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苍云-第二章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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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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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王上与众人已经等你多时了。”他看了看庆生亭的方向,笑道,“还是尽快去大殿的好。”

我点头。

穹隆银的大殿是帝国的心脏。

“感谢天神,将我的弟弟还给了我,他依然如狼一样健壮!”我出现在殿门的台阶上时,黎弥加就从王座上快步走下来,穿过他的臣下,一把搂住了我。两年未见,他虽健壮不减,但明显老了许多,原本棕红色的头发,开始出现白丝。可以容纳几百人的大厅,座无虚席。

来自各部落的头人们,十八位属国小王端坐在最前方。有来自军队的99位将军,热桑杰如同头狼一样位于其中,他是出云大军的元帅,一个五十岁的丑汉子,牛一样的脾气,鹰隼一样的头脑,他是我最尊敬的老师。

东罗木马孜走入大臣之中,他是所有大臣的核心,事实上他也是王国和黎弥加的头脑,老鼠一样的身躯,却有着狐狸一样的智慧。穹布和法师们坐在最上首,作为大成就者,他们是这个王国绝对的精神支柱,大到扶持国政,安民济世,小到婚丧嫁娶,灾害瘟疫,生老病死,处处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和众生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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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弥加拉着我径直走到他的王座,面对众人,让我挨着他坐下。

“修行还好吗?”他看着我,目光柔和。

我比画着告诉他,一切安好。

“还做噩梦?”

我点头。无休止的噩梦,很少安睡。常常在恐惧中惊醒,醒来脸色苍白全是冷汗。如同一枚蚕蛹,生命的丝线一点点被抽离。

“为什么那些法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黎弥加怒气冲冲地冲着穹布咆哮。

“王上,龙妖在他身上下了籽,想拔去可不像女人产仔一样容易。”穹布笑。

“说不定,娶个女人就好了。”热桑杰的一句话,让众人都笑起来。

父王死后,这位老帅就是我和黎弥加的父亲。性烈如火,心直口快,在帝国军人中有着无人能及的威望,也只有他,能在这种场合开这样的玩笑。

“他还小!”黎弥加没好气地瞪着热桑杰。

我告诉他,我已经二十五了,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出云男人了。

黎弥加笑着摇摇头,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笑起来很好看,以前我不明白笑容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每天都要绷着脸。他告诉我作为王,就要有让所有人敬畏的威望。

“我的国师,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务必让我的弟弟康复起来。我没有阿穆,如同飞鸟没了翅膀,饿狼没有了牙齿!”

“王上放心,天神会保佑的。”穹布微微顿首。

黎弥加满意地点点头,直到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才放到了他的臣子们身上。

“说到昆蕃人……”黎弥加的眉头皱起来,“他们原先是一群羊,现在成了一群狼。尽管我答应你们的请求,迎娶弗夜坚赞的妹妹赛玛噶,这是天神的旨意,愿她庇护出云。但我要说,我会消灭昆蕃人,这片雪域属于出云,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直到俄摩隆仁顶上没了雪!”

“王上,昆蕃人说弗夜坚赞是神的化身,他的雄才大略是不争的事实,迎娶一个女人就能换了和平,这是不错的买卖。”东罗木马孜笑了两声。

“是一条毒蛇也不一定。弗夜坚赞要的是整个雪域,他的妹妹赛玛噶就是个内应。”热桑杰接上话,然后摸了摸他的白柄刀,“出云的战刀已经磨利,出云的战狼已经饥渴难耐!昆蕃人若是想来,便让他们来!”

