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珞裳忽地反应过来去追,却已经追不上了。她方才瞧得出神都忘记上前露个脸了!气人,着实气人!
应南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辜言桥跟前,刚才她见他咳嗽得很厉害,如今又是寒天,他的身子可禁不住这般冻啊。
“公子,天寒地冻的,你可得小心着身子啊。”
阿瑞在一旁瞧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她这刚来还没一天呢,就这么光明正大和他争起了公子的注意!他阿瑞可是自小陪在公子身边的,他怎么会照顾不周到呢!
阿瑞吃醋了,蓦地挡在应南枝面前:“你担心个什么劲啊,公子身子好着呢……”
话一出口,阿瑞就后悔了,整张脸都皱着,深知自己犯了大错。
辜言桥狠狠剜了一眼口无遮拦的阿瑞,阿瑞眼珠子一转,打个圆场:“公子身子能不好着吗,你怎么不盼着公子点好啊。”
应南枝面无血色,瞧着让人不由得心怜。
“阿瑞。”辜言桥忽地出声喝止,以免他再说出些没轻重的话。
瞧见朱漆大门后边的一抹身影,辜言桥脱下自己的毛皮大氅,在阿瑞与苏珞裳惊诧的目光下,将大氅披在应南枝的身上。
应南枝眸中忽染上一层光亮。
苏珞裳双手环胸,津津有味地瞧着这一出,她可从没见过辜言桥对哪个女子如此体贴。
待躲在朱漆大门后的人影一退,辜言桥蓦地敛起笑脸,又恢复了一股子淡漠,眸中藏着逼人的寒气。
冯氏对他仍旧很上心,事事都要窥一眼、插一脚。
他留下应南枝,也是为拒冯氏硬塞的丫鬟,明面是为他选了一通房丫鬟,实则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此计不成,她定会想别的法子。
要不是他佯装身子羸弱,她怕是早就按捺不住出手,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她精心替他准备的药,他怎能不喝?他就是要让她误以为,他对日日喝的药从无怀疑,打消她的疑虑,再给她致命一击。
03.
被雪笼罩的长屏城有说不出的意境美,穆双溪一袭白毛大氅站在拱桥上,望着极富烟火气的八角大街,手中握着一锦盒,脸泛红晕,等着她的少年郎。
席延站在青瓦砖墙处偷望已有半炷香时辰了,小厮耐不住冷,暗暗搓了搓手:“小相爷,咱们还过去吗?”
小厮鼻头冻得通红,为今日这一约,小相爷早上在府里焚香沐浴,换上了一袭新衣裳,临出门前还对自己的仪态不为满意,可出府前,夫人差人来请小相爷过去,小相爷去了一趟后,便变了个样子,心事重重。
现下,都到了这儿,硬是远远地瞧着,不上前。
相府与穆家可是早定了亲,小相爷与穆家小姐乃是佳人才子,相配得很!
席延抿紧唇,手暗暗攥成拳。
他离她不过几步,却注定了背道而驰。
“奉舜,走吧。”
奉舜一脸惊诧,可也不敢多问。小相爷行事向来有他的道理,小相爷对穆家小姐有情,可怎么好端端的……
席延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穆双溪不经意偏头,好似瞧见了席延的身影。
“小姐!”单儿身为小姐的贴身婢女,忙拦住失了魂的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穆双溪紧攥着锦盒,如丢了魂似的:“我好像瞧见他了。”
兴许,是她看错了,他要是来了,怎么会不来见她?
转过弯弯绕绕的街,席延径自上了马车:“回府。”
奉舜心中存疑,明明都来赴约了,却突然转身就走,小相爷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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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延端坐在马车内,闭眼听着车夫挥鞭驾车的声音,脑海里却是她在拱桥等他赴约的身影。
他蓦地睁开眼,无声地扬手捶着腿,恨自己为何偏偏生在相府,连真心爱一个人护一个人的权利都被剥夺得残渣不剩。
他自小天资极高,学何事都快,可上回在棋苑比试一事,他遇到了他强劲的对手辜言桥,虽说辜言桥身子羸弱,可才学不在他之下,布棋高超、步步为营,足以见辜言桥高深智谋。
他是相府独子,绝不能输给任何人,让别人看了他的笑话。
只要辜言桥在,就会有人永远压他一头。
辜府与苏家有意结亲,苏家垄断了全城的绸缎布料生意,资产雄厚。
原本与辜言桥有婚约的穆家做的是茶叶生意,早先财力着实雄厚,父亲为他觅得这一亲事,也是看中了穆家的财力,亲家的家世是结亲的必要条件。
本是一段锦上添花的良缘,奈何穆家内部分歧,导致意见不合,账目亏空,家族逐渐走下坡路。
母亲今日见席延,便是对他说此事。他们乃是朝廷大功臣,是堂堂相国公府,虽不用亲家帮衬扶持,可亲家的家世总得拿得上台面呀,不然,整座长屏城的人都会在背后笑话他们。
夜深了,奉舜端了杯热茶给小相爷,自小相爷回府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随手翻开的书只字未读,心事重重。
席延指节攥得发白,他时刻记着他是小相爷,父亲威名忠心远扬,他定不能让父亲丢脸,自小母亲对他严加管束,便是盼他成大事,如今,他怎能为了儿女私情不顾相府呢?
