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红烟令-2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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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黄道宫境内,豫州城外某地界。

“噼啪。”

什么东西爆了一下的声音,摇摆的光线晃得日神从黑暗中逐渐清醒过来。

“哥哥醒了?”

日神不答话。他知道,这女人是在暗讽他一介神明居然着了她铃铛的道。

斩月自觉无趣,闭了嘴。

日神是神,位于众仙首位的仙长,哪怕他只是个后天神仙骨上再生出来的灵智,哪怕只是投射下来的一个分身,他的一口仙灵,都能够瞬间补全在场所有小鬼的魂魄。

斩月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耐心耗尽,厉声道:“你要当她脚下的一条哈巴狗我可不当!”

日神略一思索:“她?令红烟那女人?”

“是啊。”斩月当即笑开了,满口戏谑讥讽,“那自然是我们善良高贵的月神娘娘啊。”

日神一抬眉毛,似乎在等她发难。

结果她又笑了,笑得无比肆意张扬,随后又一副天真小姑娘的样子冲他眨眨眼:“哥哥可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什么时候你愿意吹这口气了,什么时候我就放你走。”说完,斩月老老实实地坐回了祭坛上,开始闭目吐纳。

日神:“本尊此刻手头没有功德簿,无法观你生平,但两千三百年前,算来应当是上一代日神景旭飞升之时,令红烟那会儿不过小小一介凡人,如何能施与你大恩,还令你铭记至今?”

他会有此一问,也有一半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前代日神飞升两千余年,一直缩在殿中闭门不出,上界有他没他一个样。众仙一直在苦苦寻觅一个能够帮他们理事顶包的头头,前代日神指望不上,后来飞上来的月神是个疯婆子更指望不上,于是如他般恪尽职守的,便成了众人眼中的宝贝,一口一个“神尊”喊得无比真诚热切。

然……上界,某日。

“今日本君得一法宝,诸位可愿去我洞府赏玩一番?”

“那是当然!”

“紫清仙君有请,我们自然……啊呀!见过神尊!”

随即那些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上界,又一日。

“今日这灵仙酿甚好,咱们再去醴泉老人那儿讨点儿?”

“正有此意!”

“哎,我说,我可得走快些,要不然啊……见过日神大人!”

聊天谈笑的众人又跪了。

上界,再一日……

又一日……

他望着恭敬而疏离的众仙,心中十分不喜,但无法发作出来。因为他知道纵使他命令那些仙人不必避着他,不准跪他,也无济于事。神仙二字,看似相连等同,可其中修为、地位却如隔千山。

修士一生历经无数天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才可证得道身,飞升上仙,可即便如此艰难,上界飞升成功者仍旧数不胜数。可神呢?从古至今的后天神尊,只有两位。仙对神,妒忌有之,艳羡有之,惧怕有之,爱戴有之,可亲近?闻所未闻。

若他强行融入其中,那些仙人只会赞他开明大度,对他愈发恭敬,也……愈发避讳。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若是那女人当初不发疯,而是好好地当她的神尊,会不会今日之尴尬也能落到她身上。

不过仔细想想,他又觉得或许不会。若是那女人,她约莫会拎着把剑去找那群仙君干架,打输了陪她喝酒,打赢了她请喝酒。

日神思绪飘忽,而那鬼少年褚连却已经在答着他的话了:“月神大人向来是个有一杯水就愿意分半杯给你的人,她对人,与她处在什么样的境遇下,并没有太大的关联。”

“哦。”日神似乎是对这种话见怪不怪了,从她捅人砸殿就能看出来是个冲动分子,喊口号的疯子多拥趸,这很正常。

褚连似乎看出了日神的所想,摇了摇头:“我其实压根就没见过她飞升时的模样,那些光辉的事迹,也大多是听别的鬼口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生前最后一次见她便是落魄,此后每次见她,都是她人生失意之时。”

褚连死在豫州城正门的绞架上,生前死得憋屈,死后要不是看见那城门想起守城护城的执念,多半会沦为厉鬼。可纵使不是厉鬼,倒也满身怨怼,居然反倒成了这城门的一个守护神。

他被怨念束缚,只得徘徊在城门周围,不知多少年过去了。战乱被平定,魔修妖兽被逐回极北之地,下界飞升了有史以来第一位神尊,黄道宫内死了一位无足轻重的炼剑阁女弟子。时间抹去了城内所有的流离、破败、哭喊,人们开始遗忘,开始复兴。

许多年后的一天,一个满身疲惫的红衣女人从城内走出。她的头上衣服上沾满了妖兽皮毛的碎屑,手里拎着一个鼓鼓的钱袋子,一脚踢开颗石子,负气地坐上了城门附近的石阶:“无商不奸,真的是无商不奸啊……”

