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河-第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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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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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谦望着二人,也举杯一饮而尽,心念殷切道:“朱先生既有此远志,何不与在下同赴应天,为天下谋福祉。”

朱棣闻言哈哈大笑,目现异光,随即缓缓起身,面向南方低语道:“应天非我福地,我朱四就在这北平,让我生民永乐。”

道衍也起身望着朱棣背影,目光深远,久久不语。朱棣沉吟片刻,忽招手喝道:“取我宝刀。”语落便有一侍从捧过佩刀,交予朱棣,朱棣拔刀出鞘,旋身而起,跃至门外,在院中腾身而舞。舞至兴起处,不禁纵声歌道:“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烛龙栖寒门,光耀犹旦开。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沈文谦闻歌而起,奔至禅房外,只见那雪下的愈加大了,漫天瑞雪将朱棣团团围住,隐去了身形,来时白茫茫一片的雪面,早是一片狼藉。

沈文谦正看得出神,半晌忽闻一声高喝:“什么人。”

沈文谦闻言循声望去,却见三宝太监虎目圆睁,望向远处。沈文谦扭头去看,却见四下阒静,野庙院墙高深,望不到一人。朱棣闻言也收了拳脚,持刀在手,四下张望。

忽听一声渺不可闻的叹息自高空卷下,夹杂着一低沉声音:“你何必追寻不辍。”

朱棣闻言,脸色大变,冲高空喊道:“朱大面子如天,竟把您老从重阳宫中搬了出来。”听语似乎认得来人。

随见枝梢摇动,一条黑影踏树而来,轻飘飘落在院中,却是个年逾花甲的道人。朱棣望去,见他束发盘髻,面容青枯,一缕胡须养在胸前,颇有出尘之态。朱棣冲他打个了躬,面有愁容道:“您老已是神仙中人,何苦趟这趟浑水。”声音中倒藏了三分惊怒,七分忌惮。

那道人望着朱棣,面上罩着痛苦之色,出言问道:“你在燕地过的不好?”朱棣低头视地,不敢看他,默然道:“我非为己求名,实为万民谋利。您老是神明中人,岂懂世间凡俗的执念。”那道人声音转冷道:“你既知是执念,何苦放它不下。”

朱棣抬头看着他,换了话头道:“中都讲武一别十年,先生风采不减当年。”

那道人冷哼道:“你既叫我一声先生,可见还存留了几分人性。”朱棣道:“世间唯草木无情,畜生丧性,先生当年谆谆教诲,我此生不敢或忘。”

那道人闻言冷笑道:“当年五子中独属你最有天赋,也唯有你看不上老夫雕虫小技,视江湖好汉如无物,如今怎又说此虚伪之辞。”

朱棣闻言亦长叹道:“当年轻狂往事,先生就休要提它,如今思来,我已追悔莫及。”那道人问道:“你当年心心念念的达道可是寻到了?”朱棣一脸真诚道:“若先生移驾北平,与我授道谈玄,则我求之达道近矣。”沉吟片刻,笃定道:“若有那日,我定为重阳重修宝殿,为你龙门一派再塑丘祖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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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人怒从心起,勃然道:“你不是他老人家,我龙门派孙大愚也不是旧日明尊。”声音中掩不住的失望。

朱棣反问他道:“他有何德,能教先生尽心辅佐。”语气中尽是不甘。那道人长叹息道:“历经百年山河碎,盼得一轮丹曦明。你等年轻,不曾尝过那灭族丧邦之苦,岂能知如今日月重造之恩,我敬的是你头上的那一轮日月啊。”一声悲叹,似乎陷入无边痛苦,淌下两行浊泪。

朱棣听他尽说暗语,语道三分,禅院中众人听的云里雾里,道衍眉头紧锁,沈文谦更是双眼迷茫,不知所然,只觉被卷入偌大的风雪之中,周遭风大雪白,虽睁着眼,却看不清。

众人糊涂,朱棣自家却心似明镜,痛苦至极,不住摇头,面有不甘道:“总之老大不是继往开来之辈,您老休要多说甚么,我是败家浪**子,不遭苦痛难回头了。”那道人收泪望着他道:“你真要弃你我恩情于不顾,忍心再见这山河破碎,骨肉分离?”

