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银,泄落在寂静的林子里,那几个闪动的影子上,夜风揽过,空中血气弥漫,让人作呕,林子里不时传来压抑的疼痛声。
白衣刚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一口鲜血便从他口中喷涌而出,那血痕累累的白色衣衫上顿时又多了一朵斑驳的血花。
“身手不错,不亏是燕子愈的御前侍卫。”一个鬼魅般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空旷的林子里显得诡异而恐怖。
围攻白衣的几个黑衣男子听到声音,飞快地收起剑,恭谨地颔首跪在地上。
刹那间,天空赤红一片,片片桃花血染般刺目绯红,宛若雪花,在阴冷的夜风中,旋转、飞舞,最后簌簌飘落在地,撒成了一张红色的地毯。
“血染桃花,横尸遍野。颜门,你们是颜门的人。”白衣脸色一阵惨白,警惕地扫了一眼地上的黑衣人,又看向黑暗无边的天空,不由得再度握紧手中的长剑。
“呵呵呵,桃花夭夭,桃花娆娆,桃花落地,桃花索命。”天空中,那人轻笑了两声,便哼起了一首曲调悠扬的小调来。
声音柔转,百转千回,却让白衣听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只听得见声音,可是,白衣已经能感受到那让人战栗的寒气和杀意。狂风席卷,桃花满天,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白衣这才看见,月光映照的天空中,一抹绯红翩然而至,踩着迎风飞舞的桃花瓣飘然地稳落在地上。
红衫扬动,青丝飞舞。那人,一身绯色衣衫,负手傲然立于月光之下,容颜如莲,目光如炬,清丽的眉目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冷傲和霸气,仿似他就是那个睥睨天下的王者一般。
“既然白衣公子知道血染桃花是颜门的标志。”红衣人下颚微扬,冷冷俯瞰着地上的白衣,幽幽道,“那你可知道,我刚才唱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白衣一惊,他自然知道这首歌曲是颜门的《索魂曲》。不过,他不知道为何招惹上了颜门。如果是冲着皇上而来,那他们不该引他一个人来这个林子。最可疑的,是这个陌生的红衣男子。
他未曾见过一个面若桃花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那股杀气和霸气浑然天成。如银的月光和诡异的红色交织开来,让他显得越发不真实,甚至,白衣觉得眼前的人,不是颜门的杀手,而是地狱索命的死神。
还有,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竟让白衣觉得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红衣男子又上前了几步,停在了白衣的面前,目光冷厉地打量着他。
“刚才那首,是颜门的《索魂曲》。”
“不知为何要索我魂魄?”
“我要索魂,鬼神不敢问,鬼神不敢挡。若真想知晓,那我也不妨告诉你。”红衣人不知何时手里突然多了一把长剑,光亮如雪,手腕一转,剑锋掠过白衣的脸颊,那俊美的脸上顿时多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我颜门的东西,谁也不能动。”他霸道地说道。
“不知在下动了你们的什么东西?”
他无视白衣的问题,收起剑,蹲下身子,面带俏皮地打量着白衣脸上的血痕,用失落的口气道:“你事实上长得真得不好看。不过……”他漂亮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神无邪,哀伤起来,“不过死人,是不在乎自己长得如何的。”
“你说她喜欢你什么?”他站了起来,执剑抵着白衣的肩膀,手腕一用力,那锋利的剑锋插进了一寸。
殷红的鲜血顿时染红了那白色的衣衫。
“呃。”白衣哼了一声,抬手相挡,手却不听使唤。是的,就在这个鬼魅一样的男子靠近他的时候,白衣身体便渐渐麻痹,浑身再也使不上力来,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着他一样。
“这血,还真好看。”红衣男子绝美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漂亮的眸子却是冰冷一片,手腕一转,剑刺的一声被拔出,又刺入了白衣另一个肩头。
“呃,你若要杀我,干脆给我一个痛快。”白衣痛苦地吐出几个字,颤抖的双唇毫无血色,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红衣人是想废了他的四肢。
“当然要杀你,不过……给人痛快,是颜门的禁忌。”剑再度离开白衣的身体,划过他布满伤痕的衣衫,落在了他的脚踝处,“杀人,不仅仅是要一个人死,而是要他死之前,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死前灵魂的挣扎,精神的煎熬,肉体的痛苦……多么美好的过程啊。”他嘴角的浅笑慢慢溢开,最后竟绽放成一朵绚丽的罂粟花,而那眸子,却又是那么纯真无邪。
白衣倒抽了一口凉气,闭上眼睛,等待着痛苦的到来。
“不要逃避死亡,要面对。”那诡异的声音幽幽传来,像魔咒一样,落在白衣的耳朵里,迫使他睁开眼,迎上红衣男子的目光。
阴冷的月光下,那红衣男子原本子夜般幽深的瞳孔突然琉璃一片,变得琥珀透明,好似发光的水晶一样,漂亮而诡异。
也在那一刻,白衣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闷痛,眼前情景在不断变换……尖叫的女子,大笑的男子,鲜血淋淋的身体,女孩儿惊恐的眼神,无助的哭泣,肆意挥动的剑影,惨烈的哭叫。那些早就被尘封的记忆,刹那间像梦魇一样席卷着他。
“啊……不,不要杀她们,不要。”白衣痛苦地翻滚在地上,嘴角暗红色的血液沿着漂亮的脖子滑入他衣衫内。
白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天空再度下起了血腥的雨,白衣无力地看着红衣男子恢复正常的眼瞳,吐气如丝:“摄魂术。你会摄魂术,你是颜门门主。”
“哈哈哈,不错,你竟然知道摄魂术。既然这样,那本宫就让你死得稍微快一点点。”
剑起,飞向白衣的脖子,几乎在那一刻,林子的尽头突然响起一个呵斥声。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此话一出,木莲顿时哆嗦了一下,她不像是来救人的,好像是来搞笑、砸场子的。
这哪里是光天化日,这明明就是月黑风高夜。而且,这年头,何来王法?