石子穿过了正在休眠的褚连脑袋,惊醒了他。他以为是哪个不怕死的凡人敢来打扰自己休息,于是凶恶地露出了自己的死相,想要吓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然而却在看到那个“凡人”的第一眼便愣住了。

记忆中那骇人的伤疤没有了,面前的容颜展现出了它原本应有的美丽。灿星般的眸子注意到了他,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倾诉者:“哎!哪来的小鬼?”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无名姐姐,也没想到,一千年过去,无名姐姐居然还能有来世。他虽然离不开城门,但也听说了那个叫月无名的弟子死了。据说她没炼出剑所以畏罪跳了剑炉,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然而转世的月无名已经不认得他了。

她好像已经不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灵体化形而成的。不过,此世的她重新拥有了美貌,拥有了前世梦寐以求的灵根,甚至他可以感受到,她的修为如今也是出类拔萃。

令红烟瞪大了眼睛:“你死了这么久了吗?那怕是不能叫你小鬼了,得叫你老鬼了……”

褚连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好在令红烟完全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是郁闷到极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然后就开始大倒苦水了:“你说我是不是蠢,做买卖不用千金石和他签订契约,结果那家伙是个骗子,验东西的时候揩油我也就忍他了,东西被拿走了,我手上就只剩下这几百枚铁币的定金……啊!真是蠢死了!”

她抱着脑袋一阵干号。

褚连问她:“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用?”

“自然是为了买地建……”她话音一顿,估摸着是想到了什么丢人的事情,连带着表情都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她拿眼睨着他,“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涉及我的隐私了吗?”

褚连觉得她性格似乎变了不少,那种遇见故人的激动一时间平息下来,周身的死气再度翻腾起来,烦躁、暴怒,使他变得狰狞。

令红烟总算察觉到他的不对头,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你身上戾气很重啊……”

他闭着眼睛平复着胸中翻涌的怒气与杀意。

“要不要……我陪你打一架?”令红烟试探着问道。

他睁眼道:“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劝我想开点吗?”

“我又不知道你死前经历了什么,”令红烟有些好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万一你生前被人冤枉,被施恩者恩将仇报……我有什么资格让你想开点?将来都是你自己选的,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行。”

褚连笑了:“有道理。”

令红烟拉伸了一下筋骨,活动一下脖子:“所以,咱们还打吗?我现在很不爽,你现在也很不爽,不互相帮助一起打一架真的亏了。打完我还得赶紧去想想还有什么路子能够搞钱呢!”

打完之后,令红烟浑身舒爽地清理了下头上的泥巴,对着他挥了挥手:“走了,搞钱去了!有机会再找你打架啊!”

她这一走,便是几百年的光阴。

蜀地建了一个月下楼,楼主是个实力强悍、姿容绝顶的女修,手下有十八位首徒,个个身手不凡,最离奇的是,他们居然都是当年那个女修捡的其他门派不要的外门弟子。就在数日前,三大门派大比,月下楼的女首徒打赢了黄道宫的大弟子,狠狠地打了那位景苑宫主的脸。

褚连心道,若她回去,那必然是会路过豫州城的。

他做好了看她意气风发的准备,没想到却迎来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又是你啊,咱们得有几百年没见了吧?”她苦笑着瘫坐在地上,眼眶红彤彤的,“我都是楼主了,天塌下来也得我顶着,怎么都不能当着那帮小崽子的面掉金豆子,就只能借你这个地儿哭会儿了,你可别嫌弃我啊。”

褚连就是个野鬼,也变不出什么手帕之类的东西给她擦眼泪,只得无奈地看着她眼泪鼻涕甩一地。

她说她逼死了自己楼里的一个女徒弟,年纪轻轻的,长得也甜美可爱,结果爱错了人。那男人是别的门派的,众门派齐聚豫州门派大比,不知怎么的勾引了人家小姑娘,骗得人家小姑娘帮着他坏事做尽,还害得自己的好几个师兄弟横死在赛台上。

事情败露后,大师姐林宿语气疯了,当场拿下那女孩,摁着她的头跪在令红烟面前,逼她指认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

那女孩性子倔,脾气硬,打死也不松口。

令红烟好言劝她,告诉她不是她的错,指使她。利用她做坏事的那个人才该死,只要她说出是谁让她这么干的,就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结果那女孩对着她磕了个头,然后告诉她自己不认错。那男人在别人眼里不是好人,可她就是真心喜欢这个恶人,害死了自己的师兄弟她有罪,但这罪过她一人承担就行了。

“楼主常对我们说,修行不是为了逞凶斗狠,而是为了有能力去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情,去保护真心想保护的人。我这辈子头一次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他善是我幸运,他恶是我倒霉,如此这般我全认,将来若是被查出来,只希望楼主能够看在我已然偿命的份上放过他。”说完,她便自戕了。

说到这里,令红烟按住了额头:“后来我查出来了,那男人只字不提她好,只说她活该被勾引,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师兄弟,万事都是她活该。”

褚连沉默片刻:“你杀了他?”