朱棣目光转冷,面上罩着寒霜,道:“您老能寻到此处,西山断然无幸免之理,从你现身那一刻,你我便无恩情。听说龙门派孙大愚一身手段乃你师兄周大拙代师传艺,大拙号称丘处机之下第一人,手段犹在其师陈通微之上,我这些年也多闻他的风采,你得了他的道艺,十年前已是如山高海深,如今十年后再见,更是不可揆度,今番你若为难与我,我自难幸免,但你不能杀我,我有一天定能通达至道,教你知今日糊涂。”

孙大愚闻言不气不恼,吐出一口浊气道:“竖子不足以言,今天我不为杀人,只为取物。”

一指点出,瞬间飘至朱棣身前,直搠向他胸前,欲将他点倒。忽然间劲风袭来,一物直射孙大愚胸膛,孙大愚余光一撇,脸色大变,忽而收手向那物抓住。熟料那物一入手,便嘭得到爆开来,一方匣子自其中滚落在雪中。

朱棣扭头望去,见是情急间三宝太监舍宝救人,眼中赞赏之意一闪而没,却向地上那方匣子望去。孙大愚又气又好笑,看向三宝太监,骂道:“阳气尽脱的雌人,安敢坏此宝贝。”三宝太监却肩膀一晃,已立在孙大愚身前,豪气尽现,朗声道:“主人贵体万金,你休要碰他一下。”又撇嘴冷笑道:“老重阳的手段,我看也没甚么。”他师从巨手,每在师门,多有耳闻老全真手段高妙,此番得见,便晓深浅,不觉生了轻视之心。

话音未落,便听一人朗声一笑,初听声音还在院外,笑不两声,其人便已近身,在场几人齐刷刷望去,见一五十岁开外的高颧男子身罩白袍,立在寺墙之下,拍掌赞道:“说的好,老重阳一脉七支,尽皆捧天尊臭脚,拾黄老牙秽的愚徒,如今恬不知耻的附在天子的门下,披着锦衣卫的狗皮,号称什么指挥同知,早就没了当年的高妙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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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愚望着他,面色大变,脸色难堪道:“莲教黑水坛顾大莲首的鼻子倒是灵的很,这么冷的天也能寻臭而来。”语虽轻佻,心中颇为忌惮。

那高颧男子不理孙大愚,也不望朱棣,只冲三宝太监点点头道:“你这小娃虽是骟人,但一身功夫却十分了得,若有十年,怕天下都要传你大名。”一脸好奇之色。

正此时,禅院中又添一胖大和尚,法衣残破,四体污秽,手腕挂一串佛珠,口诵佛号,亦冲三宝太监道:“体内气血如水火交融,周身经络能阴阳变化,外示安逸,内养精神,这功夫修到极致,可是能上仞利天,得果位的,奇怪,奇怪,这功夫和尚从未闻所未闻,当是独创,却不知传你功夫的师傅是谁?”

又添两人,朱棣面沉如水,道衍和尚面上也挂着隐忧。

唯三宝太监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几人不语,只一心维护在朱棣身边。那和尚见他有些定性,暗赞一声,不以为意,转身冲朱棣双手合十道:“和尚来迟了,贵人莫怪。”

朱棣心底横生波澜,面上却犹自镇定,面皮堆笑道:“大师面生的很,却不知如何称呼,宝寺何方?”那和尚笑道:“在下禅宗祖庭,嵩山少林寺监院法苦大和尚。”其语颇有狂意。朱棣闻言,不动声色问道:“却不知少林寺的监寺法苦大师此来,可是助我除魔灭道?”

法苦闻言笑道:“非也非也,和尚此来旨在扶正,而无心诛邪。”说着环望四周众人道:“各位何不放下屠刀,与和尚立地成佛?”

孙大愚甫见二人,暗呼头疼,心中焦灼,面上却不见惊色,嘲讽道:“你既名法苦,佛法既苦,何不弃佛修真,与我玄门一同证道登仙,也免去几分霍乱人心的罪孽。”

那高颧男子也笑骂道:“都说和尚假作慈悲,以虚无之辞渡人间伪善之徒,以出世之说教众生忘恩负义,我今见你果是如此,岂不知你等爱慕红尘,迷心丧志,最是虚伪不过。不若入我白莲圣境,修我圣教无上法门。”一时露出傲然之色。

朱棣情知几人来者不善,立在三宝太监身后,也冷笑道:“都说胖和尚精,瘦道士鬼,白莲子邪,却不知是精能胜鬼,还是邪可灭精?”森然四顾,嘴角含着讥诮。眼睛却觑着地上匣子,心中思忖脱身之计。

那胖和尚见朱棣出言挑拨,也不点破,哈哈大笑,手指虚点众人道:“今个释道魔三教咸至,各争风流,和尚其实也与贵人存了一般心思。”出口吟道:“问世间何法最妙?道一声我佛慈悲。”又冲朱棣道:“你是贵人,当想个万全法,助我等早分高下,各奔前程。”

