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都是萧索之意,茫茫千里不见人影。
水云子抹了一把冷汗,松了口气。他适才所经过之地,正是一个战场,战争刚刚结束不久,依然可以看得到尸横遍野、流血漂橹,蚊蝇嗡嗡地在尸体上享用美食、繁衍后代,几匹豺狼野兽正在对满世界的食物挑挑拣拣。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水云子,它们的瞳仁已经变成红色,露出利齿獠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之声,眼看着就要扑上来。
水云子忍下想去打狗的冲动,调整心态,不断提醒自己:我只是个落魄道人而已,几乎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敢去招惹野狗?况且这里死人这么多,狗不来吃倒是反常。这么想着,他成功地让自己浑身汗毛直竖。他此刻并没有以身饲狗的打算,忙低头绕路而行。一只黑色的野狗在他身后跟了足足有二三里才被新的食物吸引过去。水云子开始不敢快跑,只能向前疾走。从一个山坳处转弯的时候向后看到那只狗已不再跟随了,这才抹了把汗,拼命快跑起来。
他只是闭关修行了一段日子,怎么这个世界就成了这个样子?人们只能短短地活几十载,却总是要争斗、打仗,真不知在这样的世界里该怎么做人才好。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离那战场已经很远了,他才停下来松了口气。他记得闭关之前,这里应该是片农田,这个时候庄稼应该长得正繁盛,但是此刻这里已然成了不见边际的杂草荒原。
哗啦啦的流水声传来,听到水声,他也忽然觉得口渴,想起这附近确实有条大河,便朝着水流声传来的地方而去。
他没有记错,奔腾不歇的果然还是记忆中的那条大河。他曾经和两位挚友在这河边流连过。水云子蹲下身子双手掬水,喝了几口,又洗了一把脸,用袖子擦擦沾了河水的额头,蓦然,目光被上游的什么东西吸引。
随着河水飘飘****而下的,是一具被泡肿的尸体,尸体膨胀成一个巨大的球,缓缓漂下来,经过水云子身边。他肚子一阵抽搐,又看到另外一具膨胀的尸体晃晃悠悠地飘下来。他再也忍不住地呕吐起来。闭关以来辟谷不食,吐不出什么,只是肚里翻江倒海,将适才喝下去的河水合着胆汁吐了出来。他吐得腹部抽搐不已。
这些想必就是适才经过的那个废弃战场的尸体,顺着河流一直漂了下来。
人间总是这般战争纷乱。他闭关之前刚刚大治二百年,不知闭关了多久,战争又来了。他深深叹口气,手下忽然摸到什么,低头看去,竟是一副骷髅。他忙起身,对那骷髅鞠了一躬,又叹道:“白骨露野,惨不忍睹,贫道冒犯了!”
那骸骨竟然动了一动,接着哭泣起来:“道长救命啊!”
水云子惊道:“你已成了骸骨,想来已死了不少日子,怎么还能说话?”
