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长羽目不转睛地盯着乘伞迎风采花的人儿,他不知将她留下来是对是错,可看到她笑得开怀,他嘴角竟不自觉微扬。
水蕴球里的招血香似受到招引,刹那点燃,三根香互引互燃,烟雾缭绕观内。
须臾,若说用她的旧衫包着一个小酒坛摇晃入观内。
梨花浓郁的甜香飘满了整座观内,连滴水不食的铁伞也不禁倾了倾伞面,嗅一嗅。
不待道中仙开口,若说便自作主张地将烫手的酒坛子径自搁在桌案上。
闻人长羽正看道法入神,被这动静弄得一愣,蹙眉瞧着一脸期待的若说,不动声色地将道法卷宗移至桌案边角,以免她毛手毛脚弄湿了他的卷宗。
若说抑制住内心期待,将酒坛往闻人长羽面前推了推,生怕他瞧不见这大物什似的。
“道中仙,”若说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眼色开口,“这是我第一次做的梨花酿,坊间都说梨花解酒散醉意特别有用。”
闻人长羽瞄了眼不深的酒坛里黑黝黝的一团,眉毛轻挑:“我现在很清醒。”
若说一脸不信,倔强地将酒坛又往里推了推,好似道中仙不喝一口,她就不走,像是个无赖头子。
“若说。”他声音沉了一度,语气不似他之前轻唤她名字时温柔。
“嗯?”若说不死心地又劝道,“道中仙,这是我特意为您熬的,您现在身子刚恢复,急需这坛香气四溢的梨花酿一解体内醉意。”
“我,”闻人长羽倾过脑袋,与若说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一点没醉,好得很。”
“真的……不尝一口?”若说眸中忽地黯淡。
闻人长羽敛回目光,故作矜持:“不喝。”
若说悻悻离开的身影让闻人长羽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香燃了片刻,梨花酿香味绕着观内一圈又一圈**开。
闻人长羽瞄了酒坛一眼,再一眼,终是按捺不住,用意念之术将梨花酿幻化成一水滴酒樽,缓缓饮下,醇香入喉。
观外传来如铃铛般的笑声,闻人长羽偏头,便瞧见若说与铁伞紧挨在一起凑在窗棂前,将他饮下梨花酿的模样瞧了个清楚。
若说双手托腮:“道中仙,梨花酿好喝吗?”
闻人长羽抿了抿唇,回味清甜醇香的梨花酿。
他挑了挑眉,嘴硬不回应,瞥到她绽放如梨花的笑颜,心中一处地方温柔一陷。
有多久了,他不曾这般随心随性地笑过了……
04.
“道中仙,我为您点了烛灯……”
“道中仙,您尝尝我熬的鲜菇汤……”
……
“观仙,你瞧瞧我临摹你的字有没有一丝神韵……”
“观仙,我替你整理了道法卷宗,你瞧瞧,一点都没让阿伞搞破坏……”
“观仙,文昌帝君这趟仍没带酒来……”
“观仙,今年梨花怎开得比去年少?”
……
“观仙,第三年的雪都不似先前那般冷了……”
“观仙……观仙……”
……
“观仙,观仙!”若说像道闪电似的蹿入观内,衣衫上落满白雪。
闻人长羽搁笔,抬头望着长高了不少的若说,道法虽倒背如流,可修行却不尽如人意。
迎上闻人长羽的目光,若说整理衣襟,扶了扶微松的绾髻,耳鬓的青丝稍显凌乱:“观仙,我今儿个独自去雪山顶采了雪莲,你定喜欢。”
闻人长羽冲若说招了招手:“过来。”
若说缓缓挪步至他眼前,心虚一笑:“什么事啊,观仙?”
闻人长羽一双眼上下打量她,猛地擒住她使劲往衣袖里缩的手,白皙手背上印有两个红点,血虽因冰寒而凝住,可红点显而易见。
若说未瞧见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恼怒,意图缩回手,奈何他抓得太紧:“观仙,这通往雪山顶的一路也是凶险异常,我几次都差点被暴雪所击倒,幸而我聪颖且灵活。”
见他一语不应,若说自顾自地圆谎:“要不是我手臂长钩住扎根在雪山里的干枝条,观仙,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的鬼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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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闻人长羽抬眸,眼神冷得让若说身子一颤,蓦地噤声。
她抿紧唇,言多必失。
闻人长羽眼珠一动,藏书柜上的道法卷宗有序且迅速地一卷卷堆放在桌案上。
若说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这是哪路神仙收藏的道法卷宗啊,堆得如山高,她就瞥了一眼,就瞥到了她不识的一个生僻字。
若说作势要溜,哪知闻人长羽早已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食指在桌案上轻敲一下,若说便好似被鬼附身,听令转身,缓缓踱到闻人长羽的青竹四方椅上坐下,僵硬地提笔书写。
这三年,她已在观仙的教导下学识突飞猛进,虽不及观仙学识的万分之一。
可若说很满足了,知足为乐嘛。
握笔的手背忽地覆上一层微凉,惊得若说指尖微蜷,面色微染上朵朵霞云。
若说只觉心口一窒,闻人长羽的如瀑青丝滑过肩头顺搭在她的脑袋上,蹭得她耳朵又痒又烫。
她的心思全然不在他教她的笔力刚劲上,脸好比锅炉外壁似的灼人。
手背的微凉转瞬即散,笔尖浓墨渲染于宣纸上,徒留若说一人愣神。
宫观一摇,观外有客自远道而来。
闻人长羽唇瓣轻启:“你继续练。”
若说佯装乖巧轻应,可待闻人长羽一出观,她便手握竹笔挪至窗棂偷瞧。
文昌帝君从白特神兽身上飘飘落地,手拎两坛美酒,一眼便瞥见了躲在窗棂那儿的一颗脑袋,故意提高了音调:“这酒平白无故被半路截和,我还纳闷呢,难道是有人背着我俩偷藏了?”
