白夕传(全集)-第三章 天狐之身杀母仇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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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狐之身杀母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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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若要追究母树的年龄,恐怕得追溯到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不过那段历史太过模糊,天地一片混沌,仅有两尊远古神祇:诸暨和柒玥。这两位天神有创世之功,不过后来都被夫妻打架天地遭殃的事情给抹去了。

只不过有这么个传说,众神之母柒玥因担忧自己仙逝后无人抚养其子,遂用其心血浇灌出一棵大树,结出的果子用以养育众人。

这棵树,便是后来的母树。

自天地开创以来,有两棵树最为有名。一棵便是后来铸成七弦琴,又修炼成仙的濯华;另一棵便是养育了众神,赫赫有名的母树。

千万年间,母树有了神识,本该修炼成仙的,但因为记着柒玥女神的嘱咐,一直在太兴山扮着奶妈的角色。

千万年间,母树的记性好得惊人。她记得六百年前,一只怀孕的天狐从太兴山路过。天狐饥渴,向母树请求食物。慈祥的母树赠与仙果一枚,天狐感激涕零。

——但凡是食用过仙果的人我都能察觉到他们的位置。当年天狐食用仙果时有孕在身,所以仙果绝大多数都被你吸收了。后来,我感受到你的出生,但同一时间你母亲的气息却消失了。

——所以,你来的第一时间我便感受到了。是你,你就是当年在天狐肚子里的孩子。

天狐?我居然是天狐?这个结果让我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感觉就像你本以为自己是个女人,结果有一天别人告诉你你是男人。当你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是男人的事实,却又有人告诉你你是个人妖。

自打白夕在我体内苏醒后,我的接受力已经强了许多,如今已然能练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不过,“天狐”这二字我还得细细研究。天狐是狐族中的一类,与九尾狐齐名。但天狐更加神秘,有传言说天狐早在万年前就灭了。

如今看来,我怕是这世间最后一只天狐了。

我颤抖道:“那你能告诉我我的母亲死在哪里吗?我想为她收殓尸首。”

——抱歉,这个我不知晓。

母树毕竟是长在固定地方的,又怎会尽知天下事?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强求。

我又继续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不是我原本的模样?”

——你在你母亲腹中时我便见过你了。你的模样,远没有现在这般倾国倾城。

呃,还真是一棵诚实的树。

——但你一派天真无邪,应当是爱笑的。

爱笑?若不是母树提起,我当真忘了笑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在虚合山时,我是爱笑的。但那时姑姑很愁,愁我胸无大志,愁我朽木不可雕。久而久之,姑姑一旦见到我笑就会气不打一处来。从那时起,我便敛去了笑,专心致志地当一只苦大仇深的狐狸。

后来去了凡世,我倒是笑得多了。每每打劫有了收获就会乐不可支。想一想,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就是在湄山林当土匪的时候了吧。

可我再也回不去了,也再也不会有少年郎来捉黑脸大王了。

——我有一件事求你。

母树突然开口,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什么事?”

——颜雍已然疯魔,恐再掀起神战,我无力阻拦。若有朝一日天地再起大乱,请你出手阻挠。

我?出手阻挠屠辛?真是太高看我了吧?屠辛他一根指头就能碾死我啊!我要是有那个本事,第一件事就是离他越远越好。

——择天秤可杀死他。

择天秤?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正欲问清,但屠辛却又飘然而至了。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东方晨曦微露,几缕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他又换了一件衣裳,这次是红色的,像大姑娘的嫁衣。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魁梧的男人,腰圆体胖,地中海的头型,花花绿绿的袍子,耳畔还别着一朵小花,乍一看像西门庆,却又是杀猪匠模样的西门庆。

屠辛问道:“你方才和母树说什么?”

我猛地警惕起来,万万不能让屠辛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否则我会有生命危险。但一时间我又找不出理由来搪塞,只得道:“方才我和母树在讨论你小时候呢。”

“我小时候?”屠辛露出好奇的表情。

“是的!母树说你小时候长得可漂亮了,像个小姑娘,别提多水灵了……”

“……”

眼看屠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更加紧张,连忙转移话题:“身后这位大姐是谁啊?”