“道长有所不知!”骷髅叹气,“在这世道,死的人比活着的还多,从这里到冥界的路上,各种冤魂戾魄熙熙攘攘赶着去投胎,去冥界的路都堵塞了。我只是个做小买卖的贫苦之人,没有银子打点,连往生都轮不到我,只能在自己骸骨旁流连。今日见道长仙风道骨,想要道长救小人一命。如若不能,劳烦道长给小人找些蒲草来盖盖身体,也不算曝尸荒野,死也算有些脸面。”
水云子听他说得如此悲惨,也叹息不已。他从路边枯树上摘下几根比较结实的树枝,将骷髅身上缺少的骨头补全,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净瓶,滴了两滴罗浮水在骷髅之上,念念有词。
那骷髅以气生神,以骨生肉,竟然活了过来。这人容貌端正,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水云子愣愣地看着他,正要说什么,却见那人在他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这人没想到自己竟还能活过来,赶集不已,向水云子磕头致谢。
水云子忙扶他起来,那人却兀自跪着不肯起来,呜咽道:“小人名叫孟楚,就住在不远处的仙霞镇,到山间给母亲采药,没想到遇到了强人,被打劫了财物,才死在这里,真的没想到还能死而复生,能遇到了罗汉大仙下凡,救小人一命,能让小人回去继续奉养双亲,照顾幼妹。大仙真是我全家的大恩人啊。”
“你叫孟楚?”水云子呆呆地又问了一句。那人点头。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想到自己本来打算做人,但这人已经知道了他的神仙身份,只好郑重地作揖回道:“贫道是灵宝天尊座下弟子,并非佛家罗汉。至于到底是神是仙,贫道也记不清楚了。”
孟楚一愣,忙改口称呼他为“道长”。孟楚感激的话说了许久,却又哭了起来,“本来不欲再给道长找麻烦,可是这般赤身**回去,实在是没有脸面……”
水云子想了想,将自己的鹤氅脱下给他,自己只留了中衣。孟楚裹了鹤氅,用小截枯枝作笄将头发挽起,倒也精神爽利。
水云子要和他告别,他却又死活不依,“大仙对我如此大恩,怎么能不到家里去坐一坐喝杯茶?小人就住在附近,大仙若就这般就走了,岂不是让小人被爹娘责骂?”
水云子看他如此热情,不忍心拂了他一番好心,便应允了他一起往他家里去了。
仙霞镇虽然也不如以前繁华,但毕竟比那荒野好得多,也算朝廷管辖重镇,人来人往,分外热闹。闹市中聚了好多人在围观什么,传来阵阵叫好声。水云子也好奇地凑过去看,孟楚解释着:“道长,这是傀儡戏。我们这里最为流行。
水云子点着头,看得饶有兴味。在阵阵喝彩鼓掌声中,只见前面一个戏台,上下都用蓝色的幔布遮住,只在中间留出木偶演戏的地方,台上几个木偶人手脚被极细的丝线提控,正在演戏。这些木偶如真人般大小,举手投足都不见呆板僵硬,一个个都栩栩如生。此刻演的是《水漫金山》,许仙正和白娘子生离死别。没想到顶上几条丝线,就能把这几个木偶操控得如此灵活。白娘子和许仙边唱边说,实在是感人肺腑,让人看了也要洒几点热泪。
一出戏演完,围观的群众打赏了银钱之后渐渐散了,从幔布后面出来几个人,正是操纵木偶之人,其中一个少女冲过来扑到孟楚怀中:“哥哥,你可回来了!”
少女便是孟楚的妹妹,名叫孟襄。原来他们兄妹本就以演傀儡戏为生,孟楚失去音讯的这几年,孟襄一个人支撑着家业,一边等哥哥回来。真是懂事孝顺的好女子。
她笑眯眯地看着水云子,“这位道长哥哥怎么不穿外衫?为什么这样看我?”
水云子忙收回在孟襄身上的目光,才想起自己现在只穿了中衣,难怪适才众人频频看他。
孟楚又是一阵道谢,直要脱下衣服还给水云子。
水云子看他解开衣服就又**了,忙阻拦他。
孟襄在一旁直笑,“哥哥快领了道长哥哥回家换衣服吧。”
水云子随二人来到一处颇大的宅院,前有庭院,后有菜园,家中还有几个仆人。没想到这孟楚家境竟然颇为不俗。
孟楚请他进客房先换件衣服,又道鹤氅要洗过之后再还给他。
客房装饰很奢华,墙上挂着名画,桌上摆着名贵的汝窑瓷器。水云子摸摸房中摆设,又是叹气。房中香薰得极浓,让人昏昏欲睡。水云子关了房门走出来。
孟襄正等在门外,看他这么快出来,微微一惊,随即又笑,“小女子以为道长会在里面休息一会儿呢,这么快就出来,莫不是房间收拾得不舒服?”
