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屋子,再次恢复了平静,屋子里依稀还有迷离的气息。香茗将木莲扶到桌子前,找来了衣服给她披上。
“香茗,有镜子吗?”木莲裹紧了微微寒冷的手臂,无力地说道。身体疼痛不已,不知道那浑蛋对她用了多大的劲。
香茗端来了镜子,不安地放在木莲的面前。
“香茗,你愿意和我走吗?”
“小姐,香茗从小跟随您,小姐您去哪里,香茗就去哪里。”
“好。”看着镜子里那张脸,木莲第一次发现,舒景其实是一个美人坯子,特别是她微微上挑的眼睛,看起来竟有桃花之色,几分水灵,还有几分妩媚。不过,她所有的光华都被那骇人的惨白和狰狞的疤痕给掩盖住了。微微一笑,木莲目光如炬,冷冷道:“香茗,拿笔墨和珍珠粉。”
轩王府正厅里。
布置精致的大厅里,燕子轩一身蓝色袍子斜靠在椅子上,俊美的脸上有一抹邪魅的笑意。而他的身边,则站着昨晚的那两个夫人,妆容精致华贵,那些头饰和衣服就已经证明了她们所享受的宠爱。正厅的两旁站满了低眉颔首的丫鬟和家丁。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是时不时地传来茶杯碰撞的清脆声音,有些大胆的丫鬟悄悄抬起头来,看向厅外。
昨晚,王府上下已经传遍了那个新过门、床都没有睡暖的王妃,今天就要被休掉了。只是她们都没有想到,王爷竟然会当着下人的面休妻,这么不给王妃脸面。
大雨之后的京城,天空一片明朗,木莲仰起下颚,带着香茗大步走进了大堂。
珍珠粉,不过是为了让她看得更加苍白,但却能让人有一种诡异的冷傲,让人不寒而栗。
环视了一下周围探究和嘲讽的目光,木莲微微一笑,信步走到燕子轩的面前,随即停步,冷冷地打量着他。
今天的他,比昨天看起来,还俊美了几分,可是,他头上已经被她刻了两个字——变态。
“怎么?见了本王,连礼数都忘了。”面色苍白的她,有一种让他不安的冷傲和压迫之感。
细想了她昨天的表现,燕子轩发现,这个女人突然变了,变得他都不认识了。
木莲嘴角一勾,转身从香茗的手里拿出一封信,手一扬,丢在了燕子轩的面前。
四下顿时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连站在燕子轩身后的两个女子都吓得后退了一步。
那个黄色信封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大的字:休书。
反正要被休掉,与其被他休,还不如休了他。
周遭空气瞬间凝结成冰,只见燕子轩呆呆注视着那封休书,惊得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木莲深吸了一口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已经做好了他爆发的准备。
只是,让木莲意外的是,燕子轩只是动了动纤长的手指,然后放在信封上,并没有发怒,反而低声笑了起来,只是有那么一丝嘲笑之意。
“休书?”指腹摸着粗糙的信封,燕子轩抬头看向木莲。
“嗯。”木莲环抱着手臂,点了点头,脸上有一抹挑衅的笑容。
“你写的休书?”他再次问道,语气里却有了一抹压抑着的怒气,这个女人胆敢休他。
她再次点了点头。
“好。”燕子轩也点了点头,“舒景,念在旧情的份儿上,本王会给你一次机会。今天之内,如果你不收回你的这份所谓的该死的休书,本王一定要你活得生不如死……”
停。木莲身子一倾,立马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打断了燕子轩,然后高傲地摇了摇头。
本大小姐做的决定,从来不收回。
“你……”手中的拳头已经蓄势待发,但是燕子轩仍旧极力地克制自己,“本王敢和你打赌,今天之内,你一定会求着本王将休书还给你。”
哼。他真的很自信。
木莲冷笑,回头对香茗眨了眨眼睛,香茗便怯怯地说:“王爷,我家小姐问您,如果您输了怎么办?”
