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元节的夜市最为热闹,五彩绸带飞扬,十里绢灯尽亮。沿街摊贩号嗓敲锣,舞龙舞狮篝火舞,让人应接不暇。
辜言桥平时最不爱出门,可偏偏凑上了人最多的日子。
瞧着他被人群推来搡去却仍弯着唇畔的模样,应南枝微皱的眉头越渐松开。
苏珞裳手举着两个糖人,艰难越过险阻,踱到辜言桥与应南枝的跟前:“瞧见贺仕轩了没?”
她让他别乱跑,待在原地等她,他倒好,一不留神就不见了踪影。
苏珞裳鼓着腮帮子,盯着她手中的糖人,撒气似的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道:“走,咱仨去逛夜市,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辜言桥默默掸了掸被苏珞裳抓糖人的手摸过的袖子,一脸嫌弃:“不知道上元节有什么好瞧的,都来凑这热闹。”
苏珞裳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他不懂女孩子,她今日好不容易撇开黏人又多舌的阿瑞,就是为了给他与南枝创造机会呀!
“可是我们女子都喜欢,上元节可是与恋慕之人相处的好时机,”苏珞裳适时捣了捣应南枝,“南枝,你也喜欢上元节吧?”
应南枝避开辜言桥炙热的视线,微微点头。
烟火冲天而绽,热闹声一浪盖过一浪。
应南枝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辜言桥抓住了手腕,随着他的步调穿过重重人潮。
耳畔皆是欢呼声与嬉笑声。
待苏珞裳回过神,却已瞧不见他们两人的身影了,气得苏珞裳仰天怒吼:“天杀的!”
他们竟然就这么抛下她了!
应南枝瞧着他的手愣神,他带着她越过重重人海,她想,她的余生都无憾了。
辜言桥不时回头,脸上带着笑。他自小戴着面具在辜府生活,对外佯装身子羸弱,从未这么肆意地笑过,从未在一个人面前卸下心防。
她,是他此生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这般笑的人。
烟火绚烂,月色照人。
她最喜上元节,不是上元节的热闹,而是与她一起过上元节的人。
映在河面上的月可真圆哪。
应南枝手轻颤地覆上河桥的桥柱,脑海里尽是从前的画面。
她从前弄丢了她的兔子灯,如今,她想守着她的兔子灯过活。
“应南枝。”
闻声,应南枝蓦地转身,便瞧见辜言桥一袭牙白长衫,身姿挺拔,隐在人群中,瞧得她眼睛发涩。
辜言桥手揣着一包好的果脯,他知道她最爱吃这酸甜果脯,他特地买给她的。
“给你的。”
应南枝抬眸:“公子。”
“买给你的,你就收下。”辜言桥耳尖微红,他从没哄过人,更别说是他心里在意的女子了。
辜言桥瞧了瞧夜色,岔开话题:“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现在正是上元节最为热闹的时候,烟火大会结束,便是放河灯猜字谜。
应南枝不言语,攥着包好的果脯亦步亦趋跟在辜言桥身后。
辜言桥皱着眉头,心中纠结,手不时摸着腰上的宽绦。
没走几步,辜言桥忽地顿下步子,跟在身后的应南枝差点刹不住步子。
桥尾的绢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公子,怎么了?”
辜言桥攥紧了手,从宽绦里抽出一支簪子,这是他去买果脯时路过一首饰铺,一眼看中,觉得很衬她,他就买下了。
明明最开始他是为利用她硌硬冯氏才将她留在府中,可他却对她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借着橘黄光亮,应南枝瞧着面露紧张的辜言桥,自己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手中攥的那支簪子,她瞧真切了,心口不由得一窒,这是……金银木花簪?
耳畔来回一句话——要与我成亲的人,她当是以身相许。
应南枝颤颤接过金银木花簪,红着眼瞧他,从前她总不信缘,摸不着看不见,可这一刻,她深信了。
她只愿做一个人的小狐狸,那个人,如今,真的来了。
再续前世缘,不问今世因。
瞧着她眸光涟涟,辜言桥面露紧张,他担心自己给她带来了困扰。
“公子,可否亲手为南枝戴上?”
辜言桥因她这一句,眉梢都扬了起来,初识情、愿懂爱,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在手心上,接过簪子的手都轻颤。
她戴上金银木花簪,真好看。
辜言桥敛了敛溢出嘴角的笑意,伸出手,他要与她一同回府。
应南枝眸中满是柔情,脸泛上几朵霞云,不由得轻轻拉住他的尾指。
她想,这辈子……她与他定会恩爱到白头吧。
02.
如今穆家不复从前门庭若市那般热闹。
要不是穆老爷至交在穆家危难之际施以援手,穆家怕是就此衰落,重振穆家往日繁荣任重道远,眼下能做的唯有尽力维持穆家上下的生计。
自从与相府退了婚,对于穆家的流言蜚语便再也没停过,相府派人来过,却都被拒之门外,他们穆家就算是饿死,流落街头,也不要相府的一点施舍!