“一说高下,便着了相。不如奉我白莲教,做我教中人,顾某这便带你回教洗心。”高颧男子舌灿雷音,倏然出手,又快又整,五指抓向法苦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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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此人是白莲教五大坛之一的黑水坛大莲首顾经年,江湖略有薄名,他知二人身份,忌惮他们技艺高深,欲凭身法高妙之术与几人放对,当下便逞技出手。

法苦见他出手,瞬时黑了面目,喝道:“魔崽子倒会欺负老实人,可惜这次确教你吃苦头。”冷笑了一声,后退数步,避开一抓,拿桩站定,胖手一上一下护住中庭,重心向前,背上一条脊骨伸缩抖擞,好似一条腾龙,破背欲飞,胸腹间发出闷雷一般的声响。

顾经年出手落空,咦了一声道:“贼和尚竟将易筋经中的雷音之术练到骨髓里去了,了不得,了不得。”

说着跨前一步,立在法苦和尚身前,将他重心吃住,境相陡变。孙大愚一边望来,只见顾经年束身扑出,立在场中,忽如清风流转,俊逸绝俗,忽而如渊亭岳峙,岿然不动,少时,身上白袍鼓胀开来,望过去整个人化入雪天,竟然松松融融的空了。

法苦和尚被他逼到身前,陡然失去重心,闪电向后倒去,出手在地上一拍,身似弩弓,手上佛珠卷向顾经年,脚下亦如风卷地,似马疾蹄,闪电般撩向顾经年裆部,便要发劲。

顾经年见他身子虽然肥胖,但是骨肉却又活又整,出手丝毫不拖泥带水,心中暗惊,沉着脸侧身微跨一步,闪电出手,在他肩上一磕,法苦和尚陡觉浑身好似电击般颤抖,气血一滞,浑身筋骨散了一样,手背在顾经年小腹下抹了一把,跌飞出去,滚了几滚,手中珠链断开来,粒粒佛珠滚入雪中。

法苦一招飞出,忽而浑身打个机灵,腾身而起,肩膀抖动,一束一展,便整活了劲,欲再出手。顾经年气血沸腾,面色变紫,抽身后退,避开他锋芒,片刻口吐浊气,脸色阴鸷道:“贼秃驴藏拙害我,自己做不成人事,却施暗手,险些坏了老子卵蛋,当真虚伪。”

法苦口诵佛号,哈哈笑道:“阁下驴一样的物件,可是惹祸的根源,和尚欲帮你除此孽根,还你清净之体,阁下不解深衷,反骂和尚虚伪,岂不让人含血喷天。”顾经年口吐秽言道:“驴生狗养的东西,就会卖嘴学舌,等下顾某便帮你净身。”话虽如此,却不动手,心中忌惮非常。

孙大愚一旁已见深浅,轩眉高挑,淡然道:“和尚使巧,侥幸胜了莲首半招,不是本事,若论真实本领,怕除你少林玄字辈的高僧大德外,法字辈中也就法禅、法性能与顾大莲首放对,你是还差丁点火候,老夫劝你你快回太原,让你家主子派些老货来,否则坏了大事,累及山门。”

法苦和尚方才交手,外人看来狼狈,其实却已施暗手,让他吃亏,但他深知对方手段不差,自家略有不急,此刻又被孙大愚点破虚实,面上颇有些挂不住,一时神情古怪,心中腾起些微愁念,冷眼望着夜空,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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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经年扭脸望向孙大愚,虽知不敌,却也想试探玄门道术,当下盯着他道:“这些年明教星散,少林暗弱,我郭圣王也韬光养晦,与世无争,所以江湖上开始夸老全真的手段通天,我久闻盛名,不知虚实,心中实有疑惑,不知今日能如愿否?”

孙大愚闻言,神色淡然道:“莲首谬赞,久闻白莲教黑水坛顾经年游身之术高妙难言,老夫也欲一观其妙。”向前跨出半步,恭神端立,不闻不见,周身气劲鼓动开合,天地间雪虽大,却不加身。

顾经年望着他,见他气血归经,周身空灵虚实,虽静立不动,自有一股神意飞腾,跃然而上,知他道艺如山高海深,不敢轻敌,面容渐渐转沉,露出凝重之色。片刻,蓄足了精神,率先出手挑向他面门,尚未得手,心生异感,如猴捅蜂窝倏然窜后一丈,拿桩站住,冷眼瞅着孙大愚。

孙大愚目光如一坛碧水,笼住他,嘴角翘起,冷笑道:“传你这游身之术‘外示安逸,内固精神’,又以‘虚静为体,动作为用’,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不过你不过只练到幻身,法身不成,距离郭靖元神变之境更差了许多,你不是我对手。”顿了顿冲顾经年与法苦和尚道:“我许久不杀人,不想破戒,你等速速离去。”

顾经年闻言脸色难堪,眯着眼睛,游目四望,目光与少林寺来人在半空碰在一处,半晌,咧嘴冲法苦和尚道:“白莲信奉弥勒,也是与你佛陀同出一脉,你我同宗同源,此番当结个善缘,先杀了这牛鼻子如何?”