“本王一定不会输的。如果本王输了,本王和你舒景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做什么,本王都不管你。但是……”燕子轩顿了顿,脸上突然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如果你输了,你舒景就得乖乖地做轩王府的丫鬟,服侍本王和几位夫人。”
什么?服侍你,还有你的夫人?我呸。木莲做了一个严重鄙视的表情,一甩头,带着香茗潇洒地跨步走出了大厅,留下了一群呆若木鸡的人和一直狂躁的要吐血而死的变——态——狂。
就算拿着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会回来。还伺候他?真是美了他。
“王爷……”皎儿小声地唤了一声,看着木莲竟然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都给本王滚下去。”一直抑制的怒火终于爆发了,那拳头也重重地落在旁边的桃木茶几上,顿时,那结实的桌子裂开了几条缝隙。
一屋子的人吓得顿时哆嗦了一下,弓着腰飞快地退了出去。
为什么会是这样?发怒、发狂、痛苦的人不该是她吗?为什么从昨天到现在,觉得痛苦和烦躁的人会是自己,她反而一点事都没有?
“来人啊。派人跟着那个该死的女人,如果她真的走了,你们就将她给本王绑回来。”
木莲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香茗飞快地躲开了跟踪在其身后的几个人,一闪身,便和香茗进了一家残破的、人烟稀少的酒楼。
“小姐,我们真的要走吗?”香茗小声地问道,端着茶杯的手仍在微微发颤。
“不走怎么办?难道留下来受欺负、受羞辱。”她现在承认自己命贱,怎么死都死不了。可是,她也不至于贱命到当人家丫鬟的程度。
香茗的手再度颤了一下,“那,小姐您中的毒怎么办?老爷他们怎么办?”
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似乎比七王爷更可怕啊。
“舒饶怎么说都是一个贵妃,我就不相信有人真的敢动舒府一根毫毛。至于我中的毒,我自有办法。”她有个屁办法。可是,要让她留在那么变态的地方,然后再服侍一大群这么变态的人,还不如让她去死来个痛快。二十年后,又是一个好女子。
“小姐,您忘了,二小姐嫁入宫中的那天,她已经发誓和舒家断绝关系了吗?”
“什么?”舒景手里的杯子差点摔在地上,“她说和舒家断绝关系?这……怎么回事?”
哎。香茗叹了一口气,看来小姐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二小姐一直就恨舒家上下所有的人。二夫人,本来就是一个名戏子,后来戏班垮台,老爷好心将二夫人接进了府里。进府不到八个月,二夫人就生下了二小姐舒饶。生下她不久后,就有人看到二夫人经常和原戏班的一个戏子厮混在一起,大家都怀疑他们关系不正当。后来有一天,二夫人突然投河自尽了。二小姐就一直坚信,是舒府的人错怪了她娘,将她娘活活逼死了……”
“我知道了。”木莲放下茶杯,会意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问题。”木莲刚一张口,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外面传来,带着几分熟悉的味道,抬头望去,果真看到一个妖娆的身影倚在门口。
午后的阳光在他身后徐徐绽开,给他身上那套火红的袍子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他往前走了一步,如墨的发丝便在风中轻轻地飘动,带着他那勾魂的眸子和邪魅的笑容。
“香茗你坐到我旁边来。”木莲用手挡着唇,对香茗说道。
那是个危险的人物。
看见香茗退开,红色袍子的美人走到木莲的右面,一扬手,坐了下来,抬起他水波流转的眸子,打量着木莲,轻笑道:姐姐,我还以为你忘记了我呢?”
木莲的眉皱了一下,眸子里却有一抹惊艳之色。明明是个男子,却长得比女子更娇媚,眉宇间却又流露出几抹风流、恣意之色。
明明是男子,却又爱穿那**低俗的大红色,可是穿在他身上,没有半点俗气反而增添了几分妩媚和神秘之色。
果然是妖精。木莲在心底唾骂了一声。
“姐姐,怎么不说话呢?”他单手撑下颚,伸出青葱般的白皙手指,捻起一只茶杯在手中玩弄,指甲泛着珍珠般滋润的色彩。
修长的睫毛下,那含水的剪眸里,有一丝漫不经心,似乎他很有耐心。
香茗瞟了一眼面色不改的木莲,小声地说:“我家小姐自小不会说话。”
“哦。”他修长的睫毛颤了颤,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波澜,幽幽地说道,“我只是路过而已。刚好看到姐姐走进来,本来是想感谢姐姐昨日的救命之恩。可是……姐姐却不搭理我。”他放下杯子,站起来,绕着桌子走到木莲的左侧,目光突然闪了一下,随即一沉,语气里突然有了一丝不悦,“姐姐可知道,女人的资本是什么?”
