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夕传(全集)-第十二章 濯华自断七弦琴_废文网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十二章 濯华自断七弦琴(1 / 2)

最新网址:www.feiwen5.com

01

业火海一战,我们损失惨重。

正源叛,帝江亡,卿翊重伤,矶姬族几乎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天界也没太轻松,他们的主力几乎都被歼灭了,屠辛生擒了他们的一位将领,从他那儿拷问出了天界的战力,最后将他挫骨扬灰,以祭帝江的在天之灵。

帝江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我将他亲手找到的业草带回了杀魂谷,捣碎敷在卿翊的伤口上。正源虽然骗了我们很多,但业草的功效是实打实的。

卿翊敷上后不再惨叫,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过十来日,她身上的伤几乎全部愈合。不过听照顾她的人说,卿翊还是不大说话,每日都望着窗外的树发呆。

我沉默了好几日,终于决定见她一面,有些事情,她应该知道。可一见到眼前的卿翊,我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她实在太憔悴了。我记忆里的卿翊绝色倾城,一颦一笑都自带风情。眼前的卿翊却是一个自尸山火海里走来的活死人,蓬乱的长发和遍体的伤疤。

她的眼中有繁华的幻灭,却再无当年风采。

我犹豫道:“卿翊,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卿翊打断了我的话,转过头安静地看着我,“他死了,对吗?”

我怔怔地点头:“谁告诉你的?”

“没有谁告诉我。”卿翊从身下拿出一件衣裳。

我认得这衣裳,这是帝江亲自为她编织的落裳羽衣。

“这衣裳救了我两次,它是帝江的一部分。帝江活着,这衣裳便光彩夺目,帝江死了,这衣裳便自然褪色。你回来那天,它突然暗淡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帝江死了。他死了,他的羽毛织成的衣裳自然也死了。”

卿翊打翻烛台,霎时火苗冲天,衣裳在火簇里哔啵作响,很快被烧成一把灰。

看着燃烧的衣裳,我不可抑制地想起在业火海里化成灰烬的帝江。

卿翊望着熊熊火焰,声音很轻:“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是的。”我闭眼,脑中全是帝江的死相和他最后的呐喊,“他说,无论如何,也要把业草带回来,给你。”我感到眼睛有些酸胀,“卿翊,帝江至死都想着你。他说,他不能一直保护你了,他很遗憾。”

卿翊苦笑:“至死都想着我?多大的人情啊,我还不起。”

“帝江从未想过让你还这个人情。”

“哦?”她的眉微微一挑,又是无限风情。

“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卿翊的鱼尾已经恢复了活力,正在水里摇晃。

我不想看到这样鲜活的场景,兀自背过脸去:“卿翊,我只希望一点,我希望你能记得帝江。记得有一个叫帝江的男人,曾经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我会记得的。”

“哗啦”一声水响,卿翊已经一头扎进了水里,游去远方。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有点儿神经衰弱。

我开始频繁出现幻视。在房内、屋外,甚至是门前的三珠树下。我似乎总能看到帝江的身影。

幻象里的他那般鲜活,似乎还活着一般。

门前树下,石桌上摆了酒菜。他端起一杯酒遥遥朝我敬来:“小狐狸,来,陪老子喝一杯。”我恍惚地端起酒杯与他碰杯,可直到手都酸了,握不住酒杯,还没等到那一碰。

永远也等不到了。

有时候我也会看见正源。幻象里的他和往常一样,坐在三珠树下与帝江下棋。这是帝江少有的风雅癖好之一,可他的棋艺实在是差,十足的臭棋篓子,就连刚学会下棋的小孩子都能赢他。

他们正下到关键地方。正源风雅淡定,帝江已经急得抓耳挠腮。

正源悠闲饮茶,手里捏着一枚黑子:“你可看好,这一子落下去你就输了,答应我的青竹醉可不能赖账……”

帝江急得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也想不出应对之策,最后气急败坏地一掀桌子:“老子不下了!”

正源哈哈大笑:“不下你也输了!”

我想象着这一幕,已经泪流满面。

帝江一挥衣袖就要撵人:“输个屁!你能打得赢老子再说!老子不和你下了,实在没趣……”帝江一回头,看见了我,连忙朝我招手,“小狐狸快过来!给老子当军师,老子将死这个孙子……”

我赶紧擦了一把泪,急行两步:“好,我来了——”脚下步伐一乱,我猛地栽了下去,穿过了帝江的身体。

幻象灭了。

杀魂谷下了一场奇怪的冬雨。冰坨子和着雨水砸了下来,终于将我从这场持续了半月的幻象中砸醒。我只感觉喉咙里一阵发痒,似有什么东西卡在其间。

良久,我终于哭了出来。

因在十八重天一战中我已使过择天秤,这意味着剩下的一百日我都是无用的。打仗我不在行,谋略我也不在行,屠辛干脆大手一挥让我休养生息。神战现在进行得如火如荼,实在不需要我来添乱。

