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红烟令-1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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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后已被下界广泛使用的保鲜光轮。

比一次性传信符省钱省事,比高阶传音阵距离远千倍的传信法哨。

——后来下界宗门几乎人手一个的千里哨,物美价廉,售价不过两枚铁币。

……

时间是对专注者最好的检验。它能让这些画在纸上虚无缥缈的构想,最终变为人人触手可及的现实。即便现在人们对它们嗤之以鼻。

“被否定只是暂时的,”成煜认真道,“总有一天,你的这些东西会有大用。”

令红烟笑了,她脸上的伤疤裂得更大了,可那一双眼睛却仍旧如成煜初见般明艳,仿佛有星河在其中流淌。

他的呼吸一时间有些急促,情不自禁地想向那片星河靠近。令红烟原本正笑着,猛然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近得有些过了头,心下“咯噔”一响,正要退走,却见他忽然弯下腰,从桌上那堆从箱子里散放着的纸中拣出了一张,“这个,也是你画的?”

令红烟凑上去一看。

“这个啊……这个我倒是做了个成品出来,就是没试用过。您相信这小东西能把修士的元神存进去吗?在战场上可是能保命的东西。这是我在藏书阁内一本叫《玄元真修》的古籍上看到的,据说是许多年前门派里一位前辈大能留下的,不过那本书里只有一个设想的雏形,我觉得挺有意思,就在前人的基础上,尝试着把它做出来了。这张纸当初苏长老看见过,他倒是挺感兴趣的,不过……”她忽然顿住。

成煜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什么?”

“第一次做,没经验,炸了。”令红烟一脸坦然,因为这样能就假装自己不尴尬。

成煜没回话。

令红烟:“怎么,您要看看我的失败品吗?”

成煜:“你留着了?”

令红烟点点头走到墙边,按动了几下机关:“这是我偷偷改造的,除了我,没人知道这屋子里还有这么个机关隔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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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伸进去,从隔间里取出来一个简单古朴的大盒子。

几下拧开机关锁之后,里面堆满了她做废的残次品。

“失败品我都收藏在这儿了。成功路上嘛,总得踩点坑。”

成煜扫了一眼,看来师父成功路上遇到的坑还挺多。

大盒子里忽然冒出了金光。令红烟看着,“咦”了一句。一面四角旌旗从废铁堆里飘了出来。大晚上的,仿佛见了鬼。

那旌旗像是有生命了一般,周身开始浮现起淡淡的金纹,仿佛一颗石子投下湖心惊起的涟漪。旌旗被唤醒,四角的日冕徽记慢慢浮现出来,光轮由面上飞出,落到了成煜的额心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日晖。

——毫无疑问,这便是与方才图纸上如出一辙,日后被称为“不死金身”的仙器,聚魂幡……的初代雏形品。

“我……天……这小破旗子居然亮了?还认主了!”它的炼造者看着成煜额头上的徽记,一脸错愕,手指顿在空中,一副想碰又觉得不太合适的样子。

成煜善解人意地低下头,将额头上的徽记送到了她的手边。

令红烟从善如流,立刻碰了碰,平的,就像是嵌进去了一样。她笑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恭喜宫主,这小破旗确实认您为主了……最关键的是,原来我居然炼成功了啊……”

她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您别看它看着就是面小破旗子,其实用处可多了去了。关键啊,这小东西的认主难度可高了,得是它认可的强大、仁义之辈。所以说,宫主您人不错。这小破旗认了您,不亏。”

成煜:“这是你的东西,留给你才是应该的吧?”

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令红烟的嘴角才会挂上一丝深藏着的苦涩:“我?还是别了吧……灵根废了,保不住它,这玩意儿功能太逆天,要是我被人杀了让它被其他人强行抢去做坏事,岂不更糟糕?现在挺好的,宫主您这么能打,也不怕人家来抢了。”

成煜默然:“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令红烟笑道:“那样就最好不过了。”

于是这件苏长老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就这么被她送给了成煜,而且还送得十分高兴。

成煜不可能额上顶着这么一个明晃晃的日冕徽记四处走,他抬手便轻松地敛去了额上的印记。这个身子是景旭的,修为高过了他的原身太多。黄道宫之主,剑法双修,两项双绝,不愧为人间最强战力。

他先是去了藏书阁,而后摘了冠冕,青衣简衫,入了后山。黄道宫后山不像月下楼一样被划为禁地,相反上至宫主长老,下至弟子杂役,皆可入内。

此时夜深人静,后山寂静无声,林间有袅袅雾气化为露水,黏在叶上。成煜道了句“障眼法而已”,抬袖一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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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四散,林木位移,露出一片绝壁。绝巘之下,有一处肉眼不可见的结界屏障。那透明的屏障,此时被撕开了一道缝隙宽的口子。他从那个缝隙里钻了进去,然后劈面就是一道剑气凝成的罡风,伴随着一声叱责:“谁家小儿闯我洞府?”