单儿端着药穿过长廊,远远地就瞧见坐在亭里的小姐。
自上回与小相爷一别后,小姐便高烧不退,身子一直虚弱至今,小姐性子倔,说什么也不让请大夫,就这么以药养着,也没出过府。
上元节后,皇室大喜,皇上最为宠爱的十二公主嫁入相府,金童玉女,羡煞众人。
可这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她怎敢让小姐知道?
单儿强扯出一抹笑意,端药上前,望着身子越渐消瘦的小姐,很是心疼:“小姐,喝药吧。”
穆双溪未施脂粉,脸色煞白,紧盯着放晴的天空:“单儿,上元节到了吗?”
上元节早已过了月余,小姐因身子虚,足不出户,连日子都算不清了。
她虽借病躲在家中,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相府独子与十二公主成亲的大阵仗,怕是整个长屏城无人不晓吧。
她这么问,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小姐,药怕是要凉了。”
穆双溪推拒不喝:“现在长屏城的人都在瞧我们穆家的笑话,一个被相府拒之门外的落败商贾之女,要是不借病在家,我怕是连容身之处都没了。”
“小姐。”
“单儿,我没事,”穆双溪悠悠起身,“今天是个晴日子,不该留的东西都收拾出来,烧个干净。”
他给她的自画像、木刻兔儿灯、他射猎的第一支开弓箭的箭簇、刻有她小字的狼毫笔……该烧的都烧了吧。
他已经成婚了,她也该忘了。
按规矩,公主嫁入夫家足月后,应回宫省亲。
今日,是新婚夫妇回宫的日子,相国公有要事在身,观成亲礼后便离开了,只剩相国公夫人一人操持事务。
一大早,相府忙里忙外,装满礼物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阵仗大得让人惊叹。
相国公夫人对儿媳甚是满意,出身高贵且嘴甜,让人不喜欢都难。
从里屋至相府大门,相国公夫人一直拉着敬莲的手,有说有笑,良久,回过身瞧面无表情的席延。
“你这孩子,妻子是要来疼的,”说着,相国公夫人扯过席延的手,将席延与敬莲的手拉在一块,“你们呀,要恩爱至白头,早些让我抱上孙子哟。”
席延未言语半句,敬莲瞧着都心急,索性替他应了:“放心吧,娘。”
从前她在这相府中,就只能和席延说得上几句话,如今,倒和相国公夫人相处融洽,她从不知道,相国公夫人待人如此之好。
或许,她嫁入相府,也不失为一件开心之事。与她自小相识的人成婚,总好过远嫁他乡,嫁给自己从未谋过面的人。
回宫路上,席延沉默不语,急得敬莲托腮叹气:“席延哥哥,你怎么与我成婚后,就成了个闷葫芦?”
她知道席延哥哥心里没有她,可自古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虽身为公主,也无可奈何。
“席延哥哥,你若是还对那家小姐有情谊,你就将她纳为妾室吧,我也不是尖酸刻薄爱刁难别人的人。”
见席延仍不说话,敬莲没辙了,索性掀开绸帘,瞧一瞧热闹人潮集市。
这一瞧,就瞧见了五哥,骑着彪马招摇过市,好不威风。她忙喊:“停下,停下。”
席延回了神,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她便像条泥鳅似的滑溜了出去,整条街都是她的蜜嗓。
循声一瞧,五皇子甲胄加身,手握剑戟衬得他威风凛凛,他受命守着城门,护长屏城安定。
五皇子与席延目光相对,点头示意。
敬莲抿着唇,心里有些虚,她怎么就忘了五哥与席延哥哥之前还有过矛盾呢。
为打破尴尬气氛,敬莲只得推搡着席延同回车轿内:“五哥,我们先回宫了,父皇与母后还等着我们呢。”
敬莲一心想着别让他们二人待在一起,却没注意到五皇子与席延富有深意的目光交汇。
长屏城皆以为席延与五皇子不合,射猎场中二人水平不分高下,席延直接截下五皇子看中的猎物,惹得五皇子心中不快,自此结下梁子。
殊不知,闹不合也是避嫌的最好法子。
03.
辜老爷时隔好一段日子才回府,冯氏高兴坏了,忙张罗着要给老爷接风洗尘。
一家人热热闹闹聚在一块吃顿饭,实属不易。
冯氏牵着言庾,小心翼翼地瞧着老爷的脸色,自上回她娘家那一事后,老爷就对她态度不一样了。
“言庾,叫爹。”
言庾怯生生地瞧着辜老爷:“爹。”
冯氏干笑两声:“言庾定是许久未见老爷的缘故,”她让阿角带言庾入座,自己亲自为老爷倒了杯酒,“言庾很思念老爷,老爷得空可得多回来。”
“公事在身。”辜老爷饮下一杯酒,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