在杀魂谷休养的日子里,有阿布和阿宝陪伴,倒也不显得无聊。对了,还有李岚墨,我险些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物。

李岚墨在杀魂谷的存在感一向很低。他本就是个人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实在没什么作用,所以大家都不大看得起他。他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见顾奕,也就是现在的屠辛。既然满足愿望了,他对别的事也没什么意见。也得幸于这种心态,他才在这里能安稳地生活下去。

但是,他在这里活得并不快乐。

自神战开始后便无人再注意他。三界六道打成了一片火海,连人界也受到了牵连。在祁连一战中,屠辛派出了穷奇。

穷奇是头性格暴戾的凶兽。千年前,他在人间作乱的时候被一人类勇士所擒,镇压到了莽荒里。堂堂一凶兽居然被人类给捉了,实在是丢人。从此以后穷奇就恨透了人类,发誓要杀尽世间人。

此次祁连一战,屠辛放出了穷奇,等于放出了一个天大的祸害。

穷奇并未遂屠辛所愿前去作战,反而折行到了人间,大开杀戒。穷奇一出,瘟疫纵横。这样的凶兽总是与瘟疫和战争连在一起的。

很快,四国之战再度开启,邑川大陆打成一团。

等这消息传回杀魂谷的时候,邑川四国已经杳无人烟。李岚墨得知此事十分担忧,央求我要去人间看一看。

我允了,带他去了一次,回来后,他就病倒了。

我以为他是和我得了一样的病,战后忧虑症。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又是个上过战场的男人,恢复了总会强一些。

但没想到,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

病榻上的李岚墨开始多愁善感,多少苦药灌进去都没用。

“多少年了?我来这里多少年了?”李岚墨伸出他干枯的手指开始数数。可他记性不大好,总记不住时间。

我回答他:“四年零三个月。”

“这换算成人间的时间是多久?”他苦笑如黄连,伸开自己一双细长的手。他的身体还是这般年轻,灵魂却在一瞬间苍老了。

“很久,很久了,对吧?我等了他很久很久了。”他忽然抬起头,声音像一片寂静的古钟,“乔乔,好久不见了。”

我猛地一颤,手里的茶杯砸在地上:“蓝将军,你醒了?”

“是的。”病**的李岚墨点头。不对,现在的他是蓝将军,东夷国的镇国大将军蓝末。

“你——想起来了?”

他嘴唇微动,声音像石子落湖:“怎么能忘呢?怎么能忘掉呢——从他一出生的时候我就守着他了,我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孩子长成人。我陪了他二十年,二十年啊!时时都站在他身后,预备随时为他生,为他死——”

蓝将军咳了一下,星星点点的鲜血溅出来。现在的他已经像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只剩下最后一点火光摇曳。

“乔乔——”他忽然唤了我的名字,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还能回来吗?”

许久后,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能。”

“那就好。”他的眉眼舒展了,似乎得到了极大满足,“他喜欢你。我陪了他八年,从未见他像喜欢谁一样喜欢你。乔乔,答应我。等他回来,永远地陪在他的身边,好吗?”

“蓝将军——”

窗外的阳光落了进来,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涣散了,表情却是那么安详。

“他只是,一个怕孤单的孩子啊……”

二月初三,蓝将军死了。冬日的太阳很暖,他走得很安详。我带着阿宝回了一趟湄山林,那里已经被战火侵蚀了,百里无人。

这里很适合他安息。

02

三月,下了最后一场大雪,金乌披着一身风霜到了杀魂谷。他奉了屠辛的命令,要带着我和阿布去涂山。

天界和杀魂谷的战火已经烧到了涂山,狐族的老家。

一路上,金乌简单和我讲了一下最近的战局。如今杀魂谷和天界已经陷入了鏖战,双方僵持了足足一月。

杀魂谷没有任何进展,天界也占不到便宜。究其主要原因,因为秦岸和濯华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近战一个远攻,两人配合使出杀伐阵,实在无人能破。

这样僵持下去,损耗的都是双方的兵力,着实不是个好法子。

濯华的音刃极其可怕。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能避开千军万马却避不开声音。尤其是鸟族,听觉都是一顶一的厉害。每当濯华织出天罗地网的时候,被困在里面的鸟儿几乎在劫难逃。

几日下来,鸟族损失惨重。

屠辛这才想起,杀魂谷里还养着个女孩,且是唯一能降服濯华的女孩。

阿布被带到涂山的时候战争已经开始。天界和杀魂谷的士兵在天上依次排开。烽火连天,硝烟弥漫,屠辛站在云端,眼前是不断受伤跌落的士卒。

天界的士兵已经布好阵法,以濯华为圆心摆开了一个阵势,濯华坐在云间,他脸上戴着一张金色的面具,手指不断地在琴上变换。

很快,音刃随着琴音飞了出来,割向杀魂谷的士兵。

阿布坐在金乌的背上被带到阵前。阿布不会腾云,屠辛与她站在同一片云里。屠辛驱云前进,两岸的将士乖乖让出一条道来。

我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阿布睁着澄澈的眼,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被突然从我身边带离,很怕,一直转头寻找我的位置,同时呢喃着:“阿布!”

