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卷-《青凤》第五回 徐一笑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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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凤》第五回 徐一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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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四海想也不想,应承道:“天涯海角,自当随从。”

何仙姑轻笑道:“不去天涯、也不去海角,只去福州!”

云四海拳头忽地捏紧,面色变得通红,沉声道:“仙姑别闹了,我不想见她。”

何仙姑连声大笑,道:“谁同你闹了,快上车吧!想不想见,你自己心里明白。”说着,她便又坐回了车厢里。云四海见状,望了徐一笑一眼,无可奈何,也只得跟着跳上马车。车夫待他坐稳,即也舞起马鞭,驱着马车,辘辘向福州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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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行去,云四海离唐谕越来越近,也就越来越慌,每每想起往事,心头便即被愧疚占据,他再念到唐谕身上落下了病根,归根到底也是因为自己辜负了她,便更是心痛不已。他满怀的抑郁无处抒发,便也只能借酒浇愁,连日来也是醉多醒少,迷迷糊糊,不说他不能保护何仙姑,便是连他自己也须得旁人照料才行。

这般过了旬日,云四海正自酒醉,忽就被一盆冷水泼醒。他睁眼看去,却见徐一笑手中拎了个铜盆,满面的坏笑。云四海正要严声呵斥时,便就听闻何仙姑冷冷说道:“睡醒了么?我们已经到了!”

云四海探身出车,左右看了一遭,见得果真到了福州,整个人便又蔫了下去,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行人先去了客栈投宿,然后何仙姑指使车夫带着自己的拜帖到将军府去叩门。云四海则被徐一笑拉着坐在了房中的镜子前,面前打来了一盆热水,白巾上放着一把锋利的剃刀和剪子。

云四海蓦然问道:“一笑,你这是要做什么?”

徐一笑咧着嘴巴笑道:“云叔,你难不成就要这个样子去见你的老情人么?嘻嘻!”说着,他操起剪刀在热水里沾了一下,小手捋起云四海面上的一把胡须,“咔嚓”地剪了下去。云四海待要去拦,却已晚了。

徐一笑手起剪落,不一会儿,便将云四海打结脏乱的胡须剪得干干净净。他笑了笑,又拿起了剃刀,贴着云四海的脸面就要刮了起来。只是剃刀刮至云四海脖颈时,他陡觉刀锋搁在了自己的动脉上,贴肉一紧,脑海中忽地想起了何仙姑那日的忠告——“你是他的杀父仇人!”

云四海心下发寒,隐隐觉出不妥,霎时,他浑身便是一震,一抬手就要夺下剃刀。只听徐一笑连声唤道:“云叔不要动,刮破了就不好看了。”云四海闻声便又顿住,瞟了徐一笑一眼,见他神色无异,剃刀从脖颈慢慢又挪到了他的颌下,仔细地帮他将胡须根刮去。他悄悄地放下手来,心头便想:原来却是我多心了。

待得须根剃净,乱发整齐,徐一笑便将白巾打湿,又替云四海擦起了脸来。徐一笑仔细擦了几次,终是将云四海面上的污垢拭干净了,看了他两眼,忽地憨笑道:“云叔,你这个样子可真是好看多了!难怪你会有老情人。”

云四海面色一红,啐口骂道:“小孩子,不要胡说。”

徐一笑眼睛嘀溜乱转,双手捂住了嘴巴,又是“呜呜呜”的说了一串。

云四海听不清楚,便即出声问道:“你在说些什么?”

徐一笑双手松开了一条缝,笑道:“我娘以前常说你没个人样,原来你稍微收拾一下也还是像个人的!”话刚说罢,他便又用手捂严实了嘴巴,满面的童真。云四海被他逗得哭笑不得,直在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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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仙姑推门进来,看了云四海一眼,愣了一下,便也是颔首轻笑:“倒也像个人了。”徐一笑闻言登时便是捧腹大笑,云四海也不禁红着脸,哑然沉默。

笑过后,何仙姑便将拜帖扔在了桌上,叹气道:“臭小子,也算你不好运,此时唐谕不在福州。”

云四海听得这话,不由地松了口气,像是逃过了一劫,连声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了。”但话虽是这么说,可他的心里头却是不由生出了一番失望,一时间,就连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见唐谕了。

何仙姑继续说道:“唐谕的娘亲在八台山病故了。十天前,褚精卫就带着唐谕和女儿回唐门祭奠去了。”

“啊!”云四海惊呼一声,站了起身,“她娘亲走了?”