水云子忙摇手,“女檀越多虑了,贫道闭关多年,早已休息够了。”
孟襄看着水云子,笑得甚是妩媚,两眼眯起,伸出纤纤玉手在他胸前一点,“道长哥哥,我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去做了出家人?红尘繁华,就没有哥哥所留恋的么?”
水云子看了看她那根点在自己胸口的手指,又认真地看着她美丽的面孔,“贫道虽然看起来年轻,其实已经不知多少岁,我自己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只是如此乱世,人人都活得很是辛苦,女檀越心胸开怀坦**,贫道甚是佩服。”
“道长哥哥你总是这么看我,也觉得我美貌么?”孟襄笑得娇媚,“什么乱世盛世,于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分别?瞧你看起来也不过和我哥哥一样年纪,别整天锁着眉头。”
水云子看着面前满桌的美味珍馐,又望望孟楚兄妹诚意十足的脸,想要说的话还是咽回了肚子。
孟楚惶恐,“这些菜不合道长的胃口么?我们穷乡僻壤,在下也觉对道长甚是亏欠。”
孟襄夹起一颗肉丸放到水云子碗里,“我听说现在的道士不吃素。”手似乎不经意地碰到水云子的膝盖,媚眼一递,妖娆地朝他笑。
水云子忽然想到了开场词:“二位一直住在这仙霞镇么?”
“是啊,我们祖辈都住在这里。”孟楚问道,“道长怎么有此一问?”
“道长哥哥有什么烦心事?为什么一直在叹气?莫非小女子和哥哥哪里招待不周么?”孟襄看水云子对自己的深情厚谊没有半点反应,有些不安地问。
水云子强自撑起一丝笑容:“没有什么,只是贫道想起在山野处看到的那些为战争而死去的人,心中感伤罢了。”随即又问孟楚,“老檀越不出来用膳么?贫道在檀越家做客,要拜见才对。”水云子虽然是道家神仙,但平日在三界六道行走,言行举止也颇为随意,此刻在这兄妹二人面前,却颇为自持,一言一行都提醒自己必须做个像样的道长。
孟楚呆了呆才想到他是在问他父母,孟襄已接话道:“爹娘去邻镇探亲,要过一段日子才会回来。”
用膳结束后水云子便要告辞,孟楚又哭了起来,要留他住几天。水云子直说还有要事,不便久留。站在他身边的孟襄忽然以手抚额,身子一晃,倒在他身上。孟楚抹着眼泪解释:“妹妹从小有心痛的病,一着急一动气就会发病,想来妹妹是不舍得道长离开,但又不能强留,郁结于心,才晕了过去。”
水云子不得已,只好留下来。
夜色苍茫月如钩,彼时寂静无声,万籁俱寂。水云子躺在**久久不能入眠。孟家大宅、孟氏兄妹又在他脑海中闪过。孟襄一脸娇娆地喊着“道长哥哥”,他霍然起身,又躺回去,辗转反侧。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嗅那香味幽幽暗暗,却是孟襄来了。水云子忙闭上眼睛。
月光不明,孟襄小心翼翼来到水云子床边,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她才翻身上床,躺在水云子身边,一双手如灵蛇一般在水云子身上摸索。
她这是要做什么?这是在勾引他么?
自己要不要被勾引?水云子心中打鼓。此时应该欲火焚身还是踢她下去?他心中不停地挣扎。
孟襄的手在他胸前停住,掏出了什么东西。是他装着罗浮水的净瓶。
孟襄轻笑一声,轻声试探道:“道长哥哥?”
