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河-第八章 秦淮有月飞入梦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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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秦淮有月飞入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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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帝王州,郁郁葱葱佳气浮。四百年来成一梦,堪愁。晋代衣冠成古丘。

绕水恣行游,上尽层城更上楼。往事悠悠君莫问,回头。槛外长江空自流。

金陵城内十里秦淮,有金粉楼台、画舫凌波,河北岸黑压压一片官式建筑,乃是应天文庙、国子学与贡院所在。隔河对望,有一楼卧波矗立,高有十丈,将中山王府与对岸学宫尽收眼底,乃是应天颇有名气的“登赋楼”。

丽日临空,照的四下温热,此刻正值晌午,楼外来了一白面青年,那青年不过二十五六岁上下年纪,衣着简谱,面含轻愁,少时踱进楼中,此刻早有店家迎了上来,打躬不迭道:“谢学士谢大人,您老可是有日子没来了。”竟是颇为熟捻。

那青年略略颔首,那店家也不赘言,引那青年径直上了二楼,寻一阔处,那青年凭栏而坐,店家早沏好了一壶顶好雨前茶,又不待那青年吩咐,切了一盘盐水桂花鸭,小心置于台上。

那青年心绪似乎不佳,冲那店家摆摆手,那店家不敢冗言,讪讪退下。那青年拿起筷子,吃了几片鸭肉,便停箸不食,旋而起身凭栏远望,长吁短叹。

忽然间,只听耳边响起一声问候,声音爽朗道:“谢大才子奔放洒脱,表里洞达之高士,何故如此忧愁?”话音一落便有五六人登上二楼,来到那青年身边。那青年闻言扭身回望众人,匆忙施礼道:“解缙何德何能,劳大家来此相送。”

当先一人四十上下,略养胡须,拉住他道:“你我虽非同年,却是同乡,我又痴长你几岁,我丁忧期满,才回京师,你就要归乡,当哥哥的说甚么也要见你一面。”那青年匆忙回礼,拉起那人的手道:“练子宁练大哥公务繁忙,解缙乃微末之人,不敢有劳大驾。”话音一落,便有一瘦高汉子笑道:“你前些日子还告诉黄子澄,说君子与世沉浮,恪守本心,便近道矣,如今已得道之三昧,如何还长吁短叹,岂不让众人笑你志短?”那青年闻言面似滴血,匆忙还礼,以手掩面道:“黄子澄休来嘲笑我。”

话音方落,不防看到一人,匆忙上前拉住对方手臂道:“齐德齐尚礼也来了,我如何敢当。”那人三十岁上下年纪,闻言笑道:“我可不算什么,你且看我带了谁来给你送行?”说着拉住一人,那青年惊呼出声道:“莫不是去岁应天秋闱的许解元?”话音一落,便有一白衣青年上前作揖道:“学生许观许澜伯见过谢学士。”

那青年见他长身玉面,英貌含威,虽一副文士打扮,却颇有些不敢让人逼视,脸上一红,扶住他道:“你我同道中人,又年纪相仿,尚此虚礼岂不见外?”顿了顿,又道:“况且谢某如今已非翰林学士,我乃一介布衣,你不出旬月便要参加春闱,圣上殿前策问于你如手到擒来,这一届的状元,我看非你莫属。”那白衣青年姓许名观,闻言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谢先生激浊扬清,为韩国公仗义上疏,国子学中的学生可都敬佩您这份义胆,把您当成读书人的偶像。”

那青年闻言面色一黯,回味道:“解缙不通世故,但凭书生意气,惹怒天子,使老父蒙羞,思来使我中宵难寐。”原来此人乃洪武二十一年戊辰科进士及第,江西吉水人解缙,因上疏言辞激烈,乃被革职,今上又召其父亲入京,告以:大器晚成,十年后大用未晚也之语。故此才离京归乡,不期亲朋来此相送。

练子宁笑道:“你若世故,我们几人便不来吃你这一杯壮行酒了。”此间他年岁最长,说话间,换了二楼一张最大的桌,招呼齐尚礼、许观与黄子澄依次落坐,又唤来店家道:“伙计,给上一桌最好的席面。”那伙计闻言笑道:“几位爷爷都是文曲星下凡,等下喝的高兴,可要为咱小店吟诗作赋,掌柜子兴许还能免了您老酒钱。”

黄子澄笑骂道:“你这厮休败酒兴,叫你上菜,你快去安排。”那伙计也不生气,脚底抹了油一样向楼下去了。少刻,只见几位伙计快步上楼,将山珍海味,珍馐美食依次送上,偌大的方桌登时摆的琳琅满目,堆如小山。又送上几坛陈年佳酿,开了封口,酒香四溢,醉飘秦淮。

