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够无趣的,躲在角落里卖面以为能骗到谁?除了贫道,谁会来光顾你的烂摊子。”水云子现在有些愤世嫉俗,不客气地吐槽着。
“身为上神,一个手指头就能把凡人捏死,却在这里扭扭捏捏装可怜,真是受不了,你快走吧,本王不想看到你。”这老者也很生气,将盛满面条的碗重重地在桌上一搁,也不再自称“小老儿”,他的面容也不再如适才那般充满贫苦与老迈,皮肤渐渐鲜嫩光滑,五官一点点挪动位置,一张风华绝代的美人脸显露出来,身上衣衫也化作火焰般的红色长衫。
“男不男女不女的老妖怪。”水云子一向都很有礼貌很有耐心,但每次看到这人就忍不住想要骂他。
美人面露不屑之色:“本王本就有众生相,从不伪饰自己,不像某人身怀无上法术,却矫情可笑。”她说起话来娇柔动听,再也不是老迈浑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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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子气恼道:“贫道在人间行走,本就化身普通道人,哪里有用法术?”
美人继续冷笑。
他想起自己刚出关就用法术救活了骷髅,还用法术逃出监狱。顿时觉得自己理亏,脸红了红:“天赋法术,贫道又有什么办法?”
“你若真想在人间体验,本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做个凡人。只怕这世道如此可怕,你可不敢没了那护身的本事。”
“有什么不敢的?能体验凡间喜怒哀乐,贫道求之不得!”
“很好!”美人笑开了花,她素手轻扬,碗里的面条从碗中腾空而起,挽成一道银光闪闪的绳索,将水云子捆绑得结结实实,又倏忽消失在他体内。
“你……你拿什么困住了我?”水云子结结巴巴地问道,这家伙能干什么好事?
美人以袖掩口,轻笑:“满足你的愿望而已,送你一条捆仙绳,这下你什么法术都使不出来了。不过捆仙绳上有本王的封印,能护你不死,否则这世道如此之乱,死人比活人还多,你要是真死了,混在一堆去忘川的魂灵中间,到那个时候,本王虽是冥界之主,却也很难找得到你,哈哈哈……”美人笑得前仰后合,甚是得意,忘记适才还用袖掩口做大家闺秀状。
“你好卑鄙无耻……你曾经说自己是男的,刚才还用袖子掩嘴,实在是让人心生呕吐之意。”从前见面从来都互不搭理,此刻自己为何要和这人倾诉心事。也许真是当神仙当得太寂寞了。
这时吵闹声传来。冥王笑得更加豪迈起来,完全没了美人的样子,仔细看去,却见她面容清秀,眉目疏朗,竟又变成了一个书生模样。
人声渐近,原来竟是衙役狱卒追了上来。水云子耳边只留下冥王得意放肆的笑声,那个面摊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冥王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他一人待在风中被团团围住。
这次他没有被送进监狱,而是被捆了双手、头上被套了布袋,推推搡搡地被送到了别的地方。他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之后才被摘下头上的布袋,只见面前一个女子身穿白衣、身姿窈窕、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这美女似曾相识,竟是那青城山上修炼的白素贞。他刚想作揖行礼,苦于双手被缚。再凝神一看,这白素贞却是个木偶。这木偶制作得如此精致,竟跟真人没有半点区别。
“我的道长哥哥,你又回来的感觉真好。”说话的人正是孟襄,她走上前来,笑嘻嘻地看着水云子,原来这次是被抓来了孟家,看来那县令和孟家兄妹早有关联。他哼了一声不说话,如此卑鄙,真是玷污了孟襄姑娘的好皮囊。
“本来将你送进去牢房就好了,从此我走我的阳关道你坐你的牢,可是……”她拿出那瓶罗浮水:“这个,听我哥哥说可以让骷髅生肉,让死人还阳。可是这个,还需要道长哥哥来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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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子几乎要被这个女子的卑鄙所倾倒,他们兄妹曾经陷害他入狱,只是为了这瓶罗浮水,得到之后却发现在他们手里不起作用,只有配合他的咒语才能让罗浮水管用。