何仙姑点了点头,又道:“这五年来唐门也真是祸事连连:先是掌门唐追无故失踪;之后的两年里,少门主唐歌在苏州被日本浪人给斩杀(作者按:唐歌被杀一事,详情请见拙作《阿海》)。唐门为此派出了一支八十余人的精锐东渡倭国替唐歌报仇,却又战况不明,至今也无只言片语传回,大家也都说这队人马也是凶多吉少了。如今的唐门比之五年前更是大为不如,若非是借了褚精卫的势力威望,怕是早就被其他门派欺负到头上来了……”

何仙姑话未说完,忽听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有什么人在闹事。何仙姑本不想理,但谁知云四海听得楼下那人说话,面色顿时变冷,正容道:“一笑,你先陪仙姑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说着,他不顾徐一笑的呼喊,匆匆地推门下楼。

云四海走到前堂,横眼一扫,便见一个独臂大汉正在客栈大堂中发着酒疯,指着周围的茶客大骂,说不得间,就要抢上前去打杀。独臂大汉身后站有几个身具武艺的奴仆,正奋力拉着他来劝阻,口中连道:“乌爷息怒,乌爷息怒!”

云四海见那人眼红耳赤,面上一部如针似戟的络腮胡张了开来,赫然便是那乌铠是也!云四海暗念道:果然是乌铠这厮!倒不知他来福州做什么?

想着,云四海脚下一迈,便要将他拿下。可谁知那乌铠酒醉过后,竟是失心疯地将奴仆横臂搡开,破口大骂道:“滚开!老子和师叔看地牢已经看了五年了,难得近日少主不在福州,我出来透透气,喝点酒,你们竟也敢阻挠我!如此扫兴,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云四海一听这话,霎时顿住脚步,心中计较:“他说的师叔该当就是郭千秋了。那他口中说的少主可就是玄冥教的少主?听他这语气,这福州像是他们玄冥教的一个据点!阿谕长居于此,莫非他们是要来找她寻仇的?”

就这般犹豫的功夫,乌铠已被那几个奴仆架着走出了酒家。云四海心生疑窦,便也悄悄地跟了出去,决意要一探此事究竟。云四海本就武功卓绝,再加上他学了唐门的“魅生身法”后更善藏匿追踪之术,就算是在乌铠清醒时也绝无发现他的可能,更遑论他现已醉成了一摊烂泥!这一路跟去,一众奴仆自也没有发现后头有人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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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四海见得乌铠被架进了一处大宅,便抬起头望向门上的牌匾,只见其上摹勒着两个烫金大字——“褚府”。他心中登时便是又惊又愕,只觉此事匪夷所思:“这乌铠怎会被送到了褚精卫的府上!”

他仔细观察褚府的奴役,见他们并未阻拦乌铠,反倒是如迎贵宾般向他行起了礼来,不由心下盘算:难不成是这乌铠投入了褚精卫的帐下?不可能呀,听闻褚精卫用人极严,往日里的一些江湖宵小前来投靠皆都被他打发走了,这乌铠乃是玄冥教的六位堂主之一,恶名昭著,褚精卫断无收留他的可能……

他沉思良久也没能想通其中蹊跷,便见褚府大门阖上,心中又想道:“不成,若是叫这乌铠留在此处,日后或许会对阿谕不利。”念罢,云四海心生杀意,身形一晃,带起了一阵疾风,残影投上了褚府的高墙之上,但人却早已落到了院子当中。

褚精卫乃是当朝大将,这处府邸也是建得极其恢宏华丽,入得其中,就见得是游廊藻井,飞橼础柱,檐牙涂金,流碧飞丹,好一座紫阙朱宫!云四海遇高则纵,遇低则伏,一入庭院假山便如鹰燕投林,恰逢小桥流水浑似鱼龙潜渊,借着地势光影藏匿,紧紧地跟在乌铠等人身后,任是府中巡逻众多,却也无一人能看破他的行迹。纵是眼力高明些的,也不过是见着一笼黄烟聚散,只当是刮起了一阵黄沙,迷了眼睛,浑不知发生了什么。