杀猪匠眼睛抽了抽。

“不对不对,是大妈。”

杀猪匠的拳头捏了捏。

“不对不对,是大爷……”

屠辛一个巴掌甩下来,世界安静了。

这位杀猪匠的身份自然就是方才气势汹汹的帝江,这是他化作人形后的打扮。帝江不愧是帝江,审美和禀性一贯地让人难以捉摸。屠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收服了他,居然让他愿意和自己回杀魂谷。

而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句口误叫得他春心萌动,居然和我成为挚友。我们共乘朱雀,帝江正拽着我的手家长里短。

“你便是那只喜欢拔鸟毛的小狐狸吧?不错,老子喜欢!金乌那厮老子最看不顺眼了,平日里聒噪得很!下次你还要拔毛的时候叫上老子,老子和你一起拔!”

我幽怨地看了看屠辛,**的朱雀惨叫了一声,默默地抖了抖。

我始终没能问出屠辛是如何让帝江屈服的,就如屠辛也问不出我和母树究竟说了什么。看样子屠辛应当和帝江打了一架,否则也不会撕破衣裳了,但转念一想,未必只有打架才会撕破衣裳。屠辛这身大红袍子很衬他的肤色,雪白透亮,唇红齿白,站在杀猪匠模样的帝江身旁简直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别提多合拍了。

况且……

这个况且我不敢说出口。

回到杀魂谷后,帝江因与我有相同的仇人而成为挚友。他一口一个小狐狸唤我,我也乐得抱大腿,一口一个大哥。金乌听说帝江来了后吓得门都不敢出,趴在三珠树上死活不下来。

母树为其证明身份后,杀魂谷热闹了许多。许多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花鸟走兽争相来访,还有许多受了天界多年打压的凶兽。譬如说睚眦,譬如说九婴。这两尊大神当年把九重天搅成一摊烂泥,后被玖鸿出手揍了个半死,锁在无涯海里千千万万年。如今听说玖鸿的死对头回来了,这才欢天喜地地跑来投靠。

杀魂谷现在不光是人才济济,更是“人才挤挤”。眼见杀魂谷一日日地壮大了,我的心却越发不安。

天狐,我真的是天狐吗?我的母亲,是叫小瑶吗?可我从未见过她。

一个夜里,我做了噩梦。在梦里,我看到一头大肚子的黄色狐狸正趴在地上惨叫。她蜷缩在地上,后腿跪在地上,呈一个叩拜的姿势。这样一来,腹部显得更大,上面青筋虬露。她在给谁下跪?为何我的心里这般痛?即使知道在做梦,但我的心口依然疼得要裂开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下巴,声音如冰冻三尺:“我可以饶你孩子一命,你把孩子生下来吧。”

这声音很熟悉,我却许久没想起是谁。

她抬了抬头,眼泪落了下来。

随后便是撕心裂肺的生产。

这是每个女人的鬼门关,母狐狸也不例外。她的肚子真大啊,不知道怀了一个怎样的物什,居然将她折磨得如此痛苦。越是稀少的动物,生产起来就越是危险。天狐这般稀少,与她五百年一生,一次只生一胎有莫大的关系。

这场生产持续了三天三夜,她终于废了半条命把孩子生下来了。是只皱巴巴的小狐狸,眼睛都还没张开,身上还带着血水。她伸出舌头舔舐,舔开了孩子的眼睛。

小狐狸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只冰冷的手又出现了:“我说过,我不会要你孩子的命,因为我要它还有别的用途。”

孩子被抱走了,转手又送到另一只手里。母狐狸疯了般想抢回自己的孩子,可她刚刚经历了生产,哪里是对手。很快,她被打趴下了,一只脚踩在了她的头上。

又是那冰冷的声音:“好歹是天狐,我真舍不得杀你。但因为你是天狐,所以才不得不杀你。”