水云子气得跳脚:“卑鄙!休想让贫道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我们知道你是神仙,还偷偷看到了你被什么厉害人物用捆仙绳绑了法术,现在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你应该庆幸你还有用这种神仙水的本事,不然你可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孟襄的清雅秀丽的容颜带着残忍的笑意,她挥挥手,两个褐衣仆人拖上来一个大汉,将那大汉抛在水云子面前。
“你瞧,这个人在监狱里欺侮了你,我这就为你报仇。”孟襄鲜红的唇开开合合,她拿出匕首在那大汉胸上重重一划,鲜血顿时涌出了单薄的衣衫。这大汉想必是被下了什么药,如此痛楚竟然还没有醒来。
“我来让你看个好玩的戏法!”孟襄下刀极快,几刀下去,那大汉已然血流如注。
“住手!你要如何?”水云子忍不住喝止。这女子竟然面不改色地如此残忍。
孟襄笑靥如花:“这个人死了我才拿来做傀儡的,又不是活人,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水云子闭目骂道:“禽兽不如!”孟襄嘲笑道:“虚伪的神仙,你作为神仙也怕看这些么?用你们的话来说,不都是众生么?红颜枯骨又有什么分别?你怎么连这些都看不透?”她边说边利索地飞针走线,一个傀儡很快就缝制好了。
她看看依然紧闭眼睛的水云子:“你看,这么快就做好了,那些吸血虫一边吸血一边把这些尸身永不腐败的香料吐进他体内,他可以用这种方式得到永生。”
水云子听到一阵丝竹之声,好奇地睁眼看去,孟楚不知何时也来了,他正击筑而歌,歌声竟颇有慷慨之意。那个刚被做好的傀儡在他闭眼的时间已经被画上了面容,穿上了衣袍,清矍俊秀、双眉入鬓、青衫磊磊,竟和之前粗犷的大汉一点也不相似,孟襄在旁舞蹈,那大汉手中拿一把木剑,竟依孟襄的舞姿起舞,颇有潇洒风流的姿态。
“神仙哥哥你看,这才是杰作,以前那个肥胖难看又凶恶,为何要他活在世上?”孟襄一本正经地说着惊世之语。
“血肉皮囊都是父母给予,你不喜欢就让他去死么?简直是胡闹!”水云子被捆得紧紧的,不能动弹,他此刻非常想念他的法术,没有法术,他即使身为神仙也照样被人鱼肉。
他生气到极点却无能为力:“你到底是什么……你不只是占有孟襄姑娘的身体而已……”
“你……”孟襄一步抢上前来,“你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孟襄?”她眼神犀利,再不是那烟视媚行样子。孟楚也停止奏乐,阴鸷地看着水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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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襄姑娘璞玉浑金、束身自好,你只有她的样貌而已,举手投足、统统不像,当年一别……”水云子想起分别之时,孟襄粲然而笑却泪光盈盈的样子至今在他心里。他不由自主流下泪来,脱口念道,“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孟襄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话,不由自主接口道:“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自己怎么会知道这句话?莫非是那丫头残存的执念?孟襄恼怒起来:“难怪你欲言又止愁眉苦脸的样子,你竟然是和那丫头相识的。幸亏我们兄妹可以迷惑人心,此地百姓没人以为我们已经活了一百年。”
水云子听到孟襄还能念出那句诗来,心中大喜,虽然被占据了身体,但是她还是有孟襄以前的意识的。水云子没想到孟襄还能念出那句诗来,欣喜异常,那表情被孟楚看到,一直冷眼旁观的孟楚冷冷道:“你的孟姑娘早已死了一百年,你以为我妹妹会念一句诗,你那孟姑娘就会醒来么?实在是荒谬……”孟楚之前做戏的时候,一脸毕恭毕敬的老实样,此刻却阴沉难测,眼神中总会露出暴戾的影子来。
“你们到底把孟姑娘怎么样了?”水云子怒问。
孟襄眼波流转,泛上个暧昧的笑容来:“怎么?原来神仙动了凡心,喜欢上了人间美貌女子?孟姑娘青春美貌,不知你们当年进行到哪一步了?”她往他身上一倚,“我和孟姑娘长得一模一样,我用的就是她的身体,你莫不是喜欢上我了?”
水云子气得头顶几乎要冒出一股青烟,却苦于甚至挣不开一根绳子:“我和孟姑娘清清白白的,孟姑娘冰清玉洁,你休要乱说!”