若说一听,便知文昌帝君说的人儿是自己,握笔愤愤,忽瞧见手背上被蛇咬的两抹红点消失殆尽。
她翻来覆去仔细瞧,毫无伤痕,好似从未发生。
若说嘴角止不住上扬,她就知道观仙待她最好了。
文昌帝君将酒坛搁在白特神兽背上,望了一眼窗棂处,缓缓开口:“按凡间时日算,那丫头也及笄了。”
半晌,他又开口道:“不过那丫头被你惯得无法无天了,你瞧瞧,伊始唤你道中仙,尊称您,现在倒好,一口一句观仙唤得甚是亲密。”
白特神兽背着酒坛偷翻了个白眼,它的主人真是乱操心与瞎吃醋。
“随她吧。”
“你瞧瞧你瞧瞧,”文昌帝君气到拧眉转圈,“白特神兽你得评评理。”
什么凡间小丫头竟能得堂堂战神的宠溺?
白特神兽故意别过脑袋,耷拉下耳朵,置若罔闻。
见闻人长羽拂袖欲回观内,文昌帝君蓦地拎起酒坛跟上他,边走边说:“闻人长羽,那破铁伞去找仙灵蛇族的人算账,是不是你指使的?”
闻人长羽一顿步子,惹得文昌帝君一踉跄,酒坛都差点没抱稳。
一瞧他如此反应,文昌帝君便知是真:“你知不知道这事都被好事的蛇族捅到天界去了,说你一个被囚战神竟还以强欺弱,我要是晚一步,这事就告到玉帝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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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长羽眸中倏地一冷:“欺凌我的弟子,他们早该想到这样的后果。”
文昌帝君啧啧两声,瞧瞧,神仙也有七情六欲,也极其护短。
文昌帝君因紫薇大帝的邀约,酒饮完便微醺乘白特神兽离开。
偌大宫观,唯剩若说与今日滴酒不沾的观仙。
若说好奇地挪着步子靠近:“观仙,你今日怎不喝酒了?”
闻人长羽抬眸,眼尾微微一挑,若说瞧懂了,定是她先前藏酒的行动败露,所以观仙不喝酒是摆给她看呢。
“观仙,我去给你准备梨花酿吧。”若说莞尔,反正观仙不胜酒力,倒不如饮她甘甜的梨花酿解馋。
若说刚走几步,便闻观仙说道:“不用了,我去收采药材。”
收采药材?又要去凡间?
观仙每年携雪山林珍贵药材去凡间,她都不曾去过,空守着宫观、等观仙归来,等着他给她带的凡间小玩意儿。
“我也去!”若说自告奋勇,谄笑着瞧着观仙,她也想去凡间瞧瞧,长居雪山林,她都快忘了凡间的模样了,定比她当初来寻观仙拜师时更热闹繁华了吧?
兴许去凡间,还能再遇上匆匆告别的故人呢?
闻人长羽合上卷宗:“什么时候上了修道第一重,破了封印之魄再说。”
一听这话,若说的热情被浇灭了大半。
观仙明知她修道不通,还偏爱出难题。
若说不禁轻叹一声,难不成她这辈子去凡间都无望了?
若说认命地去宫观后院,给比她个头还高的剔骨草浇水,可心早溜远了。
观仙说不让她同去,没说不让她跟着去啊,虽然强词夺理、厚脸皮了些,可道理没错。
若说蓦地放下水瓢,眸中露出一丝窃喜,扶了扶发髻,欲去追观仙。
可刚迈一步,便听身后剔骨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引得若说转身循声张望。
她抬起纤手轻挑开一丛剔骨草,便瞧见一黑乌乌的、滚圆的东西从草丛中滚至她的脚边。
若说弯下腰细瞧,一只毛都未长齐全的鸟?
若说伸出食指轻点了点睡得死沉的某鸟,不见它有任何的反应,抬头望了望剔骨草上方的八角天空,雪山林鸟兽尽灭,这只鸟……怎么在这里?
难道是一只能修道的鸟?若说喜上眉梢,如获宝物。
观仙有朱雀为坐骑,她虽修道尚浅,可不妨碍她先收服一鸟兽为坐骑,来日为用。
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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