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府里动静不小,阿瑞去打听了,原是冯氏的娘家人来要个说法,冯远佑差一点手就落下了残疾,为了一个小小婢女,对自家亲戚下这么狠的手,冯家人心里积着怨呢。
冯氏嫁入辜府,一切自当以辜府为重,可也经不住娘家人的恳求,打着为辜言桥考虑的幌子,实则要为了她的亲侄子讨个公道。
辜言桥被请来正堂,一眼瞧去,满屋子的人。
一瞧辜言桥来了,冯氏便开始做戏,丝绢掩面:“老爷,此事定不怪言桥,言桥从小就知分寸懂礼数,定是我那侄儿有错在先!”
辜言桥面不改色地盯着以退为进的冯氏,真是好招数、好心机。
辜老爷对冯氏万般信任,宠爱多年,也知冯家人的性子,断然不会怪到冯氏的头上。
摸准辜老爷的性子,冯氏颤颤踱到辜言桥面前,哭哭啼啼,演得一出好戏:“言桥,你说句话呀,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告诉我们,我那侄儿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你下如此之手?”
辜言桥冷冷盯着冯氏:“二娘,您身子定乏了。”
冯氏抬眸,猜不准他的心思:“言桥。”
“这是我与表哥间的事,拖累您身子,还闹这么大,我本还想着保表哥的名声,可如今瞧着,我是想保也保不住了,今日大家都在场,我要还藏着掖着不说个明白,恐怕都会以为我是故意而为之。”
话落,辜言桥抬袖掩面咳了好几声,阿瑞适时上前,将大氅给他披上。
辜言桥环视一屋子的人,缓缓道:“前些日子,恰逢相国公寿辰,我代父去送礼祝贺,携我院里头的婢女一同去,无妨吧?”
“长屏城虽大,可事却传得很快,表哥的那些风流韵事瞒都瞒不住。”辜言桥细细打量满屋子人挂不住的神情,他心里只觉得解气。
“二娘,表哥那拈花惹草的性子,您不是不了解,您替表哥收拾的那些烂摊子,可苦了您,我心疼您啊,为冯家忙前忙后,都记不入辜府的好事簿里,我为您不平哪。”
冯氏眼角一跳,他这哪是解释啊,分明是借机损她一道。
“此事也不全然怪表哥,怪只怪我没管好我的婢女,让她被表哥撞见。”辜言桥瞧向冯氏,“二娘,南枝您还认得吧,上回您替我寻了一丫鬟,我因南枝而未应允。”
辜老爷面色一变,盯向冯氏。冯氏全身都不自在,打哈哈道:“言桥,这都多久的事儿了……”
“可言桥不曾忘,二娘对言桥照顾得无微不至,是言桥的福气,”辜言桥又咳了一声,继续道,“是我太过于冲动,不该为了一婢女,而一气之下伤了表哥,她虽为婢女,可好歹是我院里的人,要是为此得罪了表哥,我甘愿赔罪。”
冯氏紧咬着唇,话都让他说尽了,他们要是还揪着此事,那就是摆明了太放纵冯远佑,现下将此事说开,已然是毁了远佑的声誉,要是继续,那丢的便是冯家的脸面了,为了一个小婢女,竟做出如此有失身份的事,被伤了手还算轻的。
天下女子这么多,怎么偏偏就瞧上了言桥屋里头的下贱坯子,让老爷看了笑话,还让她在辜言桥面前失了仪态,更让老爷对冯家有意见。
辜言桥拧着眉头猛咳,便瞧见应南枝端着茶水点心入正堂。
阿瑞一惊,瞧瞧公子的脸色和环顾一屋子人的神情,这南枝怎么不听话呢?公子不是吩咐她好好待在院里吗?
冯氏瞧着应南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顶着这一张脸竟在这儿招摇起来了?