云四海翻上行廊瓦顶,见得那几个奴仆架着乌铠走到了一处偏僻庭院的假山里头,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按了一下,“咔”的一声,就见院中的池子底下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几人扶住乌铠,便一一跳进池中,潜进了那个水洞里头。

眼看着水洞缓缓合上,云四海不甘心就此跟丢,也即潜入水下,两袖在水底轻挥,袖底即生出了一股涡旋涌流,将他的身子如箭般推进了洞内。“啪”的一下轻响,石门堪堪贴着云四海的后背合上。

洞内幽暗无光,云四海正待向前游进,忽觉右侧水流急促,轻轻伸手一触,便即摸中了一只滑轮,轮上缠着一盘牛皮绳正自被人拉着向洞内深处运转。云四海握住牛皮绳,身子便即被带得向前过去。过不得数丈,前头的路子绝了,便又是一只滑轮被定在了石墙上,牛皮绳绕过其间,转而向上提起。

俄尔,云四海就被牛皮绳带出了水面。忽地牛皮绳也就停下了运转,他心下一沉,右手便即松开了绳索,搭在两旁的石壁上,用力一勾,身子登时如烟火急窜,湿漉漉地从洞口跃出。他左右环顾,见得身后一条曲径通向幽处,仄道两旁每隔十步远便插了两只火把,照得通道发黄。从道底深处隐隐传来的“啪、啪、啪”的鞭策之声,似是在拷打着什么人物,走得近了,尚还能听见乌铠那如颠似狂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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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云四海隐隐觉出那正在受苦之人,同他有莫大的关连,心头霎时变得烦闷急躁,这便沿道疾走下去。走不多时,就到了一处宽室,宽室底部有一扇铁门,乌铠的笑声便是从门口传来。而屋内左首则是一个空笼牢,斑驳的铁锈血迹看着就像是人皮上长满了癣,让人望之不禁头皮发麻。

室中右首则摆了一张方桌,先前将乌铠扶进洞来的那几名奴仆正围着喝酒,此时见着云四海突然闯入,皆是大惊失色。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们眼前一花,便像是被人推了一下,猛觉身子一轻,尽都摔出了半丈远近,在铁门前滚成了一团,起不得身,身上的骨头宛如被拧成了一根根的麻花一般。

云四海耳畔听得乌铠笑声愈狂,面色便更是发寒,迈脚跨过了几人,信手推开了那扇铁门。就见得一个血人被缚在了十字架上,两条粗铁链穿过了他的琵琶骨,手脚筋腱皆被挑断,身上的鞭伤、烙伤数之不清,就算是乌铠的鞭子抽在他的身上时,也不过是轻颤了一下,表示着他仍未断气。

“哒”的一响,云四海踏入了房中。那血人浑身忽地一震,勉力抬起头来,望向了云四海,怔忪须臾,便又抬头望向上方的一个小天窗。俄尔,他摇着头哑然失笑,越笑越是大声。少顷,笑声渐止,他眼角似乎湿了——“阿谕呢?”

云四海见着那人的面目,也是不由瞿然失色,脱口叫道:“唐掌门!”

那受刑之人竟然就是失踪了五年的八台山唐门的掌门,唐追!

乌铠应声回头,见着云四海也是不由一愣,待得认出他来了,双眼便是憋得血红,咬牙吼道:“云四海!”话音甫落,就见乌铠手中的皮鞭如毒蛇抽出,“啪”的一下,打在了云四海的脑袋上。鞭梢一落,云四海的人影从中裂开,待得鞭风一卷,他的身影竟已被如烟吹散!乌铠心下一惊,虽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总知是被云四海躲了过去。顷刻,他听闻身后传来几声锵然锐鸣,转身看去,竟是见到缚在唐追身上的铁索已尽数被云四海徒手扯断,断口处皆都扭成了一团。

唐追的身子被云四海一把架住,浑然没了当年的那股冷漠威严。他抬着头,柔和的目光投到了天窗之外,像是在仔细看着些什么,又着急地问了一声:“阿谕呢?”云四海面色忽黯,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一下,这才沉声道:“阿谕在回八台山的路上了。”