孟襄“咯咯——”娇笑出声。
孟楚又勾勾唇角冒充微笑:“道长,这个木偶现在行动有限,如你念咒语催动那神仙水,他就真的活了,再控制他表演就方便多了。”
“你休想!用人做木偶,残忍至极,贫道宁死不屈!”水云子发丝尽竖,两眼圆睁,想要用眼神震慑孟楚。孟楚看他的样子,好笑不已,他挂上一丝阴冷的笑:“这人偶如此英俊,应该来一个美貌女子陪伴。”说话间,褐衣仆人又抬进一个女子。
他若是再不答应,这女子也会被做成木皮人偶,身为灵宝天尊座下弟子,如果不出手相救,以后有何面目去见各方神仙?他面带悲怆之色,点头答允。眼看窗外几朵浮云,心想不知他师父师兄是否会驾云路过此地,来把他也救上一救。捆绑他的绳子解开了,隐形的捆仙绳却依然将他捆绑得结结实实,他丧气地坐在地上,没有法术,他便如砧上鱼肉,被人宰割。他迎风而立,洒下几滴忧伤的泪水。
孟家的傀儡戏渐渐地声名远播。一个个木制傀儡栩栩如生,犹如真人。有人觉得好奇以为是真人冒充傀儡,上前触摸发现真正是木头所制,当下感慨这简直是夺天地之造化、鬼神之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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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子前所未有地颓唐,他成了另外一个傀儡,眼看这兄妹二人作恶,却无可奈何,只能成为帮凶。孟府后院的厢房中放着越来越多的傀儡。他们被点了罗浮水,水云子的咒语再催动,便活灵活现起来,一个个裹着木头的死人演了一出又一出的王侯将相书生佳人的传奇。
仙霞镇牢房内的囚徒、浪迹街头巷陌的乞丐和逃荒而来的饥民都能成为孟家兄妹的目标,只是灾祸频频,从外而来逃荒的人多,大家忧心忡忡,没人注意那些凭空消失的人。
那夜他们兄妹边饮酒边弹琴唱歌,几个傀儡在一旁舞蹈助兴。
“哥哥,我们在这人间多少年了?”孟襄的面颊一片酡红,笑嘻嘻地问孟楚。
“不记得了,只是觉得这几年是过得最痛快的日子。我们一直被人们所控制,这几年才享受到控制别人竟然是如此快乐之事。”
“是啊,除了控制凡人,我们甚至还控制了一个神仙。”孟襄笑得得意,她凑到水云子身边,“你为什么不喝酒?你做什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莫非……莫非你又想起了那孟家小姐?那个黄毛丫头?你若思凡,我倒是可以和你……”她攀着水云子的脖子,声音软糯轻柔,好似耳语一般。水云子屏住呼吸,扭头不去看她。
“你躲什么啊?哈哈。不如我们两个真的成亲,时光这么漫长,反正你是神仙,也不会死,正好和我们作伴,哥哥……你说怎么样?”
“妹妹好主意……”孟楚一向都阴鸷少言,平时总一言不发地看妹妹捉弄水云子,此刻竟然答应:“不如此刻就拜堂,亲人正在,宾客也有,此时便是良辰美景。”
“休要胡闹!贫道宁死不从!”水云子怒斥,“孟襄姑娘那般人品贫道尚且……尚且错过,更何况你们这种不知何方来的妖物!”
水云子一心修行,对人间男女情爱本就不开窍。当年孟襄对他情深如斯,也没有动摇他修行之心,他硬着心肠拒绝,毅然闭关修行,更何况面前这个女子乃是个占据了孟襄身体的妖物。
“孟襄才在人间活了二十岁不到,我虽然用了她的身体,却在这世上活了一百年,你说谁更像人?凭什么说我是妖怪?”孟襄看水云子这般嫌弃的表情,她解开外衣,露出薄薄的丝绸亵衣,香肩外露、整个身体曲线毕露,**无比。
“我不美么?我对这身体爱护得紧,容不得上面有一点瑕疵,我的身体从上到下哪里不是最极品的美人?”她贴上水云子的身体,“你可别逼我做那逼唐僧就范的女妖怪,和我成亲有什么不好?做人太脆弱,做神仙太无趣,跟我一起做妖吧!这天下大乱,正是我们大展身手的好时机!”孟襄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伏在水云子肩上,在他耳上轻轻一咬,水云子身子一震,她咯咯地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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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楚看妹妹和水云子调情,似乎也很开心,他拍拍手,几个随时候命的褐衣仆人进来布置房间,不过一个时辰,孟家大宅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参加婚礼的宾客全是傀儡。孟楚拿来一把古琴,即兴奏了一曲《凤凰操》,那些傀儡纷纷起舞,虽然诡异,却也喜气盈天。
水云子心想自己还是死掉算了,虽然冥王说他死不了,说不定是骗他呢?心怀着想要死去的美好愿望,他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撞向柱子。顿时头痛欲裂,血流如注,可他竟然还没晕过去。
没想到他真的敢去寻死,本来充满丝竹歌舞声的房间顿时鸦雀无声。
孟襄愣住:“你宁愿死也不要和我成亲么?”