解缙望着满桌美味,颇见铺张,失笑道:“练大哥点这么多菜,闹得有点过了。”练子宁尚未答话,黄子澄笑道:“你方才没听店家说嘛,这才子赋诗,可换酒钱。”一言落下,众皆笑出声来,解缙也略展愁眉。

许观也笑道:“俗话说李白斗酒诗百篇,练大哥乃是斯文饕餮,酒林仙官,若无琼浆,如何写就华章。”功夫不大,众人酒足饭饱,店家又送上香茗果品,服侍的愈发周到。

众人正当品茶之际,忽见楼梯走上一人,众人望去,只见来人年近四旬,气质儒雅,衣着甚为朴素,行走间不紧不慢,贵气逼人。几人见他俱惊了面孔,齐齐起身,便欲跪倒。那人快步向前,伸手搀住当先练子宁道:“都说君子不过文德桥,不期于勾栏酒肆与诸位相遇,还是不声张为好,否则有失朝廷与皇家体面。”

一语落下,便有数位带刀侍从转上二楼。当先一披甲卫士唤来店家,耳语数声,那店家冲那儒雅之士远望了一眼,露出骇然之色。旋即小声张罗,将二楼数桌食客请退楼下。众食客虽有不满,望见几位披甲侍卫,俱不敢冗言,匆匆下得楼去。

此情此景,解缙尽收眼底,情知贵人此行为己而来,虽是寒冬,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膝盖微微弯曲,谦道:“罪人解缙不日即将返乡,不曾向殿下辞行,万死!”那人却不理会他,伸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席间,招呼几人落座。

几人惶恐,半天才将半边屁股挨在椅边上,气不敢长出,大为拘谨。那人自斟一杯香茗,饮了一口,见解缙仍旧站在原地,冷着面孔道:“解缙朝堂之上谏诤君父,不惜己身,未曾软了骨头,今日见到本王,反屈膝气短,却是何道理。”

解缙惶恐道:“解缙近日偶感风湿,腿脚不太利索,太子殿下乃是仁主,莫要责怪太甚。”原来此人乃今上嫡长子,主位东宫的皇太子朱标。朱标见他汗出如浆,眉毛一挑,说道:“那很好,你既是腿脚不好,如何能出远门,不如在应天留些时日,我差宫中御医给你拿方抓药,待你养好腿脚,再上路不迟。”

解缙愈加惶恐道:“罪人微末之躯,万死不敢有劳殿下。”朱标上下打量他几眼,将手中茶盏重重顿在桌面,冷哼一声道:“还不快坐。”解缙这才怏怏坐定,心惊汗流,再不敢出声。

朱标这才望见许观,面有喜色道:“你莫不是应天乡试第一的许观许澜伯?”许观闻言正欲起身,朱标将他摁住,许观半边身子悬在空中,惶然道:“许观见过太子殿下。”

朱标点点头道:“我听方孝孺提过你的大名,说太学生三千,数你许观才思敏捷,最有孝名,乃是学生领袖,我在宫中也读过你的文章,写的确实是别开生面,颇合我心意。”

许观直起身,长施一礼道:“殿下谬赞,草民实在愧不敢当。”朱标笑道:“这次春闱你若中进士,金銮殿上,本王定要好好考问于你。”许观道:“草民殚精竭虑,不负殿下厚望。”朱标摆摆手,许观才重新落座。

朱标转望解缙道:“却不知你此次回乡,有何计划?”解缙道:“家父在吉水鉴湖畔略有薄田,又有座书院,此去晴耕雨读,侍奉老亲,余务尚未做打算。”

朱标点头道:“我知你颇精通于史论,又以修书治学为生平大业,此去乡间,不妨校改前朝史书,以为后世之戒。”解缙起身拜倒,说道:“解缙谨遵殿下之命。”朱标道:“宋景濂修《元史》太过仓促,其中多有疏漏,你若有心,或可重新修定,也不失为善事一件。”少时又道:“我朝以忠孝礼仪立国,若有闲暇,也可重修《礼记》,或可为天下法。”解缙闻言惶然道:“殿下期许太过,解缙才学疏浅,万万不敢当此重任。”

朱标笑道:“治学如打仗一般,当以勇字为先,我朝重开科举,启用年轻人,便是希望你等能一扫前朝文坛颓势,给官场注入卓然清新之风气。”众人闻言齐齐起身施礼道:“殿下仁慈殷勤,雄才大略,堪为诸臣表率。”

朱标示意众人坐下,笑道:“都说太子仁慈太过,这雄才大略确是头一遭耳闻,我读书不如诸位贤儒,治军不比几位皇弟,你等休说虚辞谀调奉承本王”练子宁听闻此言,有些慌神,忙道:“我等不敢有半句虚词,圣人有言: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仁者克胜,此万古不变之理,殿下乃仁义之君,来日必兴王道之治,以雄才大略论,实在不为过。”