法苦和尚闻言喜上眉梢,说道:“以杀证禅,好主意!”与他四目相视,瞬间生了默契,竟同时腾身而起,向孙大愚逼去。

顾经年功力毕竟较法苦和尚略胜半筹,蓦地欺到孙大愚身前,右掌拍向孙大愚前胸,孙大愚面罩寒霜,目光中闪出火花,侧身出手来迎,两臂搭上,化劲使出,向侧外横拨,状极写意。顾经年见他不以为意,心中暗怒,暗劲发出,只觉对方手臂软软绵绵,自家力道好似泥牛入海,全无动静,竟不起一丝波澜。

顾经年心中大惊:“‘刚柔悉化,与道合真’,半步化境的手段,这厮难杀。”念头闪过,陡生了争胜之心。手臂向外一抖,欲将孙大愚掼出,运劲之下,忽觉对方手臂如棉似絮,竟是不阻不拦,劲势全无,手腕贴随在自己手臂之上,顺势走化,毫不着力。顾经年登时脚下发飘,半边身子竟然空了。

念头一转,左手虚手试之,右掌含势欲撤,不料手臂稍退,孙大愚手腕便如影随行,不离不弃,膏药般粘上了自家,竟不能甩脱。眼看便要着了道。

电光火石间,法苦和尚已是飞身纵上,一掌兜向孙大愚顶门,掌至中途,隐约含风雷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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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愚竟不躲不闪,眼看法苦和尚一掌几乎拍实,孙大愚陡施能为,面上瞬间血红一片,爆喝一声,不啻狮吼,口中一道白气射出,惊得法苦心灯一暗,生怕有失,急忙扭身躲闪。瞬息之间,孙大愚贴上法苦,用胯一蹭,法苦便已飞出数丈外,气血翻腾不休。

顾经年闻此厉喝,虽凝神守意,也震得气血沸腾,周身上下如火烧身般,又急又怒,手上却不假思索的一抖,人便横跃而出,甩脱了孙大愚。

二人血脉翻腾,孙大愚也汗出如浆,数九寒天,周身升腾起雾气。二人面有喜色,知胜之有望,一时气势大增,丝毫不加踟蹰,蹂身而上,三人斗在一处。

这一斗,吐气成剑直惊得周天雪碎,落地生莲直踏的玉琼纷飞。顾经年出手无招无式,无拘无束,皆随感而发,法苦和尚也施罗汉手段,面含神佛之威,出手无情。孙大愚初时清闲神态,犹有余力,十数招换过,也相形见绌,只凝神守中,十招倒有八招都为守式。顾经年越战越勇,尽施幻身之精妙,法苦也气势愈强,全倾少林手段。

禅院众人看去,开始尚能分辨三人身形,再斗数合,雪浪腾飞,皆失了三人行迹。

唯三宝太监修道有成,凝神看得清楚,这一看,只见三人如疯如魔:起如龙腾霄汉,身起劲落;落似猛虎扑食,体落神提;进是俊马疾蹄,心源达意;退为纵山灵猴,精巧万端。他师从斯道巨擎,但此时年少,功力尚浅,经验不多,乍逢高手放对,一时看得如痴如醉,手心攥出汗来。

忽斗片刻,忽听一声极爽朗的笑声传来,一人自游廊外转了进来,口中念念有声道:“借来天公一床被,背沾黄土定风波。却问九州家何在,嘿!回望故乡泪滂沱。”声音洪亮,自九天落下,三人闻言陡然散了身形,各自站定,望向来人,却是一单衣莽丐,赤着双足,丝毫不惧严寒,一脸杂须,面有苦色,带着痴傻之态道:“龙争虎斗,好热闹。”

顾经年见老丐,不觉失笑道:“齐大头也来趟这趟浑水了?怎派你这傻子来了,你我内斗,岂不让外人捡了便宜。”那老丐见了旧人,登时面有苦色,冲顾经年恭敬做个礼数道:“顾大先生您最是傲视独高,怎也跟我们这等下贱人混在一起,岂不没的玷污了您?”