“贫道……贫道绝对不从。”他有点后悔,其实可以找到别的方法,撞头好痛。
“哥哥——”孟襄看向哥哥哭诉着。
孟楚停止奏乐,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最后满脸阴沉地来到水云子面前:“你知道非要跟我作对的下场么?
“快杀了我吧!”水云子闭目,悲壮地说道。他本就是死不了的,但倒是想看看被捆仙绳捆绑之后的他如果被杀会是怎么样。最好这两人真的有这本事把他杀死。
“我曾经进了孟楚的身体,可没想到不多时就被乱兵杀死,很难再找到这么合适的身体,我便常常在那身体周围徘徊,眼看着身体腐朽、成了枯骨,没想到你竟然出现了,给那枯骨补全了肋骨生出了血肉,我便赶紧附体还阳。你救了我,我心中感念万分。”
“说这些话又有何用?”孟楚不杀他却来说这些话,水云子感觉眼前有些模糊,头上的血是不是在往下滴,他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果然手上一把鲜血,看到自己的血,他便有些头晕。
“你知道么?我兄妹也是受尽万千苦楚才有今日,我们生平最恨被人控制,却又最受不了别人不听我们的话。你在和我妹妹大喜的日子里做出这种事,宁愿流血都不答应娶我妹妹,我真的找不到什么理由留着你。”
“哥哥……”孟襄有些担心地看着孟楚,孟楚拍拍她手背:“没事,哥哥会为你做主的。我早有个心愿,便是当这世上的人被战争和灾祸消灭得干干净净的时候,我们兄妹一起演出一幕骷髅傀儡戏,人没了那骗人的血肉皮囊,这世上再没了胖瘦美丑,全都一模一样,那该多么震撼!”他阴鸷的眼神又看向水云子,有些看不透的东西在闪耀:“普通人只剩下骸骨必不能活,可是我们的神仙却有仙骨,我的第一个骷髅傀儡,正是这位神仙道长!”
“不要,哥哥……我还想和他成亲……”孟襄阻止道。
“傻妹妹,他不会真心待你,这么多年了,你见过哪个人真心对待过我们,我们哪一次不是被抛弃被伤害?你忘记你肚子上那个伤口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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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襄听了,脸上显出仇恨之色,本来有些犹豫的表情褪去,她缓缓退后,不再看向这边一眼。
“你要怎样?”水云子不停地扑棱着避免正在逼近的孟楚抓到他。这孟楚的残忍比孟襄有过之而无不及,连死人木偶都敢做的人,谁还敢奢望他能手下留情一些。
“没事,连痛都不会,只是睡一觉,很快就好了。”孟楚一个眼神,几个褐衣仆人四面包抄,将水云子抓住。他犹自扑腾挣扎不已,喊叫不断,惹得孟襄频频向这边看来。孟楚给他喂了一颗药丸,水云子“噗”地吐出来。孟襄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本是性命攸关之事,可水云子让这一切似乎成了个游戏。
孟楚没有笑,依然沉着脸冷声道:“这药丸能让你暂时失去知觉,等会儿给你动刀完全不会痛,既然你死活不肯吃,那就不吃好了,正好可以看看自己身上的肉是怎么一片一片地被割下来的,不过想必你根本看不到最后,总会疼得晕过去又疼得醒过来!”