成煜闪身避开那道罡风,朗声道:“极北之地万魔窟封印失效,晚辈特来请玄元前辈打开门派护山结界,配合我出山救人。”

这是下界一次有史可考的巨大劫难。

据后世史料记载,尚为黄道宫宫主的景旭在大战中打开了护山结界,将这股积攒了数千年之久的醇厚力量化形为盾,挡住了封印万魔窟时正邪两股力量碰撞产生的巨大冲击,而他自己则在阵心中受到重创,飞升之时,尚且只余下半分气息。

这些话在史料中不过寥寥几笔,而对于当时的这些人来说,却是实实在在正在经历的浩劫。

果然,长老们拖时间的糊弄开始变得越来越力不从心。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一次万魔窟封印破裂造成的空洞实在是太大了,比他们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太多。

无数的怨气、鬼手、妖魔,从极北之地的严寒中逃窜而出,在温暖的春日中舒展开了双手,而后便开始了毫不犹豫地进食。占据、撕裂、吞噬,这些血淋淋的梦魇沿着那些东西的行进路线自北一路南下。

村庄、城镇,一道一道的防线被攻破。小宗门投奔大宗门,大宗门转头向更大的宗门求救。超大宗门中那些兵解之后闭门不出的多劫老散仙这下山洞的结界拉得更厚了,生怕被自己的徒子徒孙们拉出去做仙肉盾牌。天雷都躲过去了,死在这种大混战里,多不值得。

人人都在抵抗,人人都希望别人去抵抗。

炼制阁的炼炉中,炉火终日不熄,屋内的高温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乍看之下,令红烟似乎终于得偿所愿,能够每天炼制那些她喜欢的实用的东西了,然而……

“介绍一下,”苏长老领着几个长老疾行过来,笑眯眯地向同僚们介绍她,“这可是我们炼制阁内的一把好手啊,你们是没看过她那些图纸,稀奇古怪,尽是些咱们没见过的创意。无名啊,还不快把你那些宝贝掏出来给长老们看看?”

她不明所以,但苏长老发话了,她只得将那些原本早已被打回、废弃的图纸交了出来,递给他们。

长老们翻看过后,如获至宝:“太好了!快快快!立刻把这些东西送往模具间,明日之前,争取炼出第一批来!”

令红烟:“可它们还没……”

苏长老拂尘一掸,冲她笑得颇含深意:“无名啊,快去吧……我可是非常看好你的。”

原来,南下的魔气早已经蔓延到了豫州附近,山脚下的普通百姓彻底遭殃,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能听到那些妖魔咀嚼骨头、吞咽血肉的声音。凡间的朝廷派出了军队,拼死抵抗,保卫家园,可那些士兵终究只是凡人的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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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路相逢,退无可退。朝廷已然无力守护他们的子民,只好向山上的宗门求救。

长老们对着那些跪在山门前,浑身血污汗渍的凡间将军、使者们,打着哈哈:“我们这些修仙之人,早已跳出六道轮回,不再多过问人间之事。”

那位刚从战场上退下来,亲自背回无数具同胞尸体的凡间将军,一把拽掉了缠在胳膊上的布条,霎时胸前伤口崩裂,血如泉涌。他卸甲褪衣,将自己的外袍扔在地上,露出了肌肉虬扎、疤痕狰狞的上半身。

“我出身微末,自兵卒做起,至今十余年。一生军功皆是战场所得;一身伤痕皆是杀敌所受。”将军弯下了自己挺得笔直的脊梁,跪在地上,“如今我的兄弟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以肉身为盾!可他们太弱了!螳臂当车,蜉蝣撼树,他们的牺牲根本就不能换来那些东西哪怕一寸的退后!他们死了,可他们死得憋屈,死得毫无意义!

“诸位都是天之骄子,与我们这帮凡间武夫自是不同。我们可以不需要你们派人来支援,但我们只希望自己能够死得有尊严,死得有价值!”