“不。”令红烟抬头,“我既然答应了那孩子不杀他,就一定不会杀他。不过,我废了他的修为,摘了他的金丹,让他这辈子再也无法修炼。对这种为了修为而不择手段的人来说,这大概比杀了他还让他难以忍受。我就是要他这辈子永远都记得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个下场的。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便祝福他落入畜生道,托生为牛马来还那姑娘今生的命债。”

褚连问:“那你不是很爽了吗?在我这里哭什么?”

令红烟叹息一声:“我废了他有什么用,废了他,我的弟子也再回不来了。宿语很自责,觉得是她当日话说得太绝才把人逼死的,可要我说,罪过都是我这个楼主的。路是靠自己走的没错,但要是没个人引着,迟早会走歪路,我自己放任自流,就也教人家这样,当什么楼主啊,当块叉烧得了。”

这“叉烧”背着人在这里号了一个晚上,把鬼都哭烦了,她终于累了,准备走了。

走之前,眼泪干了她还不忘揶揄他一句:“几百年过去了你身上的戾气半点没少,是还没找着人报仇,还是心愿未了啊?要不要本楼主帮帮你?”

褚连嗤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如此,又是几百年。

万魔窟的魔气时隔千年再次爆发,魔气四溢,城内外游走的亡魂得到强大魔气的感召,纷纷解了束缚,与那些极北来的东西融为一体。

褚连终于从这么多年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恍惚间看到一道红影飞入了旋涡的正中心,他感叹一声“又送死去了”便没了意识。

醒来之后人间早已恢复了安稳,他庆幸着这一次的大战他不但没参与,还机缘巧合地从束缚中脱出了,飘飘****,无比欣喜,连带着戾气都弱了许多。他在世间游历着,欣赏着这些年的世事变迁,唯一的遗憾便是没人能看得见他,偶尔遇上几只鬼,对方都被他身上千年沉淀下的戾气吓得慌忙逃窜,生怕被他给吞了。

再美的景色没有人与之交流,也是无趣至极。他看了没多久就不想看了。原来束缚以内和束缚之外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区别,该无聊还是无聊,该孤独还是孤独,该烦躁也还是烦躁。

他回到了豫州的城门边,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他的“故人”居然还活着,而且又来了。

他急切地迎上去,一声“无名姐姐”差点脱口而出,不过,好歹还是忍住了。忽然,他脚步一顿,面前人的气息似乎发生了变化。从前是通体清透中带着一些尘世的混浊,如今却已然清冽到没有一丝杂芜,周身像被洗练过一般的仙气袅袅。

“你已经……飞升了?”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心种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指尖擦了一下,他曾经伸手够过,却最终还是溜走了。

令红烟靠坐在城门边的石柱旁,手中拎着个酒坛子,她是来这里看望宿语他们的,几百年前,他们就葬身在这附近。她醉眼蒙眬地抬头看他一眼,愣了愣,然后笑了:“哟,又是你,老鬼,你还没投胎哪?这是打算再修炼个几千年,然后去魔修那边闯闯?”

褚连上下打量着她:“现在应该叫您仙君大人了。”

“仙什么君?”她“哧”一声,往自己嘴里倒了口酒,“你这消息可真够不灵通的,你该喊我神尊大人。第二位飞升上天又自己跳下天来的神尊的故事听过没?我就是那个自己作死的月神。为了这个神位我送了自己六百七十多个弟子的性命,如此卑鄙无耻,这世上却没人能够动手制裁我,我就只能自己唾弃我自己了。”

褚连见她一副颓废的样子,心道怎么每次见她,她都是这副光景。

“所以,你跳下来是为了惩罚自己?”