本来嘛。
斜睨了一眼要死不活的白衣,木莲心里一阵痛快,刚才就躲在树丛里看着他被折磨了一番,那个过程真是享受。要不是看到他要一命归西,她也不会这么冲动地跳出来。
她救他,只是因为自己的解药还在白衣手上。他若死了,她不就离死期不远了!
而且,刚才在回王府的路上,是被那天空一闪而过的翩翩红衣给吸引了过来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红衣人,木莲心里一片欣慰和安慰,刚才她险些误以为这个出场惊艳、气势强悍、出手凶狠、手法变态的人是她的小妖精。
还好,只是背影像,服装像而已。看那皮相,比起她家小妖精差远了,而且,小妖精那娇柔的手,才不会碰这些血腥的剑呢。
狂风再度席卷,他红色的衣衫和墨色的三千发丝在舞动的桃花瓣中,迎风摇曳,漂亮的眸子,黑瞳幽深,却又灿烂若宝石,好似星空中那颗最耀眼的明星。只是,片刻的惊讶后,他眸子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和伤痛。
“你死不了吧?”斜睨了一眼几近昏过去的白衣,木莲冷冷地问道。她没有注意到红衣男子眼中的情绪变化。
她自己也杀过人,但是,眼前的红衣男子却像嗜血的魔鬼,即便没有靠近他,她已能闻到以及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可怕杀气和残忍的血腥味。
她不喜欢,甚至讨厌。
白衣吃力地睁开眼,目光扫过木莲身上的夜行衣,最后落在了她红色的面纱上,惊呼道:“是你?”
“当然是我。”她挑眉。
“我不要你救我。”他别过头,心里涌起屈辱。他堂堂一个御前侍卫,竟然被一个青楼女所救。
“老娘也不是很想救你这个王八蛋。”如果不是为了解药,还有舒府几十条人命,她倒很乐意站在一边眯眼欣赏他死的过程。
她若是恶劣起来,那行径可是有点卑鄙的。
“你……粗鲁。”他嘴角一抽,这个女子何时能说出这等粗鄙不堪的词了?哪里还是那个在花满楼温柔娇媚,看他时含情脉脉的女子?