长老们叹息地扶起了地上跪着的将军,安慰他:“将军哪里话?上苍有好生之德,我们修真界也一向以仁义为先,又怎么会放任诸位不管?你放心,虽然我们人不能到战场上,但我们一定会为诸位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炼制阁内的炉火烧得更旺了。

令红烟图纸上那些未经测试改良的新鲜法器、武器,一件件地被冠上未经面世的最强新型法器之名,送往了山下,成了豫州前线的军民救命的东西。

那些东西样式奇特,理论上描述的威力无比巨大、无比神奇,就连炼制阁内的同门也禁不住啧啧称奇感慨:

“无名啊……她那一身的才华,可算是熬出头了。”

“这一次之后,无名她大概会成为咱们炼制阁的主事吧?”

“肯定会的!最年轻的主事!她值得!”

需要的东西很多,仅凭炼制阁内的这几个弟子,人手根本就不够。于是,山下有许多自告奋勇的凡间男丁经登记加入了炼制的行列。

令红烟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把额头上被高温热出的汗,这时,一条洗得泛白的手帕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抬头一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怯生生地望着她,眼中写满了崇拜:“您……您就是那位造出这些东西帮助我们的仙人吧?”

令红烟笑了笑,接过他的手帕:“谢谢,但我不是什么仙人。”

“没关系!”少年冲她爽朗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上去十分稚嫩可爱。

令红烟被那少年的笑容所感染,情不自禁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一个人来这里的吗?多大了?父母呢?也跟你一起来这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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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听她问起,自豪地告诉她:“我爹是豫州守将!我是将军的儿子!那些害人的东西,就是被我爹拦在外面的!”

令红烟想起了那位在山门前磕头褪衣,震撼了许多人的将军,想起眼前的少年是他的孩子,心生恻隐,告诫他:“山下很危险,既然你爹让你过来,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千万不要乱跑出去,知道吗?”

谁知少年摇了摇头:“您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是害怕危险,是因为怕死,所以才躲到山上来的?”

令红烟一怔。

“我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那些东西太厉害,只是一团火、一团烟,他们就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少年的眼眶有些发红,却到底咬着牙没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我爹说,待在山上帮忙,比在山下白白送死要有用得多。我多做一些,就能够救下更多的人……仙人,我们最后一定能用这些武器把那些家伙赶跑的,对吧?”

少年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不能,因为它们只是残次品,只是长老们用来糊弄你们拖延时间的工具。那些东西,没有宗门修仙的人出手去斩杀,光靠人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她还没开口,边上的师兄师姐们已经把话接了过去。

“当然能!”

……才怪。

“那还用说!无名做的东西很厉害的!”

……我明明从前只做过花架子礼剑。

“你放心好了,”一位师兄蹲下来,按住少年的肩,保证道,“那些东西肯定能行的!”

少年的眼神亮晶晶的:“嗯!”

“不。”令红烟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那些东西没用的。”

周围传来了不明所以的疑惑声音。

“无名,你在说什么啊?”

“师妹,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没休息好?”

“我说……”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那些图纸几乎是她这些年全部的心血,做出它们不容易,现在将它们全盘否定掉,就更为艰难,“那些没经过测试没经过具体改进的东西,就只是纸上谈兵的垃圾而已。拖延时间,骗骗人,只是让人死得慢一些罢了,没什么区别。”

她站起身,离开了炼制阁。

余师妹穿过层层密林草灌,爬上门派后山的险峰,果然看见了那个坐在大石头上的背影。

她试探着唤了一句:“无名?”

令红烟转过头来,对着她淡淡一笑:“哦,是你啊,你来了。”

余师妹爬上石头,坐在她的旁边。远处有喊杀声传来,滚滚狼烟燃起烽火,浓烈的巨焰从半空中那个庞然大物的口中吞吐出来,一片山林村庄化为火海,惨叫声经久不息。

隔着那道坚不可摧的门派保护结界,余师妹听得汗毛倒竖,有些后怕地抱了抱手臂,心说幸好山门有结界保护他们,幸好有无名的法器可以送出去,不然的话,他们也将会身处那样的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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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然而身旁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令红烟的视线空洞而遥远地投向了结界外某个不知名的焦点,看上去无比苍凉寂寥。

余师妹小声问道:“无名,你在看什么啊?”