顾经年哈哈大笑,问他道:“齐大头派你来争此物,可见势在必得。”那老丐赧然道:“若是其他腌臜泼才,叫花子倒是不怕,可是顾先生在,就是借咱十个胆,也不敢与您老争。”说着连连挠头,颇为难做,半晌脖子一梗道:“但他娘的这物件帮主又催得紧,只能先大义,后私情,事后叫花子把脑袋摘下给您老当酒葫芦便是。”说着露出泼皮神态。

孙大愚见那老丐滑稽,不觉失笑,说道:“你这外家横练功夫倒是得了几分齐步蟾的真传,可惜仍旧不是老夫对手,贵帮主轻生重义,我素敬之,可惜他不懂惜身自爱,折节自辱与莲教郭靖元互换兰谱,实是让人扼腕,遗笑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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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丐闻言大骂:“放屁!齐帮主乃是我丐帮百代难出的天才,郭圣王也是中兴武林,继往开来的巨匠,两人都是如天上星星一样的人物,你北七真一门全是摧眉折腰,跳梁献丑的蠢货,没资格评判两位老人家。”说话一口浓痰吐在孙大愚脚下,状极粗鲁。

孙大愚眉头一皱,忌惮老丐与顾经年联手,又自忖他两人对手,一时忍辱不语,显出极深城府。

朱棣望着几人各逞口舌,浑不将自家王公贵胄身份放在眼里,心中生了汹涌浪花,望着那匣子,叹口气道:“这宝贝果然是搅**乾坤,覆地翻天的神器,此番出世,不知道要葬送多少大好头颅。”说着横眼望着几人冷笑,丝毫不惧几人道艺高深。

那老丐闻言这才扭脸冲朱棣施礼道:“我等死不足惜,朱先生您万金贵体,请速离去,否则没的污了您眼目,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等就难见君父了。”一揖到底,貌极恭谨。

朱棣冷笑道:“你心中的君父乃是笑傲寰宇的武道巨匠,庙堂中姓朱的不过是你眼中粗浅俗人。你等害我,无需对他有甚交代。”看穿几人肺腑,也不理会他虚伪之辞,扭过脸去,将双手拢在袖中。

那老丐闻言又拜倒在地,惶恐道:“圣王常夸四爷非池中之物,以不能引为知己为生平至憾,我等谨记,见了您不敢有僭。”朱棣侧目望向他道:“老二独占关中十余年,去年君父又封他做了宗人令,近日又常怀迁都陕地之念,他还不满足,揽着郭靖元广布恩泽,总览关西军政,看似风头正劲,其实祸亦不远。”

那老丐闻言更是叹服,说道:“四爷与圣王所言不差,较我等高出许多,阮三敬佩。”连连磕头。

顾经年失笑道:“你这老货功夫虽高,但是骨头最软,难怪齐大头喜欢你,连我也开始爱你啦。”那老丐嬉皮笑脸的起身,冲朱棣拱拱手,站在顾经年身后。

法苦和尚见几人各攀亲旧,面有难堪,他当在此处,功夫并不占优,此刻失了头绪,心底腾起些躁意,不知如何破解。苦思半晌,眼前蓦然一亮,心思活泛起来,转身冲孙大愚拱拱手道;“白莲子与丐帮蛇鼠同窝,说不得,你我要联手行事了。”竟有意与龙门派结盟。

孙大愚自视甚高,闻言本欲拒绝,却又颇为忌惮那老丐,思忖片刻,敛了傲意道:“如此,也好!”法苦眼睛一亮,叫一声:“天助你我!”一跃至孙大愚身前,望着顾经年与老丐两人。

那老丐登时三尸神暴跳,骂道:“和尚向盛背衰,灭心丧志,叫花子第一个灭了你。”按耐不住,脚下搓起雪浪,一瞬至法苦和尚身前,出手向他捣去。法苦和尚见他人虽老迈,但出手快逾闪电,隐含风雷,不敢大意,起身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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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顾两人也相视一望,各自低喝一声,同时跃起,落在一处,纷乱出手,各自相搏。半晌,搅的偌大的禅院玉琼纷飞,朱棣等人皆不得近身。正厮斗间,忽见数点寒星射向四人,四人各自怪叫,向后跌落在地,待雪浪落定时,却见四人肩头各插一根枯枝,血流如注。

法苦和尚伤得最重,四下望去,脸色大变道:“是那人来了。”脸色铁青,罩了一层死气,狠狠望着地上地上匣子一眼,面有不甘。

顾经年也如丧考妣,嘿了一身,痛心道:“你既然不念旧情,我圣教早晚降你。”腾身跃过院墙而去。

话音方落,法苦和尚也捂着伤处,随顾经年去了。只孙大愚与那老丐跌坐雪中,面如死灰。半晌那老丐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起身腾上墙头,消失无踪。

孙大愚孤身一人,这才望见一个黑袍蒙面人手扶院内一棵枯树立住身形,无声无息。孙大愚跌坐在地,心惊肉跳,生出不祥之感。片刻,目光落在那人下身,面露恨意道:“又是你这瘸子,你究竟是不是司马星徽?”