水云子很生气。他以为孟襄真的对他有意,没想到竟然是来偷他的东西,当下哼了一声,像要醒来的样子。孟襄怕他真的醒来,忙下了床,悄悄地溜出了房间。
她拿走他的罗浮水做什么?莫非她也要肉枯骨,活死人?他思来想去,竟朦朦胧胧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水云子就要告辞,孟楚兄妹也没有阻拦。孟楚忙着张罗下人给水云子备下盘缠和干粮,依然是一脸的感激:“道长,我们小户人家只有这些了,道长路上慢走!”这番话说得水云子有些不自在,却也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那个……”虽然不大好意思,但是看孟襄完全没有把净瓶还给他的意思。他轻咳一声:“昨夜睡得不太踏实。”
孟楚点头:“是啊,在下也觉得非要留道长住下也是强人所难,住在我家里睡得不踏实也是很正常的。”
“女檀越睡得可好?”他觉得当面说出孟襄偷他净瓶的话来未免太失礼,便婉转地问道!
孟襄眼波流转,还未说话,眼睛望向前方,忽然目光一亮,大喊道:“官爷,官爷,在这里。”她一边抓住水云子衣袖,眼泪横飞,哭花了妆容,一边哭喊出声:“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我不要活了!”她哭着向水云子身上撞来。
水云子前胸被她撞得生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赶来的官差五花大绑地绑了。水云子懵住了,这是在做什么?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已经被送到了衙门。
衙门虽小,却也颇有些威严之感,水云子被那衙役从后膝踢了一脚喊道:“跪下!”
水云子在人间走动过多年,却从未来过衙门,他新奇不已,顺势跪下,却还在四处张望。
孟楚和孟襄跪在他身旁,凄凄惨惨地哭诉:“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公案后坐着的黑脸县令一拍惊堂木,向满脸哀戚的孟楚问道:“你且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事报官?务必从实将来,若有半句不实之言,本官决不轻饶!”
“小民孟楚,仙霞镇人氏,走亲戚回来,路遇一道人,那道士饿了几天没有吃东西,在下可怜他,把他带回家中好吃好喝招待,没想到他心生歹意,对我妹妹不轨,还欲偷走我家传宝物,请青天老爷做主!”
青天白日,这孟楚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水云子诧异地去看孟楚,他孟楚也正在看他,满脸悲愤,看上去真的受了极大的冤屈。若他不是在指控自己,水云子都要相信他这番说辞了。
“堂下所跪女子是何人?”黑脸县令又问。
“呜呜……小女子……小女子叫孟襄,是本县仙霞镇人氏。家里来客,谁晓得引狼入室,小女子……不要再活了……呜呜……”她哭得好生悲切,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水云子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你可知罪?”县令一张黑脸,看着水云子,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
水云子正被这兄妹二人的演技所震撼,没想到县令正在问他,忘记答话。
“堂下所跪之人你姓甚名谁?原告所说,你可知罪?”县令又厉声问道,惊堂木又一次拍下。
水云子反应过来,“不知。”他老实答道,“这二人说得没一句是真的,我也不知他们为何要说出这种话来冤枉我。你作为县令,应该明察秋毫才是。”他一脸慈悲地教导着县令,完全无视县令那一张令人胆寒的黑脸。
“好大胆子,竟然指教起本官来了!实乃狂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招么?”
“那女檀越昨夜进我房间上我床铺偷我东西,今天却来说假话诬告,哪里来的什么物证人证?”
“哼哼,还嘴硬!来人,给我搜!”县令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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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衙役上前来解下他还系在身上的包袱,这包袱正是临行时孟楚让下人给他准备的。衙役又在他身上随意一搜就从水云子袖中搜出一个水红色的肚兜来,这下连水云子也惊呆了,身上什么时候有了这东西?
孟襄看到肚兜,又号啕大哭起来:“受此侮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去死吧——呜呜呜……”
孟楚一脸悲愤地拦着要撞墙的妹妹,慨声大呼:“还请大人做主!”