“不全是。”她笑道,“我欠下一份大恩,许下承诺,此生必当结草衔环,犬马相报。可惜我不知自己的恩人投生去了何处,找了好几百年也没找着他。说真的……老鬼,若是能找着他,我也算是还了一个人的恩情。否则的话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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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头来,头发厚重的阴影遮盖住了半张脸。

褚连轻声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她没抬头:“或许是因为我们素不相识,以后也未必会多见面,所以我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跟你说这些我绝对不会和身边的人说的话。”

“原来如此。”

“扑哧……骗你的。”她笑了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胜酒力,那双带着些醉意却依旧清亮如溪水的眸子含笑望着他,“我跟你说这些其实是因为你长得面善,一千多年前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眼熟,但我又确定自己不认识你,所以,或许是上辈子见过也说不准。”

褚连怔怔地望着她,那专注的模样把令红烟的酒都给吓醒了。

“喂!你可千万别这么看着我,这眼神太让人误会了,你赶紧给我收起来!”

听到她说“收起来”三个字时,褚连瞬间回神。

“好了,休息也休息够了。”她就像几百年前一样,又一次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起身,预备前往下一个目标所在,“我要去找那个人了,希望我能够找到他。”

褚连:“保重。”

“嗯,你也是。”她想了想,抬手一道诀落到褚连身上。

褚连只觉体内仿佛注入了一泓清泉,温温柔柔地沿着周身清洗了一番,那些沉浸的怨气、烦躁,居然散去了许多,神智变得清明,恍若新生。他意识到,这是上界才有的洗练神识的秘术。

“原来你生前还是个小将军……”她看着逐渐显露出原本形象的褚连,沉吟道,“战死沙场了?”问出来她又觉得不对,一个将军战死沙场的话,哪来的那么大怨气?

他沉默不语。

令红烟淡笑:“战死疆场,无论原因为何,都是值得敬佩的英雄,哪怕世人皆不知晓,你也是。”

褚连猛地抬头。

“希望下次我再来这里的时候,你已经转世投胎了。”她挥了挥手,“有缘也别再见面了,不谢。”

……

日神望着面前有些恍神的褚连,眉梢微挑。红尘过眼如云烟,这种神情居然会在一个已经死了几千年的鬼眼中看到。

可纵使那双眼睛早已灰蒙无神,恍惚之时,却不时有一两点星火在那片荒芜之地闪烁。

日神收回视线,再如何闪烁,也逃不过凡人的爱恨嗔痴罢了。他分出元神,将豫州城内死气的真相送出,本想嘲令红烟沾染红尘,但转念一想那女人明明从来就身在红尘之中,本就俗不可耐、愚不可及,便顿觉无趣。

这厢,令红烟拿着日神用元神传回来的东西,将景恒的满腹牢骚,硬生生地给堵了回去。

“你哪儿来的消息?”

“我自有渠道弄到它。”她到底没说出日神分身下界的事情,免得惹麻烦。

景恒面色铁青,红一阵白一阵,似乎震惊与厌恶在脸上交替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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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红烟早就料到了他会是这个反应:“就猜到你这个性子必然会炸。你说说你们上一任的老宫主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居然把宫主的位置留给你这么个疾恶如仇的炸药桶。”

景恒的手掌捏成拳头:“那又如何?”这话说出来咬牙切齿,还四下望望,确定只有令红烟一人与他上了这高台,再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些。

令红烟了然地看着他强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你们宫里有人在背地里聚尸骸阵呢,景宫主。这是绝对不容许存在的禁术!别跟我说这是栽赃,没你黄道宫的默许,谁有本事一声不吭地在豫州城里埋下这么多多年前战死的尸骨?两次血祭啊……负责打扫战场的可是你们的人。你身边的那些人糊弄你,你还要继续包庇他们吗?”

“所以呢!”景恒低声怒喝,“我任凭您查清真相毁了这里是吗?您知道如果告诉天下宗门,此次劫难为我黄道宫一手所致,这些弟子会如何?这个宗门会如何?您是神!您高高在上!您讲道义讲原则有信仰,不会无辜连坐,可并不是人人都和您一样有那么崇高的理想!今天这些臣服听从于我黄道宫的宗门,明日就会瓜分干净我这里的最后一滴血!月神大人,您要是一口气咽不下大可以杀了我,但今日之事若是外传,我必会同您鱼死网破!”

令红烟揉着眉心,似乎是在给自己顺气,半晌,才答了句:“我收回你是个炸药桶的话,景宫主真的成长了。起码……比我强多了。”

景恒一声冷哼:“收回你的恭维!就算你再怎么恭维我,我也不会改变想法,不信你就试试!”