“是的。”东罗木马孜不停地点着他的小脑袋瓜,“他们的军队只有我们的三分之一,以往的年头,和我们屡战屡败,不过听说现在不一样了。我的探子回报,他们已经练成了新的兽军。”

“兽军?”黎弥加笑了,所有人都笑了。

“你说的是他们屡屡死在我们的战狼和大鹏鸟手里的牦牛阵吗?”热桑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不是牦牛,是獒!”东罗木马孜觉得受到了羞辱跳了起来,“两年前逻萨人从党羌人手里得到的獒!他们秘密成立了的圣军,经过长时间磨炼,已经长出了利齿!王上,赛玛噶或许是弗夜坚赞的内应,更或者就是他寻找战争的一个借口,但你必须善待她,否则必定会有一场从未有过的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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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桑杰看着东罗木马孜,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

“总管大人,你刚才说的话,有一句让我十分困惑。”热桑杰道。

东罗木马孜叉手而立,高昂着下巴:“老帅但问无妨。”

热桑杰上前一步,逼近东罗木马孜,双目紧紧盯着他:“你说昆蕃人从党羌人手中得到了獒并且秘密成立了所谓的圣军,是不是?”

“是。”东罗木马孜被热桑杰刀子一般的目光盯得有些慌张,后退一步。

热桑杰冷冷一笑,步步紧逼:“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是昆蕃人的秘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而且如此清楚?!”

“这……”东罗木马孜顿了顿,道,“逻萨城里,我有探子!”

“探子?”热桑杰冷笑,“出云在逻萨城的探子我一清二楚,为何我没有收到这样的情报?难道他们撇开了我这个统帅,将情报送到你们文臣的手中?”

东罗木马孜张了张嘴,仿佛在斟酌。

热桑杰的大手落在刀柄上:“难道,我们的总管大人和弗夜坚赞可以共享秘密?又或者你和他心意相通?”

“污蔑!这是污蔑!”东罗木马孜尖叫一声,跪倒在黎弥加面前:“王上,热桑杰这是对我**裸的污蔑!我是出云人,我的家族世代效忠,天神可鉴!”

“够了,热桑杰!”黎弥加不耐烦地对热桑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你们两个是我的左膀右臂,别再这样让人看笑话!”

黎弥加走下王座,表情有些愤怒,“弗夜坚赞有圣军,我有阿穆的战狼和大鹏鸟!我还有99万雄师!逻萨人要战就战!我可以娶赛玛噶,但是不会善待一条咬了一口就会要命的毒蛇!”

这样的场合,以往我不会加入讨论,黎弥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是今天,我的内心却极为不安。

我想起了做的那个梦,我告诉黎弥加,逻萨人比他想象中要强大得多,这一点和他们作战过的我很清楚,而统治雪域千年之久的出云,也早已经不是以前的出云了。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我的弟弟。等我消灭了逻萨人,从弗夜坚赞的王宫里挑几个漂亮女人给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黎弥加转怒为笑,潮水般的笑声随即传来。

只有我沉默不语。不知为何,这一刻我分外想念俄摩隆仁的云烟。终日弥漫的云烟肃穆、安和。我突然觉得,那仿佛是一个我可能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事情就这么定了。”黎弥加回到他的王座,俯瞰着臣下、将军们,“迎娶赛玛噶的事情,交给东罗木马孜去办。”

“王上英明,我一定将这桩婚事操办得风光无限。”东罗木马孜乐得合不拢嘴。

“这桩婚事不过是场游戏,出云人和逻萨人最终要在刀上分胜负的。”黎弥加注视着以热桑杰为首的将军们,“用刀去征服,是我们出云人的传统,你们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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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热桑杰等人慷慨激昂。

“好了。都退了吧,我和阿穆两年未见,晚上不醉不归,这是今日唯一让人高兴的事。”黎弥加拉着我的手,带我离开。

为了迎接我的归来,黎弥加特命宫人准备一场家宴,地点就在后宫花园。

庆生亭中,只余我一人静静等待。夜色已深,一轮圆月爬上半空,还有漫天的星斗,硕大、紧密,似乎触手可及。

听到轻响,转过头去,发现山茶次第开放。这细小的花,顿时让我欢愉起来。走过去,触碰那洁白的花蕾,时光仿佛回溯到童年。

“这花倒是奇了。你不在的两年,决然不开,为了婷夏能看到,我想尽了各种方法始终不能如愿。你一回来,它们就开得急不可耐。”黎弥加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一身白袍的他,笑容灿烂。我的目光落在他身后。不见婷夏,只看到面无表情的东罗木马孜。

