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她将至桃李年华。
01.
“野三七,缓风湿、散瘀止血……”若说喃喃,背着背篓登雪山顶,虽说雪山林四季如冬,飘雪不曾断过,可雪山林却产四季药材。
“黄芪、川芎、白术、熟地黄……”若说掰着手指凝神细数药材,一个不留神,脚下便被藏在雪地里的枯枝绊倒。
她裹着雪滚了两圈,背抵住一物才停下,身上的背篓早已不知去向。
若说皱眉龇牙,睫毛上都沾了雪粒,强忍着小腿上传来的疼痛欲起身,忽觉眼前一黑,一道身影倾了过来。
“观仙!”若说心中大喜,身子动了动,让撑住若说后背的铁伞吃了苦头,它顿觉自个儿的铁伞面被她压出了个窟窿。
闻人长羽半蹲在她眼前,拧眉打量她:“伤到哪儿了?”
若说一见观仙蹙眉,生怕观仙生她的气,立马捂着小腿喊疼:“这儿!”
铁伞心生醋意,抖了抖伞面,这点小伤还好意思喊得雪山林尽知呢。
心中打着小算盘的若说被铁伞一闹,重心不稳,惯性向前,双臂挡在胸前撞入闻人长羽的怀里。
鼻间不似浓郁梨花香,不似醉人梨花酿,而是一股淡淡的青竹甘洌味道。
若说忽然对“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之意有了另一种解释。
正当若说轻嗅贪恋闻人长羽身上淡淡的青竹味道时,便听闻人长羽嗓音低沉一唤:“若说。”
“嗯?”若说轻应,一瞬回过神,顿觉有失仪姿,从闻人长羽怀中脱身,结结巴巴道,“观……观仙,我腿疼。”
闻人长羽墨黑的眸一敛,抬手轻覆着她手捂过的地方,青蓝夹白气焰腾升,隔着衣衫都觉得小腿灼热难忍。
若说紧咬着牙关,长眉紧拧,纤手发狠似的抠入雪地里。
闻人长羽看在眼里,却不点破,为让她减少几分痛苦,气焰忽然成团而升,击融了大片飘雪,飘雪化为雨滴密密砸下来。
铁伞早已察觉,雨滴还未近到若说的身,便以伞面将她护得严密。
若说眼睁睁地瞧着豆大的雨滴将观仙从头到脚淋了个遍,青丝却未沾上雨滴,衣衫尽如原样。
漫天飘雪骤停,让若说的心也骤停半晌。
闻人长羽收回手:“起来吧。”
见闻人长羽欲起身,若说壮着胆子攥住他的一片衣角:“观仙,我也想去凡间。”
为去凡间,她闻香识药材,将所采药材全部装在了背篓里……背篓!背篓呢?
若说寻不着背篓,情急之下握住闻人长羽冰凉的手,这一画面落入铁伞眼里,惊得铁伞撑起伞柄,半浮在空中,伞面因气恼而鼓得硕大。
嗬!小道姑胆子越来越肥了!竟当着它的面对道中仙动手动脚。
铁伞蠢蠢欲动,静待道中仙发话,到时它便……一伞柄敲在若说的尻尾上!略施惩戒!
哪知……
“好。”闻人长羽声音清冽如甘泉。
若说眸里染上光亮:“观仙最好了!”清亮嗓门似乎要传遍整座雪山林。
铁伞在半空中轻摇,暗叹道:完了完了,道中仙被轻易扼住命门了!