又是这毫无意义的二字。

屠辛安抚似的摸了摸阿布的头,微笑道:“别怕。”

我看到阿布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我连忙密音给屠辛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你不能伤害阿布!”

片刻后,屠辛转过头来,对我冷冷一笑,那眼神如冬夜的寒冰,直直戳进我的心窝。他没有任何回复,带着阿布到了阵前。

随后,我听到了屠辛的声音:“濯华上仙,我这里有个小姑娘,听说与你相识,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见一见?”

“铮!”这是琴弦断裂的声音。

琴弦一断,刚刚编织的天罗地网变成一瓣瓣翩跹的余音,回**在四面八方。我看到濯华猛地站了起来,他缺失一腿的裤脚正随风飘**。

不需要任何的回答,濯华的动作神态已经表明了一切。

阿布张皇失措地望着四周,脚下飘浮的白云将她吓得哇哇大哭。

“阿布!阿布!”阿布怕高,她不会飞,只能死死地拽着屠辛的袖摆。

屠辛干脆将阿布抱了起来。

屠辛微笑着看了一眼濯华,慢条斯理地抚摸着阿布乱蓬蓬的头发,擦掉她眼角的泪花:“不知濯华上仙可认识这个小女孩?”

气氛瞬间大变,濯华的呼吸沉重起来,一双手握成拳头,几度握紧又松开。

“放开她。”面具下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让你放开她!”

濯华再度重复,伸手一拂便召出七弦琴,作势要弹:“否则,我让你们所有人都陪葬。”

屠辛笑而不语,手在阿布的脸上拂过,拈起一滴泪珠:“哦?你舍得吗?这个孩子,听说你很在意。她,真是一个很怕高的孩子。”

话音刚落,屠辛松手了。阿布失了支撑,立刻从万丈白云里落下。

“不!”

濯华二话不说跟着跳下,追着阿布的影子而去,下方一道金光闪过,阿布稳稳地落在金乌的背上。濯华腾云要去追,可他哪里飞得过以速度著称的金乌。很快,阿布再次回到了屠辛的手里,但她此时已经完全被吓傻了。

这便是屠辛,心狠手辣的屠辛。

这一起一伏已经完全打乱了濯华的心绪,无源的风刮了过来,吹散他的发髻。濯华一言不发地撕掉面具,露出那张被三味真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

毁容,独腿,遗世而独立。这就是濯华,愿意为了阿布而放弃一切的濯华。

“说吧,你要什么?”濯华闭上眼,嘴唇剧烈地颤抖,“你到底要什么,才能放过她!”

屠辛的声音自天地而来,带着无尽的萧索。片刻后,我听到他的声音:“我听说,你的真身是一柄七弦琴。不如,你自毁七弦琴试试?”

肃杀之气**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濯华身上。他一如刚才的平稳,不过握琴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要濯华自毁真身。

屠辛笑着补充:“当然,我不会要你的命。你本是物仙,就算自毁真身也不会死,不过是变成一个普通人而已。这不正好吗?你心爱的姑娘也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手抚向已经昏厥的阿布,“我会让你们在一起,永远地在一起。”

这真是一个赔本的买卖。濯华虽未出声,但身后的队伍已经慌乱。众仙皆望向濯华,人群里时不时传出劝诫之声。

“上仙,不可啊!”

“上仙,你不要为了儿女私情而置大局于不顾!”

濯华与阿布的故事天界都有耳闻,知道这是一个悲情又任性的故事。其实所有人心里隐隐都是相信的,相信濯华能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毕竟他为了那个人类连自焚都敢,现在不过是自毁七弦琴,又有何不可?

濯华现在的沉默不语,在他们看来就是在思量。

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走出。那是秦岸,整场战役最核心的人。一袭黑色的盔甲,黑色的玄铁剑握在手中。秦岸走到濯华身旁,拍拍濯华的肩膀。濯华被这一拍猛地回神。

秦岸突然道:“颜雍上神。”他习惯称呼屠辛最原始的名字,加“上神”二字是因为屠辛与天帝玖鸿是一卵同生,他们还得敬一个辈分。

<!--PAGE 5-->

“战场之上,你用这般下作的手段,难道不觉得无耻吗?”

秦岸这话问得正气凛然,但他恐怕忘了,战场上流的是鲜血人命,如果能用下作手段少流一些血,任何人都愿意。

所以屠辛笑了,眼里带着讥讽:“我不是无耻,我只是不要脸。如果用一个小姑娘的性命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那真是太值了。”

这时,秦岸队伍里又响起声音:“那不过是一个凡人,死了就死了,濯华上仙万万不可被牵制啊!”

最新网址:www.feiwen5.com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