“我?”她应了句,“我在看那边。”

她抬手一指,原来是山下那片火海的中心。

余师妹以为她是担心那些法器的功效,于是便安慰她道:“苏长老说,那些送出去的东西,山下求救的凡人们都很满意,还说,我们无偿提供了这么多的供给,他们感激不尽。据说,那些东西有了大用,给那帮凡人减少了不少伤亡呢。”

令红烟偏了偏头,似乎是在认真听她说话,又似乎是什么也没听到。她笑着问余师妹:“师妹,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可不等余师妹回话,她望着狼烟升起之处,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只恨身无灵根,不能以身为屏,不能拔剑而上……同他们一起,血战至最后一息。”

是她将那些没经过测试的残次品交了出去。那里倒下的每一具尸体,被斩下的每一颗头颅,都沾满了她的罪恶。

“师妹,你说,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为了长生。”

“可若长生只是为了偷生,无谓地去增加那长到令人厌烦的时间,又有何意义呢?”

余师妹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数日前,后山洞府内。

“你这小儿便是现任的宫主?生得脸白腰细的,怎么担得起一门之主的威严?”玄元哼了一声,“老夫的存在对你们这些不满千岁的小儿来说可算是秘辛了。你是如何得知老夫名号的?要知道,当年认得我的那些老人可都被天雷给劈得一个也不剩了。”

成煜倒也不欺瞒他:“一位女弟子用您这本《玄元真修》做出了您设想的法器,我看这法器的运转方式和护山的山真有些像,想到曾有人提起过门派护山阵看守人一事。既然书名是《玄元真修》,想必前辈道号应为玄元。”

说着,他抬手一挥,聚魂幡认主的日冕形状,在额上显现出来。

这下,换玄元瞪大了眼睛,错愕不已地望着他的脑门:“这真是那个女娃娃做出来的?”

他颔首道:“不错。”

玄元嘟囔着“老夫就是这么一瞎想她居然给弄出来了”。这位玄元前辈的修为是散仙级别,容貌早已不老,从面相上看也就是约莫二十岁的青年,可或许是在这洞里养老的时间太长了,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忽然,这老家伙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一脸回过味来的表情:“小子,你方才说是人家女娃娃造的东西,怎么会跑你脑门上去?那女娃娃莫不是你相好?还有,我看你这神魂也有点不大对头,虽说长得和这身子倒也挺像的吧,但……似乎,你不是这具身子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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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成煜的坦然让玄元嘴角一抽,“我身子沾了魔气,让自己给烧了。”

玄元眯眼:“夺舍?”

成煜:“这身子的主人强塞给我的。”

玄元嘴角又是一抽:“你确实不是这个时候的人。”

成煜:“嗯。”

玄元这下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似乎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偏偏又冷淡到坦然的后生。

“你这么坦然,就不怕我出去揭发你不是本人,让那些后生晚辈把你给烧了?”

“您能活到现在,应该没这么无聊。”

居然无法反驳他。

他忽然有些喜欢面前这个看上去脸冷到不行的小子了。他们这些活跃在修真初年的人大多醉心于修炼,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那会儿门派少,纷争更少,人人都是散修。后来出了些事情,再加上他天雷之下大难不死,又不愿再飞升,便彻底活成了老不死。万事看厌,也不愿再掺和门派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自愿躲在这里,来当护山阵的阵眼了。

成煜看到石**的玄元闭上了双眼,一副已然入定的样子。他心下了然,想了想,抬手一招,从空间袋里取出一副炉台茶具,指尖一点,火燃起来了,满水的铜壶在炉架上烧得噼啪作响。水开了,他又慢条斯理地用杵子捣着钵盂中的碎茶叶末,将沸水冲进去。

茶香氤氲之时,玄元终于坐不住了,睁眼怒喝:“小子!你来我这儿踏青郊游呢?”

成煜学着他师父那惯用的标准气人姿势,捏了个杯子在手中,轻描淡写地尝了口:“我猜前辈大概是想让我多等一等。所以,没关系,我有得是耐心。”

令红烟将自己重新关进了炼制间中。

整整七日,余师妹和其他众位师兄弟在外头不住拍门唤她出来,可都没有得到回应。

七日之后,炼制阁的门开了。令红烟一身疲惫邋遢,不顾众人阻拦,抱着图纸就闯了黄道宫宫主的正殿。

那日在宫主身边见到的灰衣修士拦下了她,斥责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未经通报!谁准你乱闯的!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

令红烟稳了稳自己七日未进米水的身子,哑声道:“宫主在里面吗?烦请刘师兄替我将这张图纸转交给宫主。”

刘师兄瞥了那图纸一眼,他倒是也知道令红烟有几分本事。最近她做的东西不断往山下输送,解了门派的燃眉之急,要是没她那些东西,山脚下那些走投无路的凡人估计得全冲上山来给他们找麻烦,还好有那些东西哄着他们。