道中仙你可是堂堂战神哪!万万不能被一初长成的小道姑迷了心智呀!没眼瞧没眼瞧,两双眼相视似能拧出蜜来。
玄色铁伞背过身,不去瞧让它心里添堵的画面。
“起来吧。”闻人长羽稍敛了敛目光,欲抽回手,哪知若说便借力拉着他的手站起身。
她低头瞧了瞧,扬起一抹笑:“观仙,我腿一点都不疼了。”
“那便好。”闻人长羽垂眸,视线凝在仍被她紧握的手上。
见状,若说有眼力见儿地利落松手,为掩耳尖泛红,佯装蹦跳取暖,抬手无意间戳到了凝在半空的雪。
若说心中一惊,闭眸蹙眉,双手抱着脑袋,哪知等了半晌,雪都未砸落身上。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映出一抹身影。
他着一袭墨青衫,手执一把玄色铁伞,替她挡去了簌簌而落的雪。
若说看得怔了怔,一颗心脏似要跳出嗓子眼才罢休。
“回观吧,”闻人长羽将铁伞递至她手里,“收拾一下,去凡间。”
若说乖巧点头,双手攥得太紧,勒得铁伞喘不过气。
瞧着观仙身影,若说忽地想起她的背篓了,背篓里还有她辛苦采得的药材呢。
犹豫半晌,若说唤了一声:“观仙,我背篓里……还有药材……”
铁伞被这丫头的憨傻气到都忘记从她手中抽身了,它要是能说话,一定好好骂她一通,兴许能打通她被堵的天资也说不准呢。
扛着它也不知回头瞧一瞧,药材全部整齐有序地排队跟着呢!
铁伞越想越气,越气便越困,轻打了个无声哈欠,直接靠在若说瘦削的肩头睡着了。
若说傻傻地扛着铁伞跟上闻人长羽,不依不饶道:“观仙……我的药材……我很辛苦采来的……而且那个背篓……也是我很辛苦劈竹亲自编织的……观仙,观仙……你等等我,你等等啊观仙……”
身后,有序行进的药材大队伍一片缄默……
02.
铁伞靠在梨花树下打哈欠,偷瞥了眼宫观,见道中仙道法宗卷都看完了一摞,不由得鄙视地朝偏观一瞧。
这么磨叽,再不出发,凡间天都要黑了!
偏观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好似去一趟凡间要带上所有从凡间带回来的锅碗瓢盆。
若说吃力地背着一个巨大包袱,咬着牙道:“观仙,我准备好了。”
闻声,闻人长羽抬眸,盯着她上下左右地细瞧,最后将视线定在她身后的包袱上:“放下。”
若说屈了屈手指,明知故问:“包袱?”
“嗯,”闻人长羽起身,踱步至她跟前,手握宗卷轻敲了一记她脑袋,“若要带包袱去,那你便守在宫观吧。”
一听观仙这话,若说蓦地松手,包袱过重,差点磕着她的后脚跟。
她赶紧讨好似的莞尔一笑,堪比绽放梨花。
正值赶集,长街繁华热闹。
若说腰间挂着一个褡裢,满目繁华让若说眼花缭乱。
耳畔传来一记醒木拍案声,引得若说步子一顿,循声去寻。
她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便瞧见一络腮白胡的老头滔滔不绝。
众人一见又是新出的算命把戏,纷纷扬袖离开,唯独剩下若说好奇地立在原地。
老头见一人上钩,立即掏出一算命轮盘,在若说眼前比画了几下:“姑娘,你瞧你这一双荔枝眼水灵灵的,乃是修道的好苗子呀。”
一听修道,若说来了精神,眼睛里满是熠熠光芒。
正当若说听得入神,手腕蓦地被人扼住,惊得若说抬手就要还击。
奈何对方出手更快,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
“若说。”
熟悉的嗓音入耳,若说整颗心都松了下来:“观仙。”
若说拉着闻人长羽的衣袖:“观仙,我与这一道人聊得甚是投机。”若说喜笑颜开,“他还夸我有修道潜力,要是得了他一宝物,定能增修为长道行。”
“荒诞谬言。”闻人长羽语调骤冷,让人深感疏离。
那老头抚了抚白胡,被闻人长羽冰冷的眼神盯得浑身都不自在,默默收摊离开。
此刻铁伞若在,它定不遗余力地嘲笑若说仍如此憨傻。
闻人长羽从药铺出来便寻不着她的身影,她可知他会担心?
一路沉默,压抑的气氛让若说憋不住了:“观仙,你生气了?”
