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惹恼了冥王,可对咱们妖界不利啊……”
……
“妖君来了!”
众妖中不知是谁唤了一声,嘈杂之音顿消。
若说着一袭绛紫对襟衫,明眸轻轻扫视一圈,声音很轻却有力:“妖界正门是妖市吗?聚在这儿是等着我罚你们吗?”
此话一出,众妖蓦地一散,腿脚麻利得让冥界一行人惊讶不已。
妖界正门清静了许多,也能好好将事捋明白了。
先前冥王因万羽清穹一事与妖界断了联系,如今突然亲自登门拜访,还是奔着说亲一事,其中必定有蹊跷。
虽说她与冥王无过多交集,可他好歹是万羽清穹的父亲,她身为妖君,礼数应当尽全:“冥王如此破费,让我可如何回礼?不如先入妖界尝一杯妖界花酿,歇歇脚。”
冥王干笑两声,目光轻轻掠过满地的厚礼。为了他儿,他就算是扯下这张老脸皮也愿意啊。
“妖君,此番老朽来的目的想必妖君也是心知肚明了,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冥王叹口气,忽地扑腾一跪,“我是替我那不成器的小儿特来向妖君提亲,望妖君看在妖、冥两界老一辈的情分上,就答应了我这个小小请求吧。”
见状,旭娘与琉缊忙去扶冥王,可冥王固执,没得到若说的答案,死活不肯起身。
“冥王,您这可是折煞我这个小辈了。”若说轻抿着唇,目光一一掠过箱箱聘礼。
见若说脸上挂不住,旭娘赶紧挺身而出,对着冥王一通说:“冥王乃堂堂冥界之主,如今怎像个凡间泼皮无赖般硬逼着我们妖君嫁入冥界呢?六界皆知冥界少主……”
“旭娘。”为免旭娘再说出口无遮拦的话,若说出声制止。
旭娘自知失了分寸,蓦地噤了声。
虽然旭娘话未说完,但冥王心中有数。
“妖君,我虽冥王之主,可我也是一个父亲,做父亲的怎能不事事为孩子考虑?我儿生性纯良,一直对冥界的事不上心,要不是我硬逼着他,他如今也可成一位名震四方专除黑心邪祟的自由道士。可惜,我硬是逼着他增长功力修行悟法,为接手冥界一切事务而做准备。”
“好在他也成材,不负我的重托,被我关在幽藤暗谷修炼七百年,法力上了冥册记载史第一,”冥王定定地看向若说,“可哪知,他一出关,便心急地翻遍《冥界载生薄》与《六界游离薄》,只为了寻一女子。”
若说眉头蹙了蹙。
琉缊心思细腻,将若说的细微神情都收入眼底。
“话说到这儿,妖君也知道那女子是谁了。”冥王扬袖,指着妖界正门前的厚重聘礼,“穹儿是我膝下唯一独子,也是冥界未来的冥君,可他为了妖君可是连命都差点搭进去了。”
旭娘险些沉不住气,冥王此番声情并茂,摆明了是硬逼着妖君嫁与冥界少主哪。
“冥王,我虽是小辈,可深知您心系万羽清穹,为他操心劳碌,但成亲一事非您我可下决定,自当需他亲口说。我与他虽是旧相识,他待我如亲妹妹般好,我也敬他将他当作我的兄长,要是因此让冥王误会了,我在此先赔上个不是。”若说微微弯膝行礼。
若说这番婉拒实在厉害,冥王也不知该如何说,尴尬半晌只得悻悻而去,但堵得妖界正门的箱箱聘礼全数被留下。
虽然拒了冥界的提亲拂了冥王的面子,但妖界应尽的礼数还需做得周全,若说吩咐旭娘去恭送冥王,以免落下口舌,说妖界不懂礼数。
待人已出妖索桥后,若说才敛回视线,身子失力般晃了晃。
琉缊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妖君,你此番言语虽清楚地表明了你的意思,但我瞧着冥王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是啊,可我最想知道的是,先前冥王还不待见我、不待见妖界,如今怎的突然亲自上门,还是为万羽清穹提亲一事。”
“其中必定是有人暗中唆使了,”琉缊仔细分析,“妖君三日前才去冥界探了冥界少主,今日冥王便登门提亲。若非有人从中说托,冥王怎么会突然如此?若他真是有心为冥界少主说亲,何苦两百多年都没动静,到今日才松口?”
