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爱卿,朕昨日做了一个梦。”
尹申静静聆听,炎宸摩挲着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转头望着窗外,明黄的龙袍剪出修长的身影,光辉洒在衣襟的刺绣上,照得龙纹生机勃勃,但他的眼神黑沉沉的。
与尹申多年来的默契,炎宸只管轻轻开口:“朕梦见了当年被父皇滥杀的那些练家军。”
尹申瞳孔一缩,又听他道:“午门血流成河,里面还有很多五六岁孩子的尸首,到处都是惨死的人,练家的一名无头女将来见朕,说什么,父债子偿。”
“陛下,那不过是梦!”尹申慌忙制止,想就此斩断炎宸无端异想。
“不过是梦?”这几日来的梦魇,竟真的让炎宸背上了他父皇才应该承受的罪恶感,恼羞成怒的他把书案上所有的东西都掀向了地面。
“尹申,你何必再欺朕,你当朕不知道吗?唐首辅就是被那女鬼所害,如今她来找上朕了,就因为朕的父皇斩了练家满门!她就把所有的错都算在了朕的头上?凭什么?”
“陛下息怒,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待臣查出……”
“朕说的话,你都不信么?”炎宸步步靠近,慢慢解开玉带,尹申岿然不动,看着炎宸剥下黄袍,袒胸露背,转身一刹,笔直的脊背上,玉洁的皮肤有一处像被利刃划出的血痕,尹申一怔,这血痕的图案,正是练家的家徽!
究竟是谁,竟敢近陛下的身,在背上刻下这么多刀痕。
尹申捡起地上的龙袍为炎宸披上,他隐忍着,冷着眸子对炎宸道:“谁若胆敢伤陛下丝毫,不管是人是鬼,我尹申都要他血债血偿。”
炎宸穿戴整齐,嘴角微微上扬,他转过身,意味深长的一笑:“有尹爱卿这句话,朕便安心了。”
尹申稍稍一退:“此事既涉及到陛下的安危,臣必当竭尽全力破解此案!让那‘女鬼’不再肆意妄为。”
炎宸:“尹爱卿也不要太过操劳,毕竟你对付的,不是凡人。”他配合地弯了一下眼睛,故作精神。
尹申蹙眉:“陛下真的相信这世间有鬼?”
“世间有没有鬼不是朕说了算,你退下吧,希望能尽快找出解决之法。”
尹申出门前仍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炎宸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在尹申面前,他却敢坦诚自己的内心。
尹申知道,他一定是亲眼见到了那“女鬼”,又无法反抗“女鬼”的所作所为,内心惊惧而愤怒,所以才找来自己发泄情绪,待得到宣泄后,他还是那个令人揣摩不透的帝王。
能令炎宸都困扰的“人”,看来真的不是人。
残阳如血,尹申返回唐府,一刻都不耽误地奔去了柴房。
苏寒笙正掐着枯草解闷,骤然一阵玄色旋风闪了进来,劈头就问:“你们玄清观可还有其他靠谱的道士?”
要是让姜槐听到“其他靠谱”这四个字,他定会黑起脸嘴角抽搐地反问:“你几个意思?”
可苏寒笙在气势上压不过尹申,他在修道方面也的确没有实践经验,一般都是姜槐在运作道法,他只是在旁边看着,尹申对他能力的质疑也不是没有道理。
于是在心里做一番衡量,他没有权力反问,原原本本道:“玄清观有能力的师叔师伯们都云游四海去了,只剩些未及冠的小道士,唯一还剩下靠谱的,就是我的师父,燕刑方。”
“带我去找他。”尹申跟赶着要投胎似的,拉着他胳膊就要上路。
“指挥使大人!我师父已经不会再出山了!”苏寒笙努力挣脱着他的束缚,却限制于自己孱弱的体格。
“不出山斩妖除魔,驱邪避灾,还算什么道士?”
苏寒笙觉得他对道士的印象太刻板,可他怎敢当面质疑:“指挥使大人,我师父因为个人原因发誓不再和阴间的东西打交道,若是指挥使大人急需用人,可以找我呀!”
苏寒笙拍拍胸脯,满眼期待,尹申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嫌弃:“你在玄清观学了半月就下山了。”
“嗯——虽学了半月,小小邪祟我还是能应付的。”苏寒笙心里没底道。
“小小邪祟?那能闯进宫里的女鬼算吗?”
女鬼?莫不是那个叫练仟霜的女将军?苏寒笙心里咯噔一下,这姜槐还真就这么睡下去不管不顾了?若长期如此,他岂不是还要负责对付这个女煞啊?
“这不是我该做的是啊。”他嘀咕道。
尹申耳朵慢慢凑近:“你说什么?”
“啊?我是说,我可以随你进宫试试将女鬼驱逐,若不成功,再,再另寻他法。”
能拖延一刻是一刻,他只能打赌,姜槐不会放任练仟霜那女煞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