闻人长羽双眸一松,静待她的下文。
若说迈着细细的步子,抬头偷瞥着他的脸色:“我发誓,我下次再也不乱跑了。”
“其实,我迷路了……”若说声若蚊蚋,凡间真是包罗万象,琳琅满目的物件让她恍若入了眩晕的幻境中。
须臾,一只墨青衣袖映入若说眸中:“跟紧了,以后迷路了,我不会再分心寻你。”
若说吸了吸鼻子,蓦地扯住闻人长羽的袖子:“我会牢牢跟紧观仙的,日后若迷路了,我去寻观仙!”
瞧着她一双眉眼,闻人长羽唇畔不由得一扬。
灯影戏开锣,搭台唱影,金石丝竹之音齐扬。
若说敛不住好奇的性子,蓦地松手挤入汹涌人潮中。
闻人长羽步子一顿,抬手扬袖,忽觉心里空落。
他望着挤入人群中的那颗绾着发髻的脑袋,眼露半分柔情。
春风、夏雨、秋叶、冬雪,四季交替流转……
03.
“观仙!”人群中忽挤出一抹已显窈窕之姿的身影。
若说青丝及腰,两侧挑两缕发丝随意一绾,明眸因刺眼阳光半眯,长眉即便蹙着也能辨出明艳素面。
闻人长羽瞧着她手握一兽皮的人物剪影露出明媚一笑,不由得暗叹,时光荏苒,当年迎雪来宫观拜入他门下的小丫头将至桃李年华,一颦一笑,颇有娉婷之姿。
“观仙,”若说站定在他身侧,将很难才讨到的一个人物剪影递到闻人长羽跟前,“你瞧,这是你。”
若说左瞧右瞧,得出结论,一点都没有观仙的英俊悠然。
她手轻动了动竹棍,以线连缀的人物瞬间灵活一动,喟然道:“做得惟妙惟肖,可没有观仙你的一丝神韵。”
“回去吧。”闻人长羽敛回目光,没有多言,扬袖径自往前走。走了几步,见若说没有跟上,他回头便瞧见她的背影,不知她又被什么物什吸引了目光。
摊上的各色脂粉让若说瞧花了眼,犹豫之间,小贩已经递上了一盒最新款的胭脂,百般劝若说买下。
若说拧眉,有心买,可身无分文。
“我们要了。”闻人长羽上前将一锭银子搁下,若说怔了怔神,观仙出手真如凡间的少爷般阔绰呀。
见闻人长羽已步入人潮中,若说利落地拿过小贩手中的胭脂盒欲追上去,哪承想便撞上一人。
此人身着一袭锦缎华服,高绾的发髻显得精神十足,却因若说蛮冲直撞,横眉瞧着她,瞧得若说心中不禁一颤。
模样生得不错,可到底是比不上观仙的风姿,脸上的神情堪比天边尽头的乌云,若说攥着胭脂盒与人物剪影的皮影人弯腰赔礼。
是她情急追观仙未瞧清路,理应是她赔不是。
“你是什么人?”那人语调冰得如雪山林的积雪似的,边问边嫌恶地伸手掸了掸被若说碰到的华服。
若说被他锐利的眼神盯得竟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桉颜,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循着柔蜜声音,便见一小腹微隆的美人在一众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近,一双桃花眼微弯引得人不由得多瞧两眼。
被唤桉颜的人忽变了张脸,脸上尽显柔情蜜意,亲自扶着她:“芸琉,你怎么下轿了?”
芸琉抬手覆上他的手,虽是责备可语气却满是温柔:“陈府当家之主怎能将风范抛之脑后?”话落,将视线落到若说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若说。”若说瞧着她的容颜愣愣开口。
芸琉嫣然一笑,真是倾国又倾城,让身为女儿身的若说都自惭形秽:“若说姑娘,我家相公若出言让姑娘不适,还望姑娘莫见怪。”
“哪里哪里。”若说拘谨揖礼。
下一瞬,若说作揖的手便被紧紧扼住,一袭墨青衫生生挡住她的视线。
闻人长羽与陈府当家之主陈桉颜目光交汇,为缓莫名的剑拔弩张气氛,若说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观仙,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闻人长羽腮帮子一动,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未多言,径自拉着若说便离开。
若说手腕被扼得生疼,忍不住开口:“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