听得这话,唐追就像是心子安定下来了一样,颔首虚弱道:“难怪青凤也不见了。好,你做的很好。”

云四海默然不答,也随着唐追一起昂首望向天窗。目光穿过那一块方寸之地,逆着阳光投到了屋外,斜斜地便可见到一座绣楼的檐角,檐角下的窗扉半掩,露出了一只精致的鸟笼,鸟笼里头落下了几根青翠的细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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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四海心神一震,侧目望向了身边的这个人,凄然想道:“原来困住他的不是这些铁链子……”想罢,他便要告诉唐追,自己还没有救出唐谕。可这话到了嘴边,却死活都说不出口——他生怕叫一个父亲失望了。

他捏紧了拳头,心中像是要滴出血来。

云四海正自犹豫,就闻乌铠怒喝一声,独臂操起单刀,顿时寒光盈室,刀风滚滚地向云四海涌来。刀刃未至,但罡风即已将云四海的袍袖刮得猎猎作响,他虽是断了一臂,但显然功夫更胜当年。

刀刃斜切,将云四海同唐追的影子切成了两半,继而便又随风而散,两人却是不知到了哪去。乌铠心下一凛,忽觉脑后有一点杀意刺来,慌忙矮身旋转,长刀反起格去。谁知刀至半途,竟是无端停住,进退不得,乌铠侧目望去,却是见着刀刃被云四海用两指夹住,他的指尖蓦然生出了一股阴柔奇劲,像个大磨盘般转动起来,刹那间,便已将自己刀上的所有气劲磨去。

乌铠暗叫不好,正要抽刀疾退,但那股阴柔气劲却又陡变刚猛,转势正反逆变,劲力似个钻子般经由刀身打进了乌铠体内,气劲所经之处,经脉扭缠,剧痛难忍。他一声痛呼尚未喊出,便又已被云四海给点住了穴道。

云四海两臂分别将乌铠、唐追夹在肋下,沿着来路奔去,一眨眼,便又回到了那处洞口。他本想跳将入水,但又念到水下的那堵石门沉重,怕是推之不开。云四海垂目打量了乌铠一眼,正要逼他按下机关,唐追环顾了四周一遭,便弱声道:“左边起第三个火把,取下来。”说完,他便即晕了过去。

想来八台山唐门的机关之术独步天下,唐追身为一门尊长,自然是深谙此道,经由他的口中说出,云四海自是无所怀疑。这般依言而行,云四海忽然听出洞口下方水流剧变,已知石门开启,登时再无犹豫,抱着两人跳下洞口,牵着牛皮绳索一路游出水洞,回到了那处庭院当中,再一个起伏,他的人影已是踏上了瓦顶。左右四顾,辨清回客栈的方向,云四海乘着一股清风而起,不几下已是跳出了褚府之外,直朝客栈奔去。

何仙姑同徐一笑在客栈中已是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见云四海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再见他抱回了两人,便都吃了一惊。何仙姑讶然道:“这可是乌铠?”云四海怒哼一声,将乌铠重重摔在地下,轻轻把唐追放在床铺上,向着何仙姑着急道:“仙姑,你快来看看唐掌门,他受了极重的伤!”

何仙姑走近一看,便更是吃惊,失声叫道:“唐追!”

云四海转身走开,伸脚一踢乌铠,顿时便解开了他的穴道,冷然问道:“说,为什么你们会在阿谕的家里造了一个密室?为什么你们会抓住了唐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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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铠听得云四海发问,也不应答,只是盯着云四海的脸,蓦然大笑不止,就像是看见了一个傻子一样。云四海隐隐觉出有什么蹊跷,乌铠越笑,他的心神便越是慌乱,脚尖点在乌铠的胸口,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又自大喝了一声:“你在笑什么!”