甫一喊出这名字,朱棣与道衍都面色一变,露出惊惧表情,连三宝太监似也听过此人凶名,不自觉站好功架,面色转白。那蒙面人直若不闻,缓慢向朱棣走去,走路间一瘸一拐,似乎腿有暗疾。

朱棣匆忙弯腰,欲将那匣子抱在怀中,那蒙面人声音嘶哑,低声道:“别动,否则我杀了你。”也不见他动作,便有一物射在匣旁,遇雪炸开,朱棣狼狈后退,望着他目有惊慌,心道:传言此人嗜杀成性,饮血为生,一现身便惊飞群小,今日万万不能惹怒于他,否则一夕陨落,追悔莫及。想到此节,眸子中更添惶恐,颤栗无言。

孙大愚见他出手,更加确信蒙面人身份,恨恨道:“不管你是否复姓司马,你杀我遇仙派马师弟,便是我玄门罪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北七真也会追杀你到底,教你挫骨扬灰。”

那蒙面人说道:“呱躁。”一步跨至孙大愚身前,伸手朝他胸腹间一按,孙大愚不及反应,须臾间面如涂丹,喷出一口心头之血,尖叫出声道:“你竟然使邪技断我心脉,你……”手臂扬起,指向那蒙面人,面目皆是灰烬。

那蒙面人张嘴哑然一笑道:“老重阳传下一门七派,除了龙门派周大拙与随山派王道宗有一两式似可入目,其余皆是粪坑里的翘楚,废物堆中的状元,杀你都嫌脏了我手。”声音缥缈难觅,让人听不真实,似是有意隐藏。

孙大愚似遭羞辱,跌坐雪地中,如疯如狂道:“我全真自重阳祖师开宗以来,便是武林的北斗泰山,连当年明尊都夸老全真手段奇绝,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目无玄门,杀我传人,废我心脉,我今日若是不死,早晚要看你死在我玄门刀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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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蒙面人闻言倒失声笑了起来道;“听说你玄门上下齐将周大拙捧上了高天,他代师传艺教出大愚、大愆两位师弟,江湖上也博了些虚名,我今一看,果真是虚名无实,一身的杂耍手段还脱不去陈通微腔子里虚皮假肉。”又朗声道:“今且寄下你项上人头,回去告诉周大拙,说我早晚必上你玄门,灭绝老重阳的传承。”

孙大愚仰头望天,目光中闪烁着恨意,凄声道:“孙大愚记你今日恩赐,望你不要食言,山高路远,你我来日再见。”挣扎起身,连滚带爬去了。

这一阵闹,天地间的雪也歇住了,高天挂起一轮冷月,只剩朱棣、沈文谦几人立在禅院中。

朱棣见他现身惊飞江湖宿老,抬手齑灭玄门偶像,脊背窜出冷汗,想起旧日传闻,惶恐无以复加,生怕再施辣手,捧着他道:“阁下二十年不履江湖,如今神功大成,更胜往昔,正是再建功业的好时候。”那蒙面人这才正视朱棣,见他虽然惧怕,但却不矜不庄,颇能自持,哂笑道:“江湖都传你也是非久居人下之辈,今日一见,犹胜闻名,可惜却投错了胎,早晚要随姓朱一起被杀个干净。”言语间对朱氏一族深怀恨意。

朱棣闻言心头一颤,见他虽然跛脚,却身量颇高,龙行虎步,一时心惊肉跳,又抬头看他面容,正迎上他双眼,目中似有冷电射出,直逼神宫,登时汗如出浆,脑中发空,半晌才强打起精神,说道:“二十年前天下已传你大名,如今思来,犹如雷贯耳,心向往之,您又何必屈身自苦,不知江湖上还有什么能让您法目青垂。”

那蒙面人厉声道:“江湖量小,我覆手既灭,怎能容得下我翻腾?此来不过追债罢了。”朱棣沉下脸,警觉道:“我朱氏一族何曽欠过贵人的债?”那蒙面人桀桀冷笑,瞪眼道:“旧日恩怨,你父子忘了干净,我廿年来却铭刻于心。”