“奉舜。”
奉舜蓦地回了神,双手交握:“小相爷。”
“明日,帮我送封帖去穆府。”
奉舜也不多言,直接应下,很有眼力见地先退下。
04.
阿瑞鬼鬼祟祟躲在门后正想瞧个真切,被突然凑近的公子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去见阎王了。
幸而辜言桥眼疾手快捂住阿瑞的嘴,才没让他大声嚷嚷。
辜言桥食指轻抵在唇上,示意阿瑞噤声,并让他无声退下。
阿瑞心中顿觉委屈,愤愤一跺脚,走了。
留下辜言桥一脸震惊,看来是他平时太惯着他了,所以他才这般没大没小的。
辜言桥甩了甩袖子,偏头瞧着站在院里的应南枝。
她对她从哪里来闭口不言,她既然不想说,他也不逼她。
“咳——”他佯装咳了一声,她这警觉性也太差了,他都走到她身旁了,还毫无察觉。
应南枝敛回视线:“公子。”
辜言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仔细地打量院里的这盏灯:“这灯有什么好瞧的?”
应南枝抿了抿唇,不知该从何说起。
又是这副默不作声的样子,辜言桥叹了口气,他这是捡回了一个装哑巴的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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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公子转身要回屋,应南枝急了:“公子,我……南枝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辜言桥顿下步子,不知为何,他自第一眼见到她,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在他心里生了根。他本不是一个善心的人,却将她带了回来,阴错阳差地将她作为挡冯氏的挡箭牌。
“院里……这盏灯……”话还没成句,应南枝便红了眼眶。
虽然她说得断断续续,可辜言桥听明白了,她是想问院里这盏灯。
辜言桥抬眸瞧着孤零落在院里的这盏灯,心里头闷着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吩咐阿瑞夜夜在院里留盏灯,可这灯亮着,他心里头便舒坦。
“许是……一只小狐狸托梦吧。”辜言桥嘴角一弯,也不知怎的,他突然就随口编了这么一出,“小狐狸”三个字他脱口而出,自己也惊到了。
应南枝身躯一震,红了眼眶,别过身,不让他瞧见。
辜言桥敛回目光:“今晚你暂先睡下,待明日阿瑞收拾出偏屋,你就搬进去。”
应南枝喉头哽了哽,点头轻应。
应南枝点着烛火坐在桌前,出了神。
辜言桥便是居泽木,他的样子丝毫未变,可性子却大有不同,更加沉着与冷静,心思也更为缜密,让人猜不透。
她稀里糊涂地被他领进了府,成了他屋里头的婢女。冯氏与丽二娘更是一个模子,做派也分毫不差,今日带着一水灵灵的小丫鬟入府,被辜言桥三两语一噎,便悻悻离开,其中定与她有关。
只要她能为他所用,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她怎么样都没关系。
梦里,耳畔是狐族声讨之鸣,她虽是狐族唾弃之人,也被狐族长老所放弃,可她骨子里,流着一半的狐狸血。
应南枝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脑海里始终回**着狐族长老对她所说的话。
应南枝从怀中掏出长命锁,借着窗棂前的微弱月光,紧紧盯着它。
她的阿爹是凡人,她的阿娘与凡人相恋并怀有凡人的骨肉,违了狐族之禁,才遭狐族之人厌恶。
狐族长老对她的警告,字字诛心,若她再一意孤行,欲与凡人再续前缘,那阿阮与她阿娘便是她的结局。
狐族长老一直坚信,狐族之人要与凡人扯上关系,轻则伤身伤心,重则丢了性命。
她狐狸本心珠已毁,七窍玲珑心也已给了阿阮,她没有一张能魅惑人的皮囊,更没有永葆芳华的资本,上一世,她懵懵懂懂的爱刚开始便结束,这一世,她只想做个平凡之人陪在他的身边,直至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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