“那是……你要真逼急了叫上你的长老们十几个人照着我围殴,那我双拳还难敌四手呢不是?”令红烟开完一句玩笑,又正色道,“不过……城中进缘禅师他们的超度之事你不得喊停,我要继续下饵往下钓鱼。无论你挡不挡我,黄道宫我可以帮你摘出去,豫州城内的百姓我也会拼死护住他们,但这个罪魁祸首,找出来,杀无赦。成交吗?成就点头,不成咱们就撕破脸打一场!反正没了我,月袖也会继续守着月下楼。”

这一番话连妥协带威胁,景恒也知道,这就是令红烟的底线了,于是略一点头:“行,我可以暗中给您行方便。”

令红烟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枚千金石,笑眯眯地送到他眼皮底下:“光说不行,立个誓吧,景宫主?这生意做多了,我就是再笨,如今也学着点窍门了。”

景恒:这女人还真是万分的惹人厌!

“城内那些尸骨是多年前众门派清扫战场不当遗留下来的问题,大家一起决策失误,大家一起承担。至今还活着的,就只剩你、我、楼主还有景宫主,我们这么说,他们就得这么听。”成煜见令红烟和景恒从高楼上下来之后,就一直状态不佳,心念几转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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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也只能这样了。”令红烟有些脑仁疼,违心撒谎这事儿她真的不怎么擅长,不如推给月袖?算了吧,他那性子她还不清楚,嘴皮子还没她利索呢。

她遗憾,要是月铮长老来了就好了……

成煜伸手,抓住了她不断**自己太阳穴的手:“若是你和楼主都不愿出面撒这个谎,那么就我去。从今以后,所有你不愿意撒的谎,不愿意做的事情都可以塞给我,我帮你去做。”

令红烟笑眯眯地顺势去捏他的脸玩:“你是我们家养的小受气包吗,干吗这么委曲求全啊。”

成煜任由她摆弄着,又好气又好笑:“我现在可是和你年岁相当,你以为我多活的那两千年就没有一点长进?”

令红烟只知道他那两千年一直被关在日神殿内受刑,却没见过,但大抵能想象出那是一段怎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就不由得心疼地拍着他的背:“别去了,不许去,别委屈自己啊,听话。师父自己能解决。”

成煜低下头来,同她咬着耳朵:“我说这话是希望你同我撒娇说你不想做,然后向我求助。从前我们是师徒,你喜欢扛,我甘愿示弱成全你,但现在我们是道侣,我更希望我能做让你依赖的人。”

令红烟沉默片刻,有些古怪地抬头看着他,似乎有话想说。成煜挑眉,示意她有话直说。

“要不……”她斟酌道,“我让让你?”

成煜揽住她的指尖一滞。

她又半肯定地追加了句:“这样行了吧?”

“你根本不是不解风情。”她听到头顶上传来成煜幽幽的声音,“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些,还省了你胡思乱想。”

令红烟听出来了,她不知道哪里又不小心踩到了成煜的雷,一脸蒙地从他怀中脱出身来,却发现那家伙已经在整理自己的袖袍,周身的气场冷得吓人。

他熟门熟路地解了头上的红线发绳,随意扔在桌上,知晓发绳寓意的令红烟只得不住讪笑,有些尴尬还有一点点生气。

成煜凭空一抓,从乾坤袋中取出日冕冠,将披散的头发束了起来,束的时候还不着痕迹地瞥了令红烟一眼。

令红烟见有台阶下,立刻笑眯眯地顺着下去:“是我送你的那顶?”

成煜嘴唇动了动,忽然狠狠地抱住了她,闷声道:“你以为拿发冠说事,我就会放过你了吗?”

令红烟心下叹气,果然,两千年了,还在介意她把他当孩子看。

他换掉了平日里的简衫,也没穿内门弟子的红袍,反而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正服,除了那头白发,看上去就和画像中的日神景旭如出一辙。那衣服云肩上覆了一层厚甲,胸口却反而是空的,也不知是不是可以战死却不能废掉手脚乞怜投降的意思。

令红烟这么一琢磨,胸口有些闷得发疼,难得温温顺顺地趴在他怀里不松手。成煜的嘴角终于漾起一丝笑,他的手臂绕在她的背后,心满意足地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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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煜低笑道:“我就是忽然觉得咱们现在挺像的。”

令红烟抬头对着他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你还故意跟我闹!”

“我喜欢看你在意我的样子。”他低头,在她的鼻尖上吻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觉得像是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我很怕这一切都只是我发狂臆想出来的,或许我已经死在那场自焚的大火里了,眼前的你也好,我们在一起这件事也好,都只是因为我的不甘心而幻想出来的。”

令红烟嘟囔:“你把我两辈子的过往都看完了,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怕是只有你最了解我了,还说是你臆想的,你怎么这么会想?什么时候也让我想想,看看能不能把你那两千年的老底也扒干净啊?”

成煜嘴角微勾:“我那两千年不好看,每天除了被打就是被打,无聊死了,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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