话毕,熊熊大火从她的身体里燃烧出来。她的皮毛,她的爪子,她刚刚落下的眼泪皆被蒸发成水汽。她在原地打滚,却始终朝一个方向前进。最后的影子拓在她的眼里,那是一个男人和女人,正抱着她的孩子。

梦醒了,我再也睡不着。

是她吗?她就是我的母亲?我努力地回忆,可一醒来梦就被忘得差不多,仅剩的记忆便是一场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若想找到答案,我需找到姑姑。姑姑是个忠心又顽固的女人,这辈子唯一想要的就是狐族的复兴。我若是拿出白夕的身份,就算是让她即刻去死她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可是,她是姑姑,是那个从小将我养大的人。我怕那个答案与她有关。

随后的几天里,我日日都梦到那场大火。醒来时梦又是模糊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可火苗是如何舔舐她的皮毛,燃遍她的全身,又如何蒸发掉她的眼泪,将她烧成一具焦骨却又一次比一次清晰。

我开始惧怕睡觉,不想看到这个至死都在保护我的女人最后的惨样。

持续了十几日后,姑姑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她以为我是受不了杀魂谷的煞气,所以才精神不振。姑姑忧虑不已,最后想起矶姬族炼有一味丹药,可以去除煞气,便跑到灵泉去求药。

不知她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求到。服侍我饮下后,她也不肯离开,一直守在床前,直到我呼吸渐稳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多日的噩梦不药而愈。可那个问题,我再也问不出口。

02

噩梦消失了后,我的精神好了许多,也时常去拜会姑姑。不过姑姑来找我的机会更多一些,因为她始终担忧我的身体,便又觍着脸去矶姬族寻了很多补药,统统熬成浓郁的药汁灌给我。

我苦不堪言,却又不得不喝。我不忍看到她失落和担忧的表情。尽管这样的关怀实属罕见,但她的关怀终究不属于我。

每每想起这一点,我的心就会狠下几分,对她的态度也恶劣一些。

姑姑终究位高权重,是狐族的实际领导者。尽管我顶着白夕的身份,但终究只是个噱头,比不得姑姑的实际地位。久而久之,狐族也传出风言风语,说白夕这只九尾狐面子忒大了些,姑姑亲自侍奉,她却始终不给好脸。

尽管姑姑三令五申地禁止嚼舌,但这些话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

一天深夜,姑姑照例端了一碗苦药到我床前。

“天狐,对吗?”

窗外是一轮红月,三珠树上传来沙沙的树叶声。我抬头,看到姑姑惊恐的脸。药碗“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很好,我喜欢看到她这个表情:“天狐,乔乔是天狐,对吗?”

“主上!”姑姑“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确切地说应当是跪在了刚刚的碎片上。我看到棕色药汁浸染了她的裙摆,渐渐又生出一片鲜红。碎片扎进了她的肉里,她却一点都没察觉。

“你只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姑姑,不要对我撒谎。”

姑姑没有说话,她只是不断地磕头,脑袋敲在地板上,很快血肉模糊。茫茫夜色,叮叮哐哐的敲打声着实显眼。很快就有仆从赶来想要察看,尚未开口便被姑姑呵斥:“滚!不要打扰主上休息!”

仆从老实地退下。

姑姑一改方才的凶煞,继续朝我磕头道:“主上,不是老奴不说,这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主上不必过多究责——”

“无关紧要?”我重复着这四个字,一股淡淡的腥臭在口中蔓延开来,“姑姑,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

她的脸猛地煞白。

“我叫乔乔,这是你为我起的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告诉她。我甚至忘了,她可能会把这件事告诉屠辛,然后屠辛来把我宰了,这样就一了百了。可我相信她,相信她不会这么做。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

譬如现在,姑姑一张脸煞白,嘴唇剧烈地颤抖:“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主上,你不要骗老奴……”

“我没有骗你,姑姑。”我从**站起来,扶起她几乎要摔倒的身体,“我是乔乔,我没有死。白夕没吞噬我,我还活得好好的。”

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她几欲昏厥,但都被我弄醒了。一炷香后,她接受了这个事实,接受了白夕变成乔乔,变成了九尾狐的事实。同时她也明白了,不管我是白夕还是乔乔,只要我是九尾狐就好,想要重开神战,那就少不了我。

“主上……不,乔乔,你想知道什么?”