“你说得没错,”若说目光落到那一箱箱的聘礼上,“这也许是某个人的杰作吧。”
她百年都未踏入过冥界,一踏入冥界,便听到颜暗尘来冥界的消息,这似乎也太巧了。
04.
今日是凡间烟火大会的日子,处处火树银花,令人目不暇接。
琉缊停在一面具小摊前,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旧事都似洪流般浸湿了她的眼眶。
有时她也后悔,为何当初没有听了雪主子的话,饮下抹去凡间记忆的狸浆露,也省得每每想起来伤身又伤心。
“这位娘子,这木雕面具都很是精致,你瞧瞧可有喜欢的?”卖面具的小贩一脸和气,见她盯着面具瞧了这么久,赶紧招呼。
琉缊正要从荷包里掏出铜钱,却听一锭金子“咯噔”一声砸在了摊布上,砸得面具一移。
“我都买下了。”
小贩又惊又喜,拿着一锭金子瞬间便溜得没影儿了,生怕买主反悔。
摩肩擦踵的人流里只剩他们二人岿然不动,瞧着一摊的木雕面具。
终于,他先开口:“你真的没忘。”
琉缊抿紧了唇,紧攥着荷包:“你不是也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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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历劫之事,她以为,他们会心照不宣,绝口不提。
两人相对而立,琉缊只觉心头豁开一个口子,痛且空,她转身欲离开,却被颜暗尘拦住去路,逼得她迎上他的目光。
“你要是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我可保你一命。”
“说服妖君嫁于冥界少主吗?”琉缊抬眸瞧着他,想从他的瞳孔里窥探些什么,“你舍得吗?”
颜暗尘喉结上下一滚,哑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要是妖君真的答应嫁给冥界少主,你真的舍得吗?”
颜暗尘一把提起她,居高临下地瞧着,一字一句:“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对妖君的心意……”
颜暗尘蓦地扼住琉缊的脖颈,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烟花倏地绽于当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面具摊铺前两抹人影倏地消失不见。
废弃的破败小庙,一阵劲风吹过残破脏布条。
琉缊被颜暗尘大力推到冰冷坚硬的墙壁上,脖颈被狠狠扼住,双脚离地。
“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琉缊盯着他猩红的眼,没有丝毫畏惧:“我信你能杀了我,你都能狠下心杀了你的骨肉,杀我又有何难?”
她的一句话击中颜暗尘的心,手上的力道不由得缓下来。
琉缊脚尖着地,轻嘶着气,脖颈的红痕清晰可见:“怎么,心虚了?你这么厌恶妖,厌恶到连无辜的孩子都容不下,却对妖君的事如此上心,要说你对妖君无意,明眼人都不信。”
“你再多说一句,别怪我将最后的情分也丢了。”
琉缊心中有气:“情分?你何时顾过情分?你要是顾情分,便不会对孩子下手。”
“你以为孩子生下来会好过吗?”颜暗尘驳回她的话语,面露狰容,“不会!他会因为自己的爹娘而一生都不得快活!”
“所以你就残忍地剥夺了他的生命!”琉缊嘶吼道,涨红了脸。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自己考虑,从没有顾及过别人的感受!孩子是如此,妖君亦是如此!我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可你一手推着妖君嫁给冥界少主,难道是为她着想吗?不是,不是的!你是为了你自己!”琉缊越说越激动,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去见那可怜未面世的孩子!
颜暗尘没有一丝怜香惜玉,袖子一拂,琉缊便被拂至坚硬的石盘上,撞得她的背脊生疼。
“恼羞成怒了?”琉缊皱眉,眼眶蓄着泪水,瞧着她心心念念的人,哪怕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也无法忘了他。
可惜,凡间发生的一切不过黄粱一梦。
“可你也是狠心,将自己在乎的人往别人身边推,颜暗尘,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你的爱太过廉价,以爱为名算计爱人,你可真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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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住嘴!”
琉缊嘴唇轻颤,强忍着泪:“颜暗尘,我就求你一句实话。你……历劫回天界复命后,可曾有一秒想起我与孩子?”
“没有……”
只这一句,便彻底断了她所有的念想,强忍的泪终于滑过脸颊,她心中埋了这么久的话,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她从来都活在自己所构的虚幻中,与一良人白头偕老,为他生儿育女,都是她的奢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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