于是,刘师兄的态度好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他耐着性子道:“无名师妹,这是新的东西?咳,这种东西不用拿来给宫主过问,你直接交给你们苏长老就可以了。如果苏长老有什么问题,再让他自己来求见宫主,你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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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她摇了摇头,“这东西必须宫主亲自过目。”

那是一柄长剑的设计图纸。

有别于以往用作祭祀礼上花哨的礼剑,有别于宗门宝库内供每一位拜入内门的弟子们挑选陪伴他们一生的本命武器,她在原本法剑专用于封印的基础上将其改造为一柄真正专用于群攻突围的战场武器,极深极厚的吸血血槽,挥动之时剑身上蒸起雾气,瞬间将沾染上的鲜血滚珠般带走。它自诞生之日起,就是为万魔窟一战准备的。

这是令红烟花费数日,不眠不休,彻夜熬出来的心血。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谁是她能够将这件杀人兵器毫无保留地信赖交出的,那唯有宫主了——修真界目前最强的战力,黄道宫的宫主。宫主不畏病痛,不畏生死,一心请战,不惜与长老们决裂,彼此相争不下。那么她就去助宫主这一臂之力吧。

刘师兄勉强地点了点头:“宫主正在闭关静养,你在这里多等一会儿,等他回来,我去替你问问宫主。”

令红烟:“有劳了。”

后山洞府中。

“臭小子到底还要在老夫这里赖多久?”玄元被骚扰数日,终于从一直坐着的石**下来了。

成煜:“听闻前辈得道前一直喜爱山门脚下那家酒坊的酒,可惜后来避世之后就再没尝过了。如今酒坊已传至第五十三代,开到豫州城内去了。”

玄元冷哼一声,肚子里的酒虫终究被那酒香勾起:“可以啊小子!元神出窍去买酒,居然连老夫也没发现!”

成煜:“这身子虽然不是我的,但这么几天,也足够我把他的这些法术融会贯通了。”

“吹嘘。”玄元将酒葫芦一递,“来一口?”

成煜摇头:“我不喝酒。”

玄元嘟囔了句“没劲”,然后自顾自地灌了一大口,缓缓道:“小子我问你,你为何而来?又为何要救山门外的这些凡人?”

成煜:“我为一人而来,为一人入道,也为一人救世。”

玄元嗤笑了一声,睨着他:“你要冠冕堂皇地说句你是为众生,兴许我还会高看你一眼。如此心胸狭隘之辈,不值得老夫出手相助!”

成煜淡淡反问:“一人与众生孰贵孰贱?你可以为众生入道,我为何不能为一人入道?这究竟有何不同?”

玄元似乎没料到他这满嘴大逆不道的话居然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一时气结,居然没来得及出声喝骂。

然后他就听到成煜居然又冷不丁地嘲了他一句:“一心为众生却于此愤而避世,如今是我这俗人在为您所爱的众生求您相助,前辈与我,又孰高孰低,孰贵孰贱?”

“竖子无礼!”

成煜毫无所惧地望着他:“一人也好,众生也罢。前辈,给我个准话吧。”

玄元沉默半晌:“原本,老夫已发誓再不过问这世间之事,只是……罢了,你走吧,到时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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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前辈。”

玄元抬手用力一挥,成煜便被一阵强风从结界裂开的缝隙处送走。洞府内归于沉寂。

玄元拎着成煜留下的那个酒葫芦,半晌无言。

“只是这么几千年过去了,如今你这小子的一番话居然又让我想起了当年的那个人……

“为一人入道……怕是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啊……”

另一边,苏长老回来,见余师妹还有一众人等都心神不宁地围着炉子打转,眯了眯眼睛,问:“怎么了?”

又一看,令红烟不见人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月无名人呢?”

“去……去找宫……哎哟!”余师妹用力一脚,跺在了答话的师兄的脚背上,疼得他叫唤了一声。

“混账!”苏长老拂尘一甩,心知这女人必然是去坏事的,多半要怂恿宫主出山,连忙赶了过去。

他赶到的时候,令红烟还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刘师兄出来。苏长老见她站在门口,长舒了一口气,阴沉着脸向她走了过去:“无名!过来!”

令红烟见苏长老来了,抿了抿唇,心下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责难的准备。行正确之事,她不畏,也不退。于是她挺直了腰板,等着苏长老过来。

“无名,”他缓缓开口,“不经我允许擅自僭越行事,是我最近对你太纵容了吗?”