“你王嫂不来了,身体有点儿不舒服。”黎弥加招呼我坐下。一场家宴,只有我们两个人,外加一个东罗木马孜,总是有些不伦不类。

“你最喜欢的鸡爪酒,东罗木马孜,给阿穆满上。”黎弥加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东罗木马孜。东罗木马孜在面前的玉盏里斟满酒,退到黎弥加身后。

我举起杯,二人一饮而尽。

“穆呀,两年前的事,你不会怪我吧?”黎弥加笑道。

不会!你没错,你是王。

“是呀,我是王。”黎弥加昂头看着星空喃喃自语。在出云人的传说里,人死之后,灵魂进入俄摩隆仁的云烟之中,借此向上便化为星斗,眷顾后生。

父王去世时,就告诉过我和黎弥加,他将化为最亮的那颗,冥冥中庇佑我们。

“阿穆,有件事情我从未对你说过。”黎弥加又满饮一杯,抹了抹嘴,“其实,原本应该坐上王位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我愕然。

“这是父王死前的意思。尽管我是你的哥哥,但你比我沉着、心细,即便是领兵作战你也比我做得好。我只是个粗人,最喜欢的事就是打仗,看着婷夏在这月光下吹她的骨笛。”

我静坐。

“父王清楚你做出云的王比我合适。这一点,我自己也清楚。”黎弥加一杯接着一杯,脸色迅速涨红。他生来酒量很小,几杯就醉。“但最后,还是我做了王,你知道为什么吗?”他靠近我,喷着酒气。

我告诉他,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黎弥加笑了,他指着东罗木马孜:“一方面,是他的功劳,他仅说了一句话就让父王不得不重新考虑他的决定。”

我看了看东罗木马孜,他的脸沉浸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东罗木马孜对父王说,一个哑巴没法做出云的王。”黎弥加的大手放在我的头上沉声道,“阿穆,你为什么会是个哑巴?你要是和我一样,和别人一样,能开口说话多好,出云人会有一个无人能及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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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不让我说话,自有他的理由。实际上,我从未想过要做出云的王。

“你没想过,我之前也没有想过。”黎弥加呵呵一笑,“但当父王奄奄一息时,尤其是当他告诉我他想传位于你的时候,我却突然比任何人都想坐上王位,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

“因为婷夏!”黎弥加的声音突然炸开,接着是咆哮,“我知道,只有我当上了王才能娶她!否则,她便是你的王妃!”

哥哥,你醉了。

“我没醉!”黎弥加打开我的手盯着我近乎疯狂地笑,“倘若她喜欢的是我,我才不在乎什么狗屁的王位,我宁愿去做个乞丐,做个牧羊人。但可惜,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你醉了!

我站起身,要走,被黎弥加一把摁下。

他的双手,那么用力,几乎要掐进我的皮肉里。

“不要当我是傻子!我知道两年前她毅然偷跑出宫为的是什么?她宁愿陪你去苦寒艰险的俄摩隆仁,也不愿意待在这王宫!”黎弥加双目喷火,很快又颓然跌坐。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山茶,喃喃道:“我是那么喜欢她。为了博她开心,我费尽心思建了这庆生亭。亭子落成那天,山茶花开,她笑了。我那时觉得自己拥有整个世界。后来我才明白,她之所以笑,是因为这庆生亭的玉石是你从极寒之地带来,是因为月下还有一个你!”