衙门大堂上回响着孟襄嘶心裂肺的哭声,还有孟楚抱着妹妹一声声的:“妹妹,你不要这样,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去向死去的爹娘交代……”这么凄惨的场景,真是让见者伤心听者流泪。那县令惊堂木拍下:“证据确凿,你招是不招?”说话间已有衙役拿上了刑具,眼看他要是不招供就会被上刑。
水云子看看那哭得惨兮兮的兄妹俩,又看那刑具实在心惊,想要用法术,又想起自己本就打算在人间历练,只好点头承认:“贫道招了便是。”
被带下去的时候水云子正与孟襄目光相对,她目光闪过一道不屑与恶毒,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监牢里犯人很多,看到有新人进来,很多人都激动得很,有些污言秽语传来,那牢头将他随意推进一个牢房,麻利地锁上,一刻都不耽搁地离开了牢房。
牢房里臭气熏天,小小的空间里有七八个人。有人蜷缩在角落里睡着,有人仰头看着屋顶,还有几个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
水云子第一次进牢房,好奇不已,满心兴奋,已然忘记自己才因为罗浮水被陷害入狱。他蹲在一个正在看屋顶的人身边,也抬头望望,屋顶有些破损,若是下雨说不定会漏水,可是又有什么好看?
“你在看什么?”
“和你又有什么相干?”那人斜眼瞪他,背对他睡去。
水云子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坐到一边去。想到适才差点被用刑,幸亏自己机灵忙着招供,否则一顿酷刑上来,死是死不了的,却也不会活得很痛快。
还没有自矜完,眼前忽然被黑影挡住微弱的光线。适才窃窃私语的几个人正围在他身边。水云子以为他们好意来安慰他,人间果然有真情,他感动地露出笑容。笑容还未展开,就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上来一巴掌就要像他脸上拍过来。
水云子惊呆了,他又没有惹过此人,甚至从未相识,他下意识地身子微微一飘,那人打了个空,他面露惊诧之色,使个眼色,又有两个男子从身后向他袭来。他们看不到水云子是如何移动,只见眼前影子一晃,几个大汉撞作一团,水云子却坐到了墙角,满脸茫然。
“见鬼了!”那络腮胡子不服气,看准水云子所在,举拳便向他头顶击来。可谁知他的拳头砸向墙壁,疼得嗷嗷叫起来。再仔细看去,水云子去哪里了?刚刚就坐在墙角的水云子,此刻凭空消失,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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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的人个个面面相觑,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莫非是见鬼了?
水云子悲伤地在夜色中行走。他适才闪躲那大汉的攻击,一不小心就出了监牢。夜色已深,街上空****,走过街角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传来:“夜色寒凉,不如坐下来吃一碗面吧。”
虽然已是深夜,街头却还有一个小面摊,他坐下要了一碗汤面。水云子看看这卖汤面的老者,忍不住心中的抑郁倾诉起来:“贫道在附近的山中闭关,不记得多久了,请问现在人间是哪一年?”
那老者并没对他说的产生好奇,捋须回答:“元朔三十四年。”看水云子还是一脸不解,又解释道,“大胤三百零五年。”
“啊,那我在山中已经过了一百多年。时间过得真快。”水云子感叹道。
“在人间才能感受到时光流逝,山中无岁月,时光动都不动。”卖馄钝的老者似乎颇有感受。
“我出关之后救了一个人,那人竟然和我闭关之前遇到的一个朋友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也相同,可是我知道他不是那个朋友,后来我跟他回到他家,他家中有个妹子,妹妹竟然也和我朋友的妹妹一模一样,从容貌到姓名都一模一样,他们住的房子也是我朋友当年的宅子,但我知道他们并不是我的朋友,现在才这已经是一百多年过去了,我朋友早该不在人世了,他们不知从何处得到我朋友的皮囊,我没有忍心揭穿他们,毕竟看到他们,我就当与故友久别重逢。能用另外一种方式活着,我也很开心。可是……可是他们却诬陷我,将我送进牢狱。”他说得啰里啰嗦絮絮叨叨。
“可客人你此刻却坐在小老儿的面摊前。”
“贫道逃出来了而已。”他继续嗟叹。
“这世上有多少人逃不出宿命,你不被宿命束缚,却还在这里婆婆妈妈,真是无聊透顶。”老者叹着气起身,不想再和他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