乌铠被这一脚压得面色涨红,咳了一声,继续大笑道:“俺笑你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想看看你哭是个什么样子的!少主和师叔会替俺报仇的!”须臾,他用力一咬,竟是将舌根咬断,当场气绝死了!云四海忙伸出手去掐住他的下巴,但却也来不及了。

云四海心子一沉,直在计较乌铠方才说的话,脑海已是乱成了一团麻线,好似这其中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只是他还未想透,忽就听闻客栈外传来兵甲碰击之声,连忙推窗看去,竟是见着一支百多人的军队将客栈给团团围住,显然就是要来抓他们的。

云四海回头看了屋内一眼,见得何仙姑老迈、徐一笑年幼、唐追伤重,一时间也是想不出一个能全身而退的法子,只得寒着脸面,道:“仙姑,还请你照料他们一二,先到城南外等我,我去引开他们。”说着,云四海提起乌铠就从窗户纵了出去。他人在空中,奋力将乌铠的尸身抛下,压倒了数人,撮唇长啸一声,继而转折向北边逃去。

众兵见他要逃,连忙弯弓搭箭,向着他射出了一波箭雨。云四海不敢托大,只得缓下身形,使开“云水蝶袖”,两袖鼓**飞舞,兀自在空中腾挪扑叠,箭矢甫刚触及他的袍袖,便已被扫了下来。

云四海脚下踏中屋顶,猛觉一股杀气锁住了他浑身,继而脚下屋瓦一阵颤动。他忙一抬脚,“哗啦”一响,一道刀光从屋子里刺了上来,绞向了他的脚踝,迅如闪电。云四海心下一凛,墨剑连忙和鞘挥出,后发先至地架住了这刀。

刀剑相交,云四海只觉对方刀上劲力浑厚,层层交叠,如怒涛堆涌,不容小觑,再仔细望向那人面孔,赫然便是郭千秋了。云四海见郭千秋现下穿上了一身戎装,愈发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出声喝问道:“郭千秋,你们玄冥教什么时候也归顺朝廷了!”

郭千秋见乌铠惨死,心痛欲裂,登时怒吼一声:“多说无益,你纳命来吧!”

就见他挺胸展臂,刀子斜劈横削,一连向着云四海砍出了三十几刀,凭地里,薄薄的刀光就像是飞虹铺掠,春雨当空,缥缈绵密而不知将落于何处。

可云四海学过“魅生身法”同“唐家拳经”后,武功大进,已非当年可比,较之郭千秋还要胜上一筹有余。云四海敛目觑准郭千秋的刀路,剑袖交替递出,如云舒飞,稳稳地就接下了郭千秋的招式,不与他一丝可乘之机。再闻云四海肃声一喝,剑势陡变凌厉,挺空上下,眨眼间,削破了郭千秋的鳞甲,逼得他露出了一个空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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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千秋不料云四海的武功竟已精进至斯,这三十余合快攻真是斗得他心惊胆颤,落尽下风。蓦然见得云四海长剑刺到,避无可避,他连忙脚下用力踩破屋顶,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身子顿时像块大石头般跌落下去,叫云四海一剑刺空。

云四海心中暗赞郭千秋应变机敏,便欲抢身追杀过去。只是他转念又想到如今自己意在引开敌人,拖延时间,好叫何仙姑等人有机会逃走,也就只好作罢。忽忽回剑挑飞了十几枝暗箭,便继续向着北方奔去。

于是乎,他自顾着在城中游走腾挪,引着众兵追赶,疲于奔命,每每他见众兵将要追丢之时,便就放缓脚步,又叫众兵赶近。这般你追我赶了小半时辰,直在福州城中绕了一大圈,云四海游刃有余,众人却都奈何不得他。只是奔走间,云四海猛地醒起一事,心中惊念:“怎地不见郭千秋追来了!”他回首望向军中,目光睃巡,果然是没再见着郭千秋的人影,不由冷汗沁衣,大叫糟糕——怕是被他看出了我的图谋!