“……”他在说什么?
他冷笑:“女人的资本就是外貌。可是姐姐却不爱惜自己,怪不得……怪不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轩王妃被休之事。”
他毫不在乎她的感受,直白地说了出来,目光扫过她脸上的疤痕,落在她脖子上那些紫色的伤痕上。
木莲神色一冷,斜睨了他一眼,拉着香茗便走。
哼。不是她被休,是她休了那个变态。这些人的眼睛都长到哪里去了?
而且,她知道自己现在面目丑陋,可是他有必要说出来吗?还说得这么直白,真以为自己漂亮就可以这样羞辱别人。
“姐姐……”他慌忙拉住木莲,却不想她突然回过头来,重重地咬上了他白皙的手腕,直到有鲜血溢出,她才放开他。
怔怔地看着她挑衅的神情,又瞧着微微流血的伤口,他脸上竟浮出一抹笑意,却有那么一丝苦涩和失落。这算什么?扯平了?他咬了她一口,她也咬了他一口。
娘,您是不是骗了我呢?
“姐姐,这个是治伤口的药,或许对你的疤痕有效。”掏出一只瓶子放在桌上,语气多了一抹冷淡,然后转身摇着步子离开,走到门口,他突然回眸,笑得诡异,“姐姐,花满楼是个好地方,可以教你如何拴住自己的男人。七王爷,似乎也喜欢那个地方。”
莲花瑶步,他如鬼魅一样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斜靠在精致的铺满花瓣的软榻上,他目光沉沉,凝视眼前的一株桃花,声音无限苍凉。
“娘,你说第一个将我看了的人,便是我命中之人。可是,似乎不是她。那我该不该杀了她呢?”
他兀自低问,指尖的那朵花瞬间被碾碎,徒留一指余香。
“香茗,花满楼是什么地方?”
“这……”香茗红着脸说道,“好像是青楼。但是,也不是一般的青楼,因为进去那里的人,不是腰缠万贯,就是达官贵人。”
走在大街上,木莲这才发现,四下都有人对她侧目观望,正当她疑惑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悄声议论。
“你看她脸上的疤痕,一定是那个被休了、不知廉耻的女人。”
“是啊,刚嫁过去就被休了。”
“你看她那模样,不被休掉才怪呢。听说还又聋又哑呢。”嘤嘤的议论声中,还夹着讥笑。
“这样的女人还厚脸皮主动嫁给王爷。”
“是啊,一进门就被休掉了,刚刚还听说舒夫人气得跳了井呢。”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听得木莲顿时慌了起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一回头,竟然发现香茗不在了。
再看去,却看见香茗呆立在人群里,面色惨白而痛苦,而她的身旁,则站着两个笑颜逐开的女子——柳意、柳绿。
看着进来的两个人影,面具人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里的杀意,抬头看向远处被蒙着眼睛的木莲,低声问:“柳意,花满楼可探实了?”
“主子,一切已经办妥。”
“好,那我们今晚就在那里等燕子轩。”他缓缓起身,负手走到木莲身前,冷厉的眸子突然腾起一抹火焰,“这个女人……”
他顿了顿,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怒意:“竟然敢主动离开。看来,我们不能把赌注全压在她身上了。舒府处理得怎么样了?”
花满楼,又是花满楼。木莲脑子突然响起那个妖精说的话,花满楼可是个好地方。
“一切就绪,舒夫人的尸体已经从井里捞起来了。”柳意面无表情地答道。
“嗯。”面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扬手,撤掉了木莲眼睛上的纱布,扣住她的下颚,俯瞰着她,“舒景,你的胆子比我想象得还大,不过你知道违抗我的后果。今天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乖乖地回王府,将燕子轩的龙纹玉佩和半张地图拿来;要么,潇洒地回你的舒府,为舒府上下准备葬礼。”
你……浑蛋。木莲身子一晃,早就握成拳头的手,发出咯吱咯吱细微的声响。
她不要回王府,不要回去受那些羞辱。但是……舒府怎么办?虽说这些人和自己毫无瓜葛,甚至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可是,作为一个警察本身的正义让她又不得不做出退让。
她是警察,虽然做了多年见不得光的警察,但是,她一点也没有忘记做一个警察的义务和责任——护国护民。
“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