令红烟抬眸与他直视:“我自己行事,与您无关。”

苏长老冷笑一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了自己逞一时英雄去怂恿宫主冲动行事,葬送黄道宫这数百年难得一见的机遇。月无名,若宗门就此陨落,那你就是千古罪人,是宗门永远的耻辱。”

令红烟坦然道:“那你们就把我永远钉死在那根耻辱柱上吧。只要我自己不觉得羞耻就可以了。他人觉得我是英雄也好耻辱也罢,皆与我无关。”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子声音:“亦与我无关。”

苏长老面色一变。

令红烟回过头去。金冠礼服的男人自殿门中缓步走出,身躯巍峨似山,金色的阳光映照在他的眉宇间,一时间显得他丰神俊朗,仿如神祇。

“黄道宫数百年难得一见的机遇?”成煜冷声反问苏长老,“你们就没想问问,机遇本人答不答应吗?”

这才是景旭送他过来的真实原因吧?

选择得道成仙还是舍身成仁,景旭选的是后者。但是他病重到力不从心,也没办法对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心存期待的长老们说出这种让他们失望的话,于是干脆离开,让他这个黄道宫的外人来说出这句话。

苏长老即便暗地里怂恿占星长老给成煜来了一卦,说什么宫主的性格变样了,多半是妖魔附体,但当着成煜的面,该低头还是得低。下界修士中最强的单人战力,不是他能硬着头皮杠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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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煜的话显然是在对令红烟表示支持。

他偏头看过去,她那张憔悴完整的半张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不过成煜非常了解她这不是害羞了,而是高兴。她一高兴,脸上就会浮现出早春桃花般的颜色。这个习惯,一千多年了都没变。

令红烟忙不迭道:“宫主看图纸了吗?现在山下魔气肆虐,宫主要封印它们,就得先突围出去,再进行封印。然而同时操纵封印和斩杀两件法器,以宫主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怕是行不通。所以,我把这两件法纹全打在了这一把剑上。这样既能够解救那些凡人,也有非常大的概率能够保住宫主的命!”

成煜淡淡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令红烟一怔。

他将图纸塞回给令红烟:“图纸交还给你,我等着你的东西。”

成煜一眼就认出了纸上的东西,即便它现在身上光秃秃的,并没有刻上后世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斩月剑。

传说中的神级法器,一共有两位后天神明经手过,先是日神景旭,其后落到了月神令红烟手中,最后在月神再度下界时所遗失。

斩月剑、斩月剑,关于这件神器,下界有无数传说。

有人说它是日神抽骨所炼,有人说是凭空出现在黄道宫的,还有人说是什上界仙人下界所赠。

原来都不是。

它只是一个心怜苍生的普通女人的心血之作。

令红烟随便塞了几口余师妹准备的食物,便立刻操刀开工。

宫主的命令丢下来,指定她一个人炼剑,旁人除了打杂外不得靠近炼剑炉。老大这么强硬,长老们就只能暗地里派人去找令红烟打商量。

“无名啊,你帮宫主做了这回事又怎么样呢?宫主要么不日飞升,要么殒身战场,能给你什么?”

“无名啊,修不出金丹难道你想几十年后就这么老死在炼制阁内吗?来,我这里有颗洗髓丹,据说有很大概率能让已经废掉的灵根重新长出来,只要你停下,我就给你。”

“无名……”

令红烟甩了甩沉重的脑袋。

如今她才知道,宫主这一路坚持,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于是她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了个“闲人勿扰”,用糨糊粘在了炼制间的门上。干脆利落,闭门谢客。

几位长老无法,只好去找苏长老抱怨。

“苏彻,现在是你的人出了问题,不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一位长老抱怨道,“拿那些没经过测试的新法器去糊弄山下那些凡人是你提出来的。现在我们做法器的钱花出去了,力气也耗了,你告诉我宫主还得下山去帮他们?万一宫主没有飞升,那咱们做这么多的意义是为了什么?难道……你就不希望咱们这儿成为天下第一大宗门?”

苏长老却不怎么紧张,反而一个个将他们安抚下来:“放心,月无名的图纸我看过,她那剑啊,设计得太理想化了,所有理想化的东西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在实施的时候会碰上各种各样偏离原定轨道的东西而又少有二手准备,她所有的设计都是这个问题。所以,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心了。她那柄法剑啊……不一定做得出来,到时候宫主收不到东西,我们就有反击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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