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目光越过曲苏肩头,有如剑芒,直指林梵:“当日炁渊情形,你据实说来。你在此间的事情,我不干预。”
曲苏一手按在腰间,只待男子再敢出言不逊,定要让他好好长点记性。可谁知道这家伙开口说的话,单拎出来每一个字她都明白,合在一起她却听不懂了。
气渊?还是弃园?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还有,他这说话的口吻,也真十足欠打,他以为自己是谁,玉皇大帝还是天皇老子,张嘴就逼人“据实相告”,还什么“他可以不干预”?说的好像天大的恩赐一般!
“姐姐,让我同他说几句话,从前一些旧事,还是我自己来处理吧。”林梵对曲苏福了福身,随后她走到男子面前,微一福身:“可否移步说话?”
男子随林梵走远,林梵低眉恭敬对男子道:“那日确实凶险万分,我拼了一条命才得以逃脱,并不知道清潋身边情形。但若问我,我绝不相信这事与她相关。”她咬了咬唇,似有千般不甘,眼睛看着另一处道,“尊上若真有心查明真相,为何不多查查清潋以外的其他神仙呢?还是尊上也和那些上仙一般,就认准了此事与清潋相关,其余的人全都轻轻揭过罢了。”
男子若有所思,一时未再多言。
林梵忍不住飞快瞟了他一眼:“我知道的都已说了。尊上刚刚答应过的,我在这里,就和其他人一样,过最普通的生活。”
男子双目扫过林梵眉间细细闪烁的猩红之焰:“林梵。”那抹猩红之焰,常人眼中不可见,但他不是凡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林梵自炁渊出逃已有三百年,这期间她身上怨气本已消弭近无,可她与凡人相恋,动了真情,贪嗔痴怨相伴而生,如今她周身怨气,已有飘忽游走、源源不竭之势。
他确实不会干预人间诸事,但他更不会轻纵任何一个有可能祸乱人界的怨妖。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鱼塘,眼神深邃:“凑巧,我在此间还有些未了之事,要叨扰林姑娘几日了。”
林梵一听这话,浑身一颤,双眸圆睁:“你……”
这人不仅出尔反尔,而且态度轻慢至极,显然是拿捏住林梵的短处,笃定她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曲苏在远处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她平生最看不得纠缠不清的男人:“看来今日得教训教训你……”
曲苏刚抽出半截腰间的软剑,半敞着的大门就在这时发出细微的声响。紧随着的,是属于男子清冷的嗓音:“今日有劳韩娘子。”
另一道声音娇细细的:“岳公子何必向我道谢,是舍弟失礼在先,我来那日就听舅舅说了。小心门槛……”
“有劳。”
“这没有什么。”
“岳公子,这是我亲手做的米糕,趁热吃最是软糯。”
“多谢韩娘子盛情。”
门外一男一女你来我往,不但曲苏听地直挑眉头,连她身后的林梵也紧皱着眉,三步并作两步直奔过去,一把拉开大门。
门外站着一对青年男女,男子一袭半旧的月白色长衫,身量颇高,微薄的唇未语先笑,生得好一副风流蕴藉模样。只是若仔细看便不难发现,男子那双格外漂亮的眸子虽然清亮依旧,却目光微茫,不着焦点,显然双目尽盲,这正是曲苏和林梵口中念叨许久的岳周了。身旁伸手扶着他的是一位身穿橘粉绣百合花齐胸襦裙的少女,望着岳周丝毫不见厌恶之情,反而满怀女子看着心仪之人的倾慕神色。
曲苏只瞧了一眼,本来拔出一半的剑干脆利落反手回推,另一只手扶住了额头。
岳周这小子从前就太会惹麻烦了!原以为他瞎了,某种程度来说也算好事一桩,别的不说,好歹人是安生了,麻烦是远离了,生命彻底得到保全了。哪能想到,她这才走了个把月份,他就能在这么安静祥和的小镇上接连惹出两朵如此出色的桃花。
曲苏哀叹一声,她本以为自己今日来的还算及时,现在看来,她应该再晚两个月的。
她这一声叹息声很小,但有的人,眼睛瞎了,耳朵进化得更好使了。岳周还未转身,就先笑了声:“你来了。”
这话说得委实暧昧,不单是那位满脸写满温柔小意的韩娘子霎时朝曲苏瞪来,就连之前对她颇为友好的林梵,也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曲苏这回明着叹气都不敢了,在心底道了声“祖宗”,连忙小跑着走上前,扯住岳周的肩膀,以一种哥儿俩好的姿态,将人薅了过来:“是啊,我再不来看,怕是你哪天招呼都不打一声,卷铺盖走人了,到时候我上哪儿找人哭债去,是不是?”
岳周自打目力不济,脾气倒是比从前更好了,一点儿也不生气她话里的明嘲暗讽,浅笑着说:“我还未谢过韩娘子。”
“我替你谢!”曲苏生平最见不得这男女之间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半转过脸朝那位韩小娘子点头致意,“多谢娘子送我兄长归家,今日家里人口有点多,就不留娘子用饭了。”
几乎话音刚落,门板就被林梵一把推上,严丝合缝。可怜门板虽新,韩小娘子却险些遭遇了和昔日曲苏一般的凶险。
然而好不容易对付完了门外那位,这一转身,又正对上院子里这位。
曲苏和林梵刚刚一致对外,分外默契;此时却不免面面相觑,同时消音。
然而她们两个一齐不吭声,不代表岳周就什么都觉察不到。他从前双目未盲时,放眼当今天下,一身功夫也算顶尖。院内显然有第四道吐息声,那声音很是轻缓,不难听出对方修为和内力都在他之上,有如此实力,更加令人不敢忽视。岳周微微笑,眼睛虽然看不到,但还是如从前可以看到那般,脸庞微微偏向曲苏站的方向:“苏苏,是你朋友?”
曲苏还惦记着被韩小娘子打断前的那场对峙胜负未分,此时听了这话,不免冷哼一声:“哪能是呢!”
岳周闻言,笑容更是温和:“这么说来,是林梵的朋友了,或是,家人?”
林梵没有出声。
岳周听到林梵没有回答,唇畔笑意仍在,却透出几分冷意:“阁下既然不是我们任何人的朋友,为何出现在这里,还请道清来历缘由。否则,我只能请阁下移步。”
玄衣男子抱着手臂站在院子当中,在曲苏和林梵两道饱含敌意的目光中,缓缓绽出初来此地的第一个笑,微垂的眼眸看向曲苏所在的方向,透出几分玩味:“青玄虽算不上这两位的朋友,却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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