这般一来,云四海心中担忧何仙姑等人的安危,也就不敢再多有耽搁,便使开身法,甩开众兵,转身向着城南奔去。

云四海甫至南城墙,便见着何仙姑的马车撞进了一堵墙上,那驱车马夫的身子被人拦腰斩断,肠子流了满地,早已气绝。云四海趋前打量了一眼,看这伤口即已认出了这马夫是死在了郭千秋的刀下,眉头不由紧皱,沉吟不决。

他抬头再见城门大开,十数名兵卒被毒死在地,赫然便是何仙姑的手笔,也就稍稍松了口气,然后身子猛地如箭射出,剑光恣肆,杀得守门戍兵败退,夺路抢去。

云四海一出城外,便见到泥道上蹄印飒沓鳞萃,显然不久前有十余骑人马奔驰而过。他憋了一口长气,霎时身乘疾风、脚踏流光,沿着马迹追去,不多时,陆陆续续就见着路边死了七八人,瞧那眉目发黑的死相,显然又是命丧于何仙姑之手了。他再追出一程,便又是几人被毒死在了道旁。云四海左右四顾也没见何仙姑等人的踪迹,忽然间,就闻前头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呜”幽响,似是有人在吹奏什么曲子一般。

云四海一听这首曲子,顿觉耳熟,稍一思量,心头便是震惊:“仙姑!”

他寻声而去,行出半里,果然远远地见得何仙姑倒在地上,背上吃了一刀,沾满了血迹。何仙姑模样委顿,手指捻着一片叶子,正有气无力地吹了起来。而郭千秋听着此曲则是满面痛色,单膝跪地,左掌捂住小腹,右手用单刀撑住了身子,缓慢地向着何仙姑跪走过去,看他的那个神色,便同五年前被何仙姑引发体内蛊毒时一般无二。

云四海见何仙姑遇险,心中焦急,迈开脚步,便欲抢到。但谁知此时何仙姑忽地就是接不上气来,口中吹奏便即顿住!曲子一停,郭千秋腹中剧痛霎时锐减。他吐了口浊气,这便乘机拔刀,糅身滚到何仙姑身前,掌中寒光暴起,便要将她斩于刀下,口中大骂道:“贼婆娘,你总算是落在我的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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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掩来,却见何仙姑有气无力地“咯咯”冷笑,探手摸出了一只小竹筒,迎着郭千秋的刀光就掷了出去。刀势无匹,“咔”的一响,竹筒剖开,刀光斜斜地就劈在了何仙姑的胸口,将她砍翻在地。伤口深长,鲜血喷涌,何仙姑浑身**不已,看这样子,怕是神仙都难救了。

郭千秋受这蛊毒折磨五年,着实恨何仙姑甚矣,如今见她挨了一刀,还未死透,不由敞怀地狂笑一声,便再欲补上一刀。云四海眼眦目裂,晃身抢到,进掌将郭千秋打得吐血,推开丈许远,继而伸手将何仙姑抱入怀中,悲恸喊道:“仙姑!”

何仙姑抬眼瞟了一下云四海,便又垂下眼去,笑着虚弱骂道:“你来晚了。臭小子,以后你再有什么麻烦,就要学会自己担着了!仙姑怕是再也帮不了你了。”

云四海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仙姑,是云四海连累了你。”

“人老了,就是容易犯傻,容易认错人,不怪你。”何仙姑“嘿”地笑了一声,伸手抚着云四海的脸庞,眼眶蓦地发红,慢悠悠地叹道,“若是我那孩儿还在,怕也大不了你几岁。像,可真是像,但他一定没你这么蠢……”说完,何仙姑手掌无力垂下,像片枯草败叶般贴在了地上。

云四海仰天悲啸一声,提起剑来,便要朝郭千秋抢去。孰料他身子未动,忽就听闻几声“嗡嗡”细响从身前传起,十几只蜂子忽地就从那剖开的竹筒中飞了出来,径直向着郭千秋追去。郭千秋连忙挥刀驱赶,只是那些蜂子饶有灵性,竟会躲避刀锋,四散开来,将郭千秋团团围住,尽往郭千秋刀风疏漏处钻去。

若是平时,郭千秋自然不惧这些个小蜂子,但眼下他身上的蛊毒发作,适才又吃了云四海一掌,功力已是大打折扣,一不留神,便叫这些蜂子乘虚而入。他右掌背蓦然一痛,已是被一只毒蜂扎中,手上一麻,更是连刀子也都握不住,“哐当”落地。既失利刃,他自也就无法驱赶毒蜂了,一时间,就见毒蜂尽数落在了他的面上、脖上,针扎之处无不高高肿起,流出紫黑脓汁。俄尔,脓汁淌下,所过之处,肌肉腐蚀而又生出新的脓包毒液,症状赫然同当年那“化骨粉”一般无二。