朱棣淡淡道:“贵人说的含糊,还请坦诚相告。”那蒙面人森然道:“你父子欠我一个日月江山,如今却忘了吗?”话一出口,便有一道犀利的电光射射入朱棣双眸,他贵为王公,也觉胆裂魂飞,不由自主向后跌倒。

三宝太监纵身向前扶住朱棣,将他护在身前,望着那蒙面人,颇有些魂不守舍。朱棣此时心如死灰,骇然说不出话。

那蒙面人许久收了恼恨之心,望着三宝太监道:“你这是老邋遢的手段吧,我去年前跟他交过手,的确是扫空万古的宗师。”三宝太监吃惊道:“您认得老师?”那蒙面人点点头道:“侥幸在他手下撑得十招不败,索性未吃大亏。”

三宝太监闻言心中波涛汹涌,眉宇间含着一团忌惮,谨慎道:“您和老师交过手了?”蒙面人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笑道:“我答应过他,不伤他传人,我不害你性命,也不害他性命。”说着伸手指向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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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太监惊心落地,松了口气,皱眉道:“老师他还好吗?”蒙面人不答,反若有所思的盯着他道:“你心脉逆转,骨肉畸形,他的手段倒练歪了七分,幸亏你自宫保命,却也让你找到一条捷径,可惜终究不能成为完人。”话一出口,又道:“你跟他学了不久吧?”

三宝太监被他说破自家短处,虽然恼怒,却不敢发作,面无表情道:“我只见过老师几次,这一身功夫乃是和老师同门师弟所学。却从未跟老师学过。”

那蒙面人叹道:“老邋遢一派隐在武当山,其名不显,但手段确实别开生面,不流于俗,连我也要佩服。”三宝太监道:“可惜我只在山中学了三年不到,无奈天赋太浅,终究不能尽得门派法传,死后也不能归葬宗门。”蒙面人笑道:“你休自谦,三年有如此成就,殊为难得,亏的你天赋异禀,又遇上老邋遢高出江湖一大截的手段,否则断难成就今日功夫。”

三宝太监见他虽然身残,但自有一股威严,更兼神功在身,谈吐不凡,心思活泛起来,半晌斗胆抱拳道:“阁下乃江湖一等一的人物,在下既敬且佩,主人恩施燕赵,泽被三军,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以您的手段,若能随明主,行大事,何愁不能建立功勋,彪炳后世。”

那蒙面人哈哈大笑,以手指他道:“你这小儿乱点鸳鸯,倒为我指派起主人来了。”忽然目中现出傲意,一双电目射向朱棣,眉梢一挑道:“我且问你,这天下,可有人配我的主人?”朱棣闻言心中大惊,思道:“二十年前,明教中人便说过这话,二十年后,他还是如此说辞。”一时百般感叹,愕然长叹。

众人见他行骄语狂,骇于他的神威,面上窘迫,均说不出话来。

那蒙面人扫视众人,目中带着不屑。许久,才意兴阑珊道:“夏虫不可语冰,何必与你等多说甚么。”摇摇头,脚尖一勾,将那匣子挑起,放在手心,掂量几下,自言自语道:“我将此物带走,也好为你等消灾弭祸。”冷眼扫望众人,旋而转身向院外行去。几人惮于他的凶名,均屏气收息,不敢乱动。

那蒙面人转身行不数步,朱棣才强意喘着粗气,喊道:“阁下且慢!”那蒙面人扭脸道:“贵人欺我不敢辣手屠龙否?”朱棣压住惧意,摇头道:“你刚才问我这天下可有人做你主人,我正是要告诉阁下,此间便有人是你主人。”那蒙面人不禁动怒,展臂如翼,抓起三宝太监抛向一边,使那匣子抵住朱棣下颚,森然道:“乱放厥词,今天你不让我满意,说不得我便要血手屠龙了。”

朱棣何曾受过如此屈辱,骤感心悲,少时心念转动,强忍惊惧,半晌才艰难道:“你说天下无人可做你的主人,那我且问阁下,沈敬擎的儿子,可否做你主人?”那蒙面人闻言长发无风自舞,目射紫电,森然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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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被他一望,眼中一痛,闭眼道:“那便是沈敬擎与朱月容后人。”伸手指向一旁的痴傻青年,后者闻言如遭雷齑,呆立无言。

那蒙面人闻言也惊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须臾面露惊色,少时转喜,飘身如电,手臂如猿暴伸,一手擎住沈文谦,问道:“你是沈敬擎后人?”眸子中现出杀机。

沈文谦连番遭遇风波,此刻已是心溃神迷,如今陡然被制,面对蒙面人森然杀意,只得麻木茫然摇头,心神却早迷失了。

朱棣见他周身杀气弥漫,地上雪花绕身飞转,心中骇然,半晌才目光阴沉,指着沈文谦道:“他有神火令在身,乃是历代明尊信物。”