这么恐怖,不逃还等什么。可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挣脱不开那些仆人,简直没有半点转机。利害权衡片刻,他捡起那颗药丸咽下去,绝望地躺在**,任人宰割。
他做了个美梦,看到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明霞碧雾弥天,满眼都是千年不谢花、万载常绿草。金阙银銮之中,走出不少同朝仙友,都热情地和他拱手作揖,师兄向他迎了过来:“恭喜师弟历劫已毕,重回仙班。”
他远远地看见师父驾着祥云而来,他忙迎上前去:“师父!”
灵宝天尊慈祥地一笑,忽然变成了一副骷髅,骷髅颌骨动弹着:“徒儿你回来了!”
他吓得一个激灵醒来,刚坐起来看到自己双腿就又跌回床铺,差点晕了过去,这是他么?所见之处,只是一片森然。他抬起手臂,只听得咔嚓作响。
“啊……啊……”他面前就是一面铜镜,他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一副完整的骷髅。被捆仙绳所困,灵魂都不能离开身体,只能困在这躯体中。
“怎么样,妹妹。是不是杰作?”孟楚正在清理凌迟水云子的刀具和割下的肉,随即又慨叹:“当初他给我枯骨生肉,让死人变活,我却让一个神仙活生生的身体变成了骷髅啊。修短随化,命运真是无常啊!”
孟襄看着水云子的骸骨,似喜还悲。
孟楚却心情大好,他击缶而歌:“堪叹浮世事,犹如开花谢。”
水云子喊够了,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悲哀地想,如此模样,便是师父亲自来,也不认得他了。
孟家兄妹的骷髅傀儡戏声名远播,尤其是在达官贵人之间,都以欣赏骷髅傀儡戏为乐。从古到今,人们见过各种木偶布偶傀儡,到了孟家兄妹手里,出现了不需要提线却也活动自如的傀儡,人们刚刚看过了新鲜,孟家又做出了骷髅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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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明月当空,骷髅就浸润在月光中翩翩起舞。孟襄身着红色纱裙,与他相伴而舞,孟楚在一旁弹着古琴,演奏着《凤求凰》。琴声铮铮,如鸣佩环,一个红衣美人伴着一副森森白骨翩然起舞,这意境莫名地诱人却又诡异万分。钦差看得津津有味,黑脸知县谄媚地为钦差倒酒:“这骷髅傀儡戏现在出名得紧,很多人千里迢迢从外地来欣赏呢!”
钦差笑着点头:“果然新奇有趣。”他目光一转,心中有了计较。
这日孟楚从钦差大人的府邸回来,开心笑道:“我们要进宫了!”
“进宫?去给皇帝表演么?”孟襄把金银珠钗拿起来又随意抛在桌上,自从有了骷髅傀儡,他们的表演更是千金难求,银子越赚越多。
“正是,钦差大人把骷髅戏上奏折告诉了皇帝,那皇帝好奇得紧,下旨召见我们随钦差一起进宫。我们兄妹什么都见过,却没有见过人间最富贵最繁华的地方,去见见世面也好。”
孟襄笑对躺在榻上的水云子道:“你见过皇帝么?”
水云子漠然看向窗外,在人面前他不仅没有衣服穿,表演结束他却非要穿衣。一具骷髅穿着他的鹤氅,这也是他争取了半天才得到的权力。
对于他无端的脾气,孟襄并不在意,反而笑着劝慰他道:“神仙哥哥,你看你现在的模样,除了我们兄妹谁还会正眼看你一眼?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抛弃你,绝对不会辜负你。在这世上,谁还会如此真心对你?”
水云子哼了一声不搭理她。孟襄起身离开,行了几步又回头道:“你心中想念的那位孟姑娘,若是也以骷髅的模样见你,你也会对她念念不忘么?”水云子却愣住,一百年前,他虽知道孟襄对他的心意,但他对孟襄从未有过男女之情,欣赏她清风霁月的风姿,犹如对一个知心朋友一般。但是此时她这一番话让他心有戚戚焉,如若当年初遇的瞬间,孟家兄妹不是那般容貌人品,他还会和他们相识相知么?自己真的也看透了红粉白骨,平等地看待众生了么?
孟襄看他呆住,知道自己把这呆子又带到了死胡同里,喜滋滋地走到桌前兴致勃勃地和哥哥讨论起进京的事情来。
水云子陷入沉思不可自拔,直到被带上马车,这才惊觉他们是要上京了,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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