“你还是叫我主上吧。”我淡淡道,“至少,杀魂谷里的人都是这样以为的。”

“好……”声音在颤抖。

“告诉我,我是不是天狐?”我声音猛地拔高,不自觉地捏碎了手里的茶杯,“不要骗我。否则,我就杀光所有狐族人。”言毕,九条尾巴破体而出,在墙上舞出鬼魅的影子。

这句话说得很有气势,所以姑姑再次跪在了地上,砰砰砰地磕头:“我说!我说!”然后,姑姑哑着嗓子,说出了我没在梦里见到的场景。

八百多年前,屠辛成功地救出了白夕的魂魄,但那时她的魂魄已被镇魂石所伤,孱弱无比。好在屠辛想出了一个法子,那便是寻一个健康的躯壳,把白夕放进去静养。假以时日,白夕的魂魄养好了,说不定就会醒来。

可合适的躯壳却又哪是那般容易寻找的。姑姑和屠辛找遍了三界六道,几乎把每一只狐狸都试遍了,但白夕九尾狐的魂魄实在太强,一般的躯壳哪里容得下。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在茜山南陵一带寻到了一只怀孕的天狐。

那便是我的母亲。

天狐与九尾狐一样,都是极为尊贵的神祇。但天狐生性低调,数量稀少,早有灭绝的传闻。姑姑和屠辛发现白夕的魂魄居然能和天狐产生共鸣,也就是说,天狐的躯壳可以容纳九尾狐的魂魄。

屠辛当即要捉拿那只天狐。

那天狐法力高强,唯一的弱点便是怀着孕,不能放开手脚。二人痴缠了七天七夜,最后屠辛说:若是这样斗下去你迟早要败,腹中的孩子恐怕也保不住。反正我们要的是你的皮毛,跟你孩子无关。不如咱们来做一个交易,我让你顺利产下孩子,保证不伤你孩儿性命。你就乖乖献出皮毛,如何?

何其残忍不公的交易,但天狐为了腹中的孩子答应了。

十日后,天狐当着他们的面产下了一只金光灿灿的小狐狸。那小狐狸长得极其可爱,天狐抱着孩子拼命舔舐,终于听到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天狐将孩子衔去远方,挖个坑将她埋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她乖乖地回来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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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怎么死的?”

姑姑闭上眼,似有不忍:“屠先生放火烧死了她。”

果然,果然。梦里的场景猛地出现在我眼前,我似乎看到她在地上爬行的模样,那凄厉的惨叫萦绕在耳。

“主上,不……乔乔,是我们对不住你。”

“出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冷冰冰的石头。

“我自知道歉无用,若你愿意,我可一命偿一命——”

“滚出去!”

“砰!”姑姑被灵压震慑,最后飞了出去。

“噗——”

一口鲜血喷出,我感觉好多了。这口血在我心头郁积了许久,今日终于喷出来了,喷出后心口撕心裂肺地痛了起来,宛如有人拿着钝刀**。痛啊,真的很痛。

此事以后,姑姑再未拜访。我听说她受了重伤,在病榻上缠绵了数日,想来我那日让她着实伤得不轻。狐族问起,姑姑只说是旧伤复发,并无大碍。但问题在于,前不久我生病时姑姑十分殷勤地端茶倒水,但轮到她病时我却连一声问候都没有,这让狐族众人十分不满。

我听见他们背地里叫我白眼狼,说我仗着身份尊贵就目无尊长。对于这些评价我都一一笑纳了。

我的老大哥帝江却最听不得人嚼舌根,不巧他还十分看重我这个小妹,所以当着狐族的面发了一次威,他们便萎了。

日子过得相当潇洒,但我的杀母仇人却过得更潇洒。

我打不过屠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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