“哼,老娘粗鲁的时候你还没有看到。不过,粗鲁总比狼狈好,看某些人,刚才在花满楼还一副神气的样子,现在就躺在地上任人宰割。啧啧……亲爱的白衣公子啊,瞧你的那张俊脸,那干净的衣衫……啧啧。头像是被驴踢过,脸像是被马踩过,身体像是被车碾过,你整个人好似被人强——暴、蹂——躏一样……好可怜啊。”她瘪了瘪嘴,语气全是讥讽。
落井下石,她也喜欢;精神上的羞辱,她更喜欢,谁让这个卑鄙的人竟然想用药物控制她。而且,救他,哪有这么便宜?万一她打不过,因他而死,岂不是太冤枉!所以要趁机好好在伤口上撒一把盐,也算是给舒景和自己报仇吧。
“咳咳,滚。”白衣撑着身子的手一软,瘫在地上,仇视着木莲。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来救他的,是来羞辱他的。
“哎呀,你千万不要被我几句话无心之话给气死了。这样一来,我这个救命恩人反而还成了杀人凶手了,呵呵呵。”她撑腰咯咯笑了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声音悦耳动听。
只是,她却忘了自己和白衣的一席对话,和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却着实看起来像是情侣之间的调情,没有等她笑完,一把长剑直向她飞来。本能一侧身,她躲开一剑,从而对上了红衣人冷冽嗜血的目光,好似一个恶魔,要将她撕碎一样。
“你果真要救他?”半晌,他苍白的薄唇吐出几个极不清晰的字眼,执剑的手,也在风中微微颤抖。
“当然。”她收起笑容,看着红衣人,那么一刻,她突然觉得他有些面熟,那眉宇间熟悉的惆怅和哀伤好似在哪里见过,让她心猛地抽了一下。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他死。”靠,白衣死了,她木莲还不是只能跟着死翘翘。
“哈哈哈哈……”那红衣人突然仰头大笑起来,恐怖的笑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悠悠回**,刺人耳目。
随着那笑声的起伏,风声乍起,树枝狂舞,发出的沙沙声,如恶鬼哭号。
笑声戛然而止,他凝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有苦涩。
“你不想他死?不想他死?”他小声地问道,声弱如吟,听起来更像是他喃喃自语。
“原来这么在乎他。”红衣男子垂眸,轻颤修长的睫毛将那一汪秋水掩盖,那一细微的动作,木莲再度一怔。
这个动作,像极了小妖精,可是……身弱扶柳,柔软娇媚的小妖精,哪能执剑啊!想那日,被赵公子一脚踢在地上,当即就起不来了。
不是小妖精,不是。小妖精那一副千年小受的样子,才不是一个杀人嗜血的魔头,最多是一个祸害人间、勾魂吃人的祸水罢了。
“喂。”木莲后退了一步,瞟了一眼他手中的剑,道,“你说这话,好像我们认识一样。”
“呵呵呵……你自然是不认识我了。”他低笑,眸子里突然一片冰冷,“不过,你救不了他。桃花要摄魂,死神要索命,岂是你能拦得住的!”
“不管,总之他不能死。”她捡起白衣旁边的剑,挡在白衣身前。
“你走吧,我才不要你救。”身后传来白衣虚弱的声音。
“少废话,留着你的力气逃命。”
“逃命。如此可耻的词,怎能用在我身上?即便死,我也不会逃。”
“你再他妈地废话,信不信老子抽你。”木莲回头剐了他一眼,这个紧要关头,她不想打他。
“你救不了他,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可以放你一马。”红衣人手里的剑已经蓄势待发。
“若要放,就将我们都放了。杀人太多,会有报应的。”
“哈哈哈,我早就该遭报应了,多一条人命,无妨。”他璀璨的瞳孔在月光的照耀下,逐渐变色。
“不要看他的眼睛,他会摄魂术。”白衣慌忙地提醒木莲,话音刚落,红衣男子手里的剑便直直地飞向了他,木莲迅速挡在前面。
光影交错,风云起卷,桃花满天,他手中的剑变化莫测,好似光电,迅速闪过,看似招招毙命,却又处处留情。
他下不了手……
轩王府
燕子轩步履匆匆地穿过院子,神色阴郁,心情似乎很糟糕。那个女子竟然接了燕子愈的打赏,虽然事后拒绝了燕子愈,可是,他心里却郁结了那么一口气,闷得他心发慌。特别是那个女人的眼神,带着对他的不屑,甚至肆意的嘲笑,像极了……
站在洗衣房门口,他目光怔怔地看着黑暗的屋子,才想起舒景下午已经搬进了寝房。
是的,那个女子的眼神,像极了舒景。多么讨厌可恨的女人,可是……为何自己却同情起她来,当看到她晕倒的那一刻,听到她中毒,并只能活半年的那一刻,他的心竟隐隐痛了起来。
“展青,你去看一下她的药煎好了吗?若好了,给她送去。”说罢,他转身朝书房走去,刚走一步又停了下来。
“一起去吧,免得那个女人将本王的药给浪费了,本王要看着她喝下去。”
香茗坐在桃木桌子前,白着脸焦急地搓着双手,一个晚上,她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怎么还不回来啊?香茗站了起来,正打算推门出去,门却先一步被推开了。
“小姐。”香茗欣喜地唤了一声,忙跑上去,身子却僵在了门口。
“你喊什么?”燕子轩负手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香茗,而他身边的展青仍是板着脸,不过手上却多了一碗黑乎乎的药。
“奴婢见过王爷。”腿一哆嗦,香茗险些瘫软在地上。
“你刚才在找她?”收回目光,他跨步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进了厢房。布置简单的厢房里,除了墙上有几幅山水画,再没有多余的装饰,却让人觉得清雅舒心。
只是……目光搜寻了一番,最后落在空****的**时,燕子轩的脸上顿时布上一层阴霾。
“舒景呢?”口气中,有不可抑止的怒气。
原来,刚才香茗是在找她。
“小……小姐,小姐去了洗衣房。”
“洗衣房?”剑眉紧拧,燕子轩目光似剑,“本王才从洗衣房那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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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说,哪里去了?”
“可能小姐觉得闷,所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