“穆,你离开穹隆银时,我很开心。你是我最爱的弟弟,尽管我知道你去俄摩隆仁九死一生,尽管我一想到你如果身死在那片云烟之下就痛彻心扉,但我却很开心。原谅我会有这种想法,因为这些年来,你始终都如一堵墙挡在我面前,挡住了我和婷夏。你去俄摩隆仁后,我突然觉得好轻松,好像一个快要窒息的人终于呼吸到空气。危险解除了,婷夏自此之后就属于我一个人。只要假以时日,她会忘记你,我当时就这么肯定。”

黎弥加在摇着头笑:“后来,我发现自己完全在痴心妄想。你离开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过她笑。她整日就坐在这亭中,守着这片花!这该死的亭子,这该诅咒的山茶!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在等你。我还知道,偌你不回来,或许不久她就会死掉。所以当她战战兢兢提出召你回来时,我一口答应了。尽管我的心很痛,但我觉得这该死的煎熬该结束了。只要你回来,她起码会好过点儿,起码会笑。”黎弥加盯着我,“然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她真的笑了。和你见面之后,她终于笑了。两年来,我挖空心思取悦她,如同石沉大海,可你仅仅只是回来见她一面,她就笑了!”

“还有这可恶的花!”黎弥加站起来,走到花前,用拳打,用脚踢,“这可恶的花,两年不开,你一回来,就绽放满园!为什么它会开?为什么她会笑?!一个是我唯一的弟弟,一个是我心爱的女人。难道是当初我抢来王位的报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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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弥加骤然转身,看着我,潸然泪下。从小黎弥加就很少哭。我和他待在一起二十多年,看到他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哥哥,她是你的妻子,出云的王后,我的王嫂。你想多了。我如此回应他。

“我当然知道!”黎弥加昂头看着星斗,“两年前,你为什么不带她走?你要是带她走多好,起码是一种解脱。”

绝无可能。她只不过是一时糊涂,而我也不会那么做。或许,是你想多了。

黎弥加摇摇晃晃来到我跟前,大手直接砸在桌子上。酒水四溅。他的手下,压着一幅画像。婷夏所画,画上的人是我。我转脸愤怒地看了看东罗木马孜。这画,是他从庆生亭得来,转手交给了黎弥加。

“你别那么盯着东罗木马孜!只有他这么忠心耿耿的人才会这么做!”黎弥加举起那张画像,看着画上的人。然后,他蓦地抽出配刀,刀锋划过我的脸,将面前的桌案斩为两段。

“倘若你不是我的弟弟,换成第二个人,我早就将他碎尸万段!”黎弥加咬牙切齿,随后瘫倒在地。我走过去,扶起他。他把脑袋埋入我的胸前,号啕大哭,撕心裂肺,像个无助的孩子。黎弥加呢喃着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慢慢睡去。

东罗木马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偌大的花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很羡慕父王和阿妈之间的爱情。父王十岁被送去俄摩隆仁修行时,遇见小他两岁的阿妈。他们一个身披法袍伤痕累累,一个赶着牛羊怡然自得,他们就那么相遇。朝夕相处,欢声笑语。五年后,父王被接回穹隆银,十五岁的他对十三岁的她说:“面对神灵起誓,等着我有朝一日回来娶你。”

她记着这句话,风雪中苦苦等待,等了他七年。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她看到云烟之下,天地之间,一骑快马飞驰而来。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迎风而来。为了阿妈,父王拒绝了祖父给他安排的十几桩门当户对的婚事。祖父把他关在黑屋子里,打他、骂他,威胁要剥夺继承人的身份,甚至赶出穹隆银,父王都未屈服。世界再好的女子,再高贵的女子,都比不上云烟之下一个牧羊女孩。

他告诉祖父,那女孩是他的全部世界。祖父屈服了,那个出身卑微的牧羊女孩,最终被父王带进穹隆银,成为他的王后,一生唯一的女人。

这是他们的爱情。美好的爱情。但不会属于我,也不属于黎弥加。我们,有自己的宿命,这宿命,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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