道衍见他点破沈文谦身份,目光怪异打量燕王,脸上却露出迷茫之色。少时似有所思,旋而心中横生波澜,一颗心骤然狂跳,额间落下冷汗。

那蒙面人却未看见,目光如刀,只盯着眼前文弱书生,面有喜色。再打量书生几眼,蒙面人不觉呼吸转急,饶是他神功已成,此刻也是心海翻腾,也不迟疑,一把扯出沈文谦脖间一块温暖玉牌,眼睛放出光芒,颤声道:“果然是真东西。”将东西揣在身后包裹中,电目又射向沈文谦,喝道:“《明王心经》在何处。”

沈文谦被他摄住魂魄,口不能言。那蒙面人幡然醒悟,笑道:“你一介凡夫,岂能挡这‘大光明如意伏心法’之威。”语气也转温和,将他放下,拉住他衣袍道:“心经在何处,那东西你拿了没用,此物交予明主,方能显出造化神威。”

沈文谦见他瞳孔骇人,强忍着惧意,喘息摇头道:“甚么心经,我不知道。”

那蒙面人见他神态痴傻,不像作假,皱眉道:“你是明尊后人,怎会没有心经。”说着回身又擒住朱棣脉腕,喝道:“说起来,他还是你外甥,你定知明王心经藏在何处。”

朱棣被他几番制住,已知江湖人士手段奇高,出手绝无顾忌,惨笑一声道:“阁下明察,我这外甥也才是今天第一次见着,至于甚么心经,我也不知,再说我心思不在江湖,您慧眼如炬,定能自辨。”

那蒙面人盯住朱棣,眸子中泛出紫意,一一扫过众人,众人被他目光扫过,如受鞭打,都扛不住那骇人的紫意,均不由低下头,唯三宝太监扭头望向他处,强自镇定。

那蒙面人望着几人冷笑道:“你等休要合伙欺我,也莫打心经主意,否则纵是龙子王孙,我也将他扒皮抽筋。”

少时,见院中众人收息屏气,不敢放声,转身拉过沈文谦,两道紫电再次射出,问道:“你母亲可还在世?”沈文谦似未回神,闻言露出悲色,茫然摇头。

那蒙面人又道:“可还有其他亲朋?”沈文谦摇头不语。那蒙面人现出躁意,强自压住怒火道:“你父母可有东西遗赠与你?”沈文谦呆了一呆,随即茫然扭向身后另一间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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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蒙面人见状怪叫一声,飞身入室,少时又回身至院中,手中却多了一麻布包裹,问道:“这可是你的?”沈文谦点点头。蒙面人手上一抖,包裹便解开来,里面物件哗啦啦落了一地。那蒙面人也顾不上其他,俯下身子扒拉起来。

翻腾半晌,发现包裹内除了一方砚台、几杆纸笔与数本线装书籍之外,便是一道浮票,是由学政开具的国子监入学信证,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那蒙面人撇嘴自语道:“沈敬擎文士出身,生个儿子也是读书人,不愧是他的种。”冷眼望向沈文谦,问道:“可还有其他物件?”沈文谦听他言语颠倒,心头如罩迷雾,茫然摇头。

那蒙面人环视四周,虎目露出凶光,少时心中躁乱,也无良策,旋而默运神功,冷着眼再向众人望去,众人一时目眩神迷,却无人言语。那蒙面人按耐不住灼情,纵声长啸,摇动云霄,震的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沈文谦离他最近,只觉耳膜鼓动,血行加快,如何抵挡他神功,一翻眼睛,晕倒在地。

那蒙面人呼啸良久,才灼情略缓,俯下身子收拾了包裹,将那匣子也与纸笔裹在一处,一样不少的全部包好,冲朱棣冷笑一声,森然道;“贵人保重,来日再见。”说着施一礼数,携了沈文谦,纵身而去,却再也无人阻拦。

几人来去如风,前后不过小半时辰的功夫,朱棣悲喜交加,又遭遇了场惊吓,此刻如死了一回般,冒了一身的冷汗,被风一吹便凉了下来,冷气直往骨缝里钻,不觉浑身抖若筛糠。

道衍看时,燕王已是面若白纸,浑噩欲倒。忙招呼三宝太监将朱棣扶入内室,换了衣裳,又紧熬了两碗姜汤给他灌下。朱棣这才回了魂,犹不免面青唇紫,张嘴哆嗦了半晌,才颤颤说出几个字道:“以武犯禁,我今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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