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皆由心生,饱暖思**欲吗?
01.
今日凡间一趟,走得确实值当。
若说手握观仙送她的胭脂盒,还大开眼界一窥冥界最隆重的迎待之礼。
她万万想不到当年的神棍道士竟是冥界少主,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一平平无奇的小女子竟与冥界少主拜了把子?
想着想着,她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偷乐的动静引得观仙顿下步子,回头瞧得她心里莫名发虚。
宫观围门倏地一关,震得梨花树发颤,惹得躲在树上偷懒打瞌睡的铁伞身躯一抖,误以为雪山林闹雪崩了呢。
若说被挡在观外,不明所以地伸手挠着太阳穴,观仙这是……怎么了?
她说错什么话了吗,还是哪里做得不好?
铁伞见一脸无辜的若说呆站在院前,不禁起了逗她的心思,伞面忽幻做挠人心痒难耐的羽毛蹭若说的脑袋。
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宫观紧闭的大门,苦思冥想怎么回事呢,便抬手拂开扰人的铁伞:“别闹,我想正经事儿呢。”
正经的若说闹得也无趣。铁伞摇了摇伞面以示叹息,逗若说都无趣了,偌大的宫观还有什么有趣?
世人都说人生在世不称意,哪知它伞生十有八九也不如意啊。
“咯咯……喔……”通往天界之道的右边宫观内,一只随时打鸣的山鸡大摇大摆踱到一脸沉郁的若说面前,好似炫耀般特意绕着她走了一圈又一圈,弄得若说心里更郁闷了。
她忍!忍!谁让这是当初她求着观仙留下来散养的鸡呢?
观仙不沾油荤,以素为食。
她是观仙的徒弟,自然要随观仙修道养性,对天发誓,不开荤只吃素!
可看着山鸡满院跑,她心中多少不是滋味,画饼充饥也难解她心中郁闷。
若说眼露贪婪,倏忽张开手臂就要逮住这只山鸡下油锅,后脑勺便被重重地弹了一下,疼得她“嗷呜”一声。
敛了心中贪欲的若说一脸委屈,冲着紧闭的宫观门唤道:“观仙!”
哪知花生米悉数飞弹而来,颗颗命中她的脑门,见她珍藏的花生米如稻谷洒出竹簸箕似的,她心尖尖儿抽痛哪。
“观仙!”若说双手掩面,落荒而逃,直至躲到梨花树后才安然扛过观仙的以强欺弱。
她躲在梨花树后看着前面一雪地的花生米掩不住心疼,那可恨的山鸡竟扑棱双翅狂奔而来,颗颗花生米下肚,一点都没浪费。
若说咬牙握拳,真是便宜它了!
铁伞悠悠飞来凑个热闹,金粉字样在伞面显示:你吃得倒一点没浪费,还不如人家道修得快……
不说还好,一说她心中便来气,一只山鸡都修了道,不老不死了,她仍是半吊子一个,还未上修道第一重,封印之魄也未破。
莫非……她真不是一块修道的料?
闻人长羽端坐桌案前,两耳不闻观外事。
可观外阵阵热闹却入了耳,闻人长羽抿紧唇,手握道法宗卷却阅不了一字。
心口的异样让闻人长羽不由得愣怔,他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当初他可孑然一身,如今,他也能如此。
可他为何……因她心心念念那六界中排不上名的同道中人而心里不痛快?
闻人长羽心难静,将宗卷往桌案上一扔。
他活了上千年,竟不知对症,实在愧怍。
闻人长羽瞧着满树梨花落,心如梨花瓣坠沉,最该懂分寸的人应是他。
观外,若说扬着一条竹篾与铁伞合力将山鸡赶入篱笆内。
一听宫观青竹门吱呀一响,若说麻溜地将竹篾往梨花树后一扔,却正中她先前捡来当坐骑而养的某鸟脑袋上。
她赶紧敛了咋呼脾性,明眸眯笑:“观仙。”
随后跑近,讨好似的轻握住闻人长羽的手。
观仙的手也冰得厉害,若说眉心一拧:“观仙,我马上去生火。”
她身为观仙弟子,虽憨傻天资不高,可她总能记着为观仙生火,让观仙身子暖和。
宫观四季如春,这份功劳她可要独占。
奈何铁伞无福消受,日日宿在梨花树下,宁愿受冷也不愿踏入暖和的宫观,怕会烤熟它似的。
“若说,”闻人长羽唤住她,欲言又止,转瞬眉头缓缓舒展,“多劈些柴,宫观每一处角落都不许有寒气。”
瞧着若说得令猛点头那憨傻之气,铁伞无声叹息,说她傻还真傻,将宫观烤得热乎,它进去就觉得如窒息般难受,真是难为道中仙忍受此等非人待遇。
02.
一入宫观,热雾缭绕熏了若说一脸,落满肩头的薄雪一瞬消融。
越过青竹抽丝屏风,若说瞧着那抹伏于桌案上的身影发怔,一头青丝如摊上绸缎布匹垂挂肩头。
碗里的梨花酿一滴不剩,鼻间的食梦香气味都快赶上浓郁梨花香了,蚀骨香毫无生气,唯剩招血香熊熊而燃,与观内热雾扑了若说一脸红晕。
若说轻手轻脚,生怕扰醒了观仙。
她从竹柜里取出她亲手为观仙做的仿竹叶大氅,披在他身上。
微凑近,若说便闻着了观仙身上独有的甘洌青竹气味,让她忍不住贪恋。
兴许是观外寒风呼啸轻敲窗棂,兴许是观内馥郁燃香,若说竟一时迷了心窍,学着观仙脑袋半枕在手臂上。
咫尺之距,她能瞧清他清俊的眉眼,可他眉心却拧得如山涧沟壑小溪般,即便睡着,也好似心难安。
若说后知后觉敛了目光,脸染朵朵红霞,蓦地僵硬起身,局促不安地用手绞着衣衫。
贪恋皆由心生,她这算是……饱暖思**欲吗?