她瞧见了,辜老爷也瞧见了。
白皙的脸上,清晰地印着手指印,让人不瞧见都难。
“下去吧,没瞧见我们主子正谈正事儿吗?”冯氏心急地催促应南枝快走,省得再生事端。
“等等。”辜老爷浑厚嗓音一出,喊住了应南枝。
辜言桥见机上前:“父亲,她只是儿子院里的一个下人,别脏了父亲您的耳朵。”
“那我便更要听听了,”辜老爷坐在正堂椅上,端起一杯茶,“转过身来。”
应南枝微昂了昂下巴,深吸一口气转身,跪下来:“婢女应南枝,见过老爷。”
辜老爷轻啜一口热茶,开门见山:“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辜老爷眼是何等的尖,一眼就瞧见了应南枝偷望辜言桥的脸色,他气不打一处来,将茶杯狠狠一摔桌上,震得冯氏身子一颤。
“实话实说!要是有半点虚假,我饶不了你。”
应南枝肩膀耸动:“婢女不敢。”手轻抚上脸,一副我见犹怜,“婢女脸上的伤……是二夫人的侄子冯公子所……”
话口戛然而止,应南枝头猛地磕在地:“婢女不从,冯公子便要置婢女于死地……要不是公子及时赶来,婢女怕……怕早入地府了。”
应南枝抬头瞧着辜言桥:“公子,南枝知道你不说出实情,是为了保冯公子,可南枝不想看你蒙受不白之冤,此事皆因我一人起,万不能让公子担了这恶名……”
冯氏咬牙,恨不能扒了这小贱人的皮,本来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谁也没碍着谁,偏偏她要出来做个证,将罪恶的矛头全指向了她的侄子。
这一招,真是狠。
没瞧出来啊,平时不吭声的小婢女,心思竟这么歹毒,他们这配合打得可真好啊,既让老爷对她冯家人心生嫌隙,也让老爷对辜言桥更上心。
“老爷,我那侄子……”见此事已成定局,冯氏得先自保,手往腿上一拍,做出悔恨状,“真是造孽哪,冯家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浪子,他真是自作自受。”
冯氏转身踱到辜言桥跟前:“言桥,我那侄子没伤着你吧。”
瞧着她一脸假意的心急,辜言桥仍是陪着她演这出戏:“二娘,我没事,只是表哥的伤……”
“别跟我提他!”冯氏一副大义灭亲的架势,“那是他该!”
在座的冯家人闻言,脸色冷到极点,本想借冯氏在辜府的地位来为冯家子嗣讨个公道,没想到,却得来一番羞辱,几位长辈气得脸发绿,拂袖告辞。
待人都散尽了,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辜言桥垂眸,行礼目送父亲离开。
他根本没想父亲会站在他这一头,今日要不是冯家人非要个说法,父亲也不会大动肝火,一环扣一环。
父亲是辜府当家之人,要不出来主持大局,传出去,有损辜府与他的颜面,况且这事丢脸的是冯家,给辜府长脸的事儿,他不会多加怪罪,但也不会多加过问。
待正堂走空了,阿瑞这才上前:“公子,老爷他们都走了。”
辜言桥抿紧唇,瞧了一眼仍跪地的应南枝:“起来吧。”
“公子,今日南枝擅做主张,是南枝的错。”
“你何错之有,你只是道了实情,”辜言桥脱下大氅,披在她单薄的肩上,“起来吧。”
家大业大,府院里的事儿就多了,也杂了,三言两语道不明。
不然,他生母死得那般蹊跷,也不会不了了之了。
终有一日,他要为母亲讨回公道。
02.
自相国公寿辰后,穆双溪在相府已住了小半个月。
自席延送了一封信去穆府,她爹娘便顺势以嫁入相府学礼仪为由,让她先去相府住着。
未行过门之礼便住在未来夫君府上,在长屏城已是常见之事。
府上的人待她礼数周到,挑不出一处不好,可她就觉得不自在。
单儿拿着暖手从屋内出来,便瞧见小姐站在开得正好的梅花树下,掩不住的愁容,她知道小姐定是在想小相爷。
小姐在相府住了这么久,小相爷一次都没来瞧过小姐,回回去问奉舜,奉舜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从前小相爷虽待人冷淡,可对小姐也可谓是关心有加,怎的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小姐漠不关切?