郭千秋直痛得满地打滚,厉声尖叫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这是‘妇人蜂’!何仙姑,你好毒的心肠!”叫罢,他抬头见云四海就站在不远处,蓦然大喝一声,弹身而起,直朝云四海拦腰抱去,竟是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云四海忌惮毒汁,不敢叫他近身,连忙抱起何仙姑的尸体,脚下轻点,已是落到了身后的大树之上,郭千秋只是抱中了云四海的一个残影,便又滚作在地。就听云四海冷然喝道:“郭千秋,你快老实交代!你们窝藏在阿谕家里到底是有什么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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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千秋一扑不中,正要再抢上前去时,双脚浑然没了知觉。他低头望去,见得两条大腿已是烂出了白骨来,这便心知再也奈何不得云四海了,只得咬着牙,强忍着剧痛,死死地瞪着云四海,大声讥讽道:“云四海,你不是很喜欢唐谕么?你就算武功练得再高又如何,还不是要将她拱手让给了我们少主!你若是想救她,那就赶去八台山呀!去得晚了,怕是八台山就已经归我们玄冥教了,哈哈哈!”笑罢,郭千秋聚起余力,猛地将自己的脑袋砸在了地上,“砰”的一响,头骨碎裂,已是死透。

云四海听得这话,仔细一想,便是瞿然失色,浑身一震,脑中嗡嗡直响,一不留神,就从树梢上摔落了下来。他丝毫顾不得自身,只是心中惊念道:“褚精卫竟是玄冥教的少主!”

云四海计较未定,忽就听闻一声孩童的哭喊,他心头霎时又是一惊,抱起了何仙姑的尸身,便即寻声奔去。不几步,他在一块巨石后看见了徐一笑。而徐一笑满手是血,正抱着唐追的身子在放声大哭,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兵卒,脖颈上的动脉插着一柄锋锐的剃刀。

“云叔,唐掌门死了,”徐一笑见云四海来到,立马投入了他的怀中,哭喊道,“唐掌门咬着我的剃刀,让我躲在石头后面。那大兵用枪去扎他,他把剃刀吐了出去,将那大兵给杀死了,可他也躲不过那一枪,呜呜呜。”云四海闻言,转过头去,果然见到唐追胸口被长枪搠穿,一代宗师已泯然长逝,更是不胜唏嘘。

云四海问道:“唐掌门可有什么遗愿交代下来么?”

徐一笑抹着眼泪,哭道:“他说,八台山就交给唐歌了;唐谕以后有云叔照料,他便就放心了。云叔,我没忍心告诉他唐歌已经死了。他好像以为唐谕阿姨被你救出来了。”

云四海闭起了眼睛,颔首道:“你做的很好。”继而,他心中又自默念:“虽然阿谕不喜欢唐掌门,但实则唐掌门心里面还是很看重阿谕的。”

云四海一时想到唐谕所托非人,终是为己所害,垂目又见何仙姑惨死,不免满怀痛悔,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啸罢,他提起剑来,作势要走。徐一笑不知他将往何处,连忙跪倒在地,拜了起来:“云叔,你要去哪里?”

云四海冷然道:“一笑放心,我会先把你安置好的。”

徐一笑用力地磕起了头来,大声恳求道:“云叔,你又要扔下我了么?阿娘死了,仙姑婆婆死了,我只想跟在你身边!我想学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剑侠!”

云四海摇头道:“我答应过你娘亲,不能让你牵扯进江湖是非当中的。”

徐一笑把额头抵在地上,眼中泪水哗哗直落,抿着嘴唇,哽咽道:“云叔,我求你了,你就收我为徒吧!今日仙姑婆婆还有唐掌门都是为了救我才会死的,若是我能像云叔一样厉害,那样我就能够救下他们了。我知道,你们怕我走上歪路,但我是决计不会学我爹的,我娘亲说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只是想有能力去保护对我重要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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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四海听见这话,再无言语。良久,他叹了一声,道:“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那就教你剑法罢!”说着,将徐一笑负在背上,两手分别夹着唐追同何仙姑的尸体,向着西南,放步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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