思及此,若说被自己心中的贪恋吓到打嗝,慌忙以手捂掩,偷瞥了一眼仍未醒转的观仙,跌撞离开。
铁伞是何等敏锐,察觉到若说的异样,飘飞至若说跟前。
若说生怕心事被窥探,蛮力推开铁伞,独自躲到梨花树下平复乱蹦跶的心。
梨花瓣悠悠而落,若说手指轻捻着一瓣梨花,目光穿过一路铺就的白,似要盯穿宫观门。
她与观仙相伴七年,她从未细想过,逾越了师徒情该当如何?
若说双手抱膝蜷缩在树下,将脑袋埋入膝盖里,长睫轻覆眼睑,眼前忽蒙上一层黑影。
她心中一喜,抬头却见铁伞正居高临下地瞧着自己,她眸光一黯,还以为……是观仙醒了呢。
若说打了一记嗝,一脸沉郁,忽闻身后闹出动静。
铁伞反应机敏,伞面倏忽变大,压弯一枝梨花,挡住遇雪而凝成细尖冰柱的毒液,毒液不敌伞面坚硬不可穿,脆折而断。
若说被铁伞护在伞内,她凝眸皱眉,才瞧清了倒挂在梨花树枝上的是一只……蝙蝠!
她恍然大悟,原来那日她所捡的鸟儿非鸟,竟是只蝙蝠!
蝙蝠忽地振翅而来,一脸凶相地盯着若说。若说吓得一趔趄,仰摔入雪地里。
铁伞将若说护在身后,可不敌这蝙蝠灵活四窜,一不留神便被它钻了空子。铁伞被蝙蝠绕得头晕目眩,待回神,便见蝙蝠如天箭般直朝若说而去。
若说起身欲躲,却被它吐露的刺、化身冰柱的毒液挡住去路。
蝙蝠双翅抻长,劈散飘雪,凶光毕露,一口獠牙似能咬断人的脖子。若说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听“咔”的一声。
蝙蝠被牢牢冻住,它受不住凝了一身的冰寒之气,直直坠入厚雪里,砸出一个畸坑。
若说长吁一口气,想不到身形娇小的蝙蝠竟有如此威力。
幸而观仙出手及时,不然她的英名便随着这只小蝙蝠尽散了。
若说拍拍衣衫上沾满的雪,转身跑近,瞧着倚在宫观门上虚弱的观仙,忍不住问道:“观仙,你怎么了?”
闻人长羽收回眸中的担忧神色:“我没事。”
他只饮了一碗梨花酿,便觉混混沌沌,睡了很沉的一觉,醒来后再辨那碗梨花酿,才知那碗里掺入了一缕噬梦草。
此草无色无味,与香露草无异,一不留神便会认错,噬梦草如其名,噬梦吸食记忆以此化肥料,壮大族群。
若说不放心,踮脚伸手覆在闻人长羽额头上,却觉不出异样:“观仙,你真的……无事吗?”
闻人长羽眉心皱了皱,慢半拍地抬手轻推若说的手腕:“没事,”随后将目光落在砸入雪里的蝙蝠,“你想怎么处置它?”
一想起这蝙蝠,若说心里便添堵,她好心好意救它,却不料差点伤在它那獠牙下。
“真想将它烤了、烧了……”若说声若蚊蚋,偷瞄了一眼闻人长羽,随即改口,“我就想想,就它……没几两肉。”
见观仙抬手欲给蝙蝠一个痛快,若说心软了,蓦地拉住观仙的袖子:“观仙,不可杀生,不如你教我法子……我可是你的弟子,要被人知道,堂堂道中仙的弟子竟连坐骑都不曾收服,岂不笑掉大牙?”
说来说去,她就是想将这只未修成形的蝙蝠收为坐骑?闻人长羽眉头一松,随了她。
一只小蝙蝠,成不了气候,她若想留下,那便依了她。
闻人长羽伸出手,空掌划开手心,鲜血凝成珠状,晶莹剔亮地浮在半空中,如红色蒲公英。这一幕似曾相识,深藏于脑海深处……
“以血为引,驯服嗜血为生的蝙蝠,它便会为你所用。”
若说听得零零碎碎,她只担心他的伤口:“观仙。”
虽知他法力高深,这一点小伤口对他来说不过如挠痒痒般,可她仍忍不住低头去瞧他的手心,发现伤痕倏忽愈合,心没由来一松。
闻人长羽不去瞧她眼里流露出的担忧神情,轻轻一扬袖,细如雨滴的血珠凝成一颗豆大的血珠,泛着光泽。
若说小心地接住,如护着珍宝般。
03.
铁伞伞柄扎入雪堆里,心一软,便做了若说的软靠垫。
若说悠然嚼着下油锅炸得金灿灿的花生米,心情倍好地哼起一小曲儿,大方地将花生米分了一小半给一旁埋头而眠的山鸡。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被五花大绑的蝙蝠,在柴火烘烤下,其身上冰寒渐消,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抖了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