瞧着小姐消瘦的身影,单儿心中不忍。
相国公书房内忽地传来茶杯掷地一声响,吓得相国公夫人顾不得礼数直直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摔碎在席延脚边的白玉瓷杯。
相国公夫人心疼地拉过席延:“我的儿子,没伤到哪儿吧?”她瞬间便红了眼眶,她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相府也就这么一个小相爷,“相爷,有话好好说,要是伤着了他可怎么好。”
相国公背着手来回踱步:“都是你惯的,所以他做什么事都擅自做主。”
“延儿不管做了什么,你好好和他说啊。”
“我寿辰后有事脱不开身,近来才得知他竟将穆家那丫头接来了相府。”
相国公夫人以丝绢擦了擦眼:“这事儿我知道。”
“你知道?”相国公拧了拧眉头,双手叉着腰,“你知道你还纵着他胡来?那穆家生意亏空,已大不如从前,这门亲事不能作数。”
相国公夫人认同这话:“我知道,可全长屏城的人都知道我们相府与穆家结了亲,要是在这风头上对穆家忽然变了脸,那他们对我们相府怎么想?我同意穆家那丫头住进相府,做做表面,再找个合理的借口,推了这门亲事。”
“你征战沙场这么多年,缓兵之计不知道吗?”相国公夫人压着怒气,席延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她定要为他择一门当户对的人家,她本就不喜商贾之人,现在正好有借口推脱这门婚事。
“延儿,你放心,母亲定会为你找一好姑娘。”
席延紧咬着腮帮子,眸中无半分光亮:“母亲做主便是。”
他是相国公的独子,有他的抱负与责任,而且,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就等着他一步行错,看他的笑话。
他本是佼佼者,可辜言桥的出现,让他有了危机感,小小辜府自是不能与相府比,可辜言桥却能压他一头,他绝不能败,他要成为人上人,让所有人都仰视他。
夜深,穆双溪裹紧外衫,瞧着屋檐上那抹清冷月色。
偌大相府,她不过是个外人,相府待她虽是礼数俱到,可她心里都清楚,她一个商贾之女攀上相府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自她在相府住下后,她日日都等着,等着他过来。
“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单儿已铺好了床褥,“明日不是要回府一趟吗,早些睡吧。”
穆双溪细眉轻拧,红了眼:“单儿,你说,他是不是悔了这亲事?”
单儿知道小姐在忧思什么,可她只能安慰小姐:“小姐,你别多想,兴许小相爷有要事缠身,才不得空来见你。”
“是啊,他是小相爷,日后要为朝廷效力。”
瞧着小姐这样,单儿心疼。
别院门外,席延在冷风中站了一炷香时辰,未移半步,也未言只字。
奉舜强忍着寒冷,抖了抖身子,吸了吸鼻子:“小相爷,屋内灭灯了。”
席延垂眸,半晌才开口:“走吧。”
03.
“小姐小姐,你慢点儿,伊伊追不上了。”
苏珞裳没听见似的,撒丫子跑,谁也追不上她。
新的珠绣鞋硌脚,苏珞裳便索性脱下鞋,提溜着鞋继续跑,不凑巧,撞上一人,那人的胸膛磕得她脑门疼。
听伊伊的声音近了,她道了声歉便要离开,哪知那人伸手就拦下了她,急得她差点就飙出了粗话。
抬头仔细一瞧,吓得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你你你……”
贺仕轩微扬嘴角,故意装蒜:“这是哪家的俏姑娘?”
苏珞裳眼珠子骨碌一转,她今日未着男儿装,她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