朱标脸色微变,旋即叹息道:“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公卿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少时深色沮丧道:“说起仁,我便有许多感慨。”又望着解缙,深情道:“你是我朝仁臣,却让你受委屈了。”

解缙闻言红了眼睛,望着朱标,一时泫然欲泣,少时长身而起,五体投地,哽咽道:“殿下能体谅解缙一片苦心,解缙虽死无遗憾了。”众人匆忙将他拉起,都勾起心事,静然不语。

少时,朱标才一扫悲伤,起声道:“你等都是有才学的人,不是解元,便是榜眼、探花,本王昨日也作了一首诗,你等为我斟酌一二。”说着起身向北,凭栏而立,少时声音儒雅道:“昨夜严陵失钓钩,何人移上碧峰头。虽然未得团圆像,也有清光照九州。”众人闻言登时抚掌赞叹,黄子澄笑道:“殿下文采清新雅健,独步秦淮,若是参加来年春闱,许解元黄金榜上必失龙头望。”

许观心思敏捷,稍一琢磨那诗,忽变了脸色,心中悸骇不以,偷偷打量朱标,只见他满面欢情,向北远眺,心中暗道:“作者无心,读者有意,此诗若给君父听闻,定惹龙颜不悦。”干笑两声,说道:“殿下高才,许澜伯甘作白衣卿相。”旋即低头,默然不语。朱标听他口气生硬,眉头皱起,问道:“许解元这话说的勉强,莫非我这首诗作的不入你目?”

许观一怔之下,不觉屏气息声,垂下头去。便在这时,忽听一爽朗声音自楼下传来,高声道:“日月为明,月缺非是吉兆,况如今朝有正臣,野无遗贤,我大明不复有严陵之失,殿下这诗君父听了定然不喜。”话音一落,旋见一人身着交领襴衫,头戴四方平定巾,颌下疏须飘洒,笑着上楼。

侍卫识得来人,也不阻拦,拱手作礼,让开来路。那人与朱标年纪相仿,来到近前,俯身就欲施礼。朱标一把托住他笑道:“方先生所言不差,昨夜父皇确实是闷闷不乐。”那人笑道:“殿下虽为储君,亦是人臣,君父之前不畏天威,敢于肺腑发此清音,是我大明之幸啊。”

朱标哈哈大笑道:“方先生真乃本王知音。”旋即回望众人,笑道:“方才我不过以此诗,试问于诸位尔,可惜此间高贤无数,专擅谀词,独许解元闷不做声,想是必有独见。”许观闻言跪在地上,惶恐道:“殿下谬赞,许观实在愧不能当。”

朱标将他托起,把臂笑道:“读书人能有自己之见识,先不论对错,单此一点,便高此间迂儒许多了,无怪乡试把你为解元,我看金榜之上,你也定为头筹。”此话一说,众人皆羞红了脸,齐刷刷跪在地上,惶然道:“谨记殿下教诲。”许观更是惶惶叩首,不敢多言。

少时,朱标将他扶起,许观复正衣衫,转身冲方孝孺跪地拜倒,额头贴地,半晌才抬起头,望着那人道:“学生许观拜见老师。”

那人略微颔首,将他扶起,笑道:“《周礼》谓‘九拜’,稽首乃是大礼,多少年没见人将大礼行的这么周正了。”朱标笑道:“方孝孺逊志斋教出来的学生,岂能差了?”原来此人姓方,名孝儒,字希直,宁海人氏,年岁不长,却素有学望,乃当今天下名儒。今上太孙朱允炆便师从于他,多入逊志斋听他讲学。

练子宁笑道:“殿下说的是,缑城先生乃是海内外齐声盛赞的大儒,**出来的弟子定然也非等闲可比,远迈俗流。”一言既出,众人交口夸赞,解缙与齐、黄俱执弟子之礼以交,方孝孺匆忙还礼不迭,半晌才齐齐落座。

解缙见群友相送,堕泪道:“解缙此去千里,再不能与诸贤阔谈,从此难以聆听高论了。”黄子澄笑道:“君不闻: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许观也道:“是啊,谢学士当知王子安之离别,格调高昂,豁达而不悲伤,学士才学不输前人,心胸也要有所超脱才是。”

解缙悲声道:“果如方先生所言,朝有正臣,野无遗贤,解缙老死乡间,亦无憾矣。”朱标笑道:“谢学士若在乡间,这野无遗贤却从何说起?”众皆大笑。解缙心中感动,起身保拳道:“殿下、方先生与诸君高义,谢大绅没齿难忘。人言失势则恩情俱休,如今我已乡野草民,众位高朋不拿俗眼看我,甚暖我心,谢大绅复有何求?”一语刚罢,满上美酒,一饮而尽,双目通红。

朱标也豪情万丈,举起酒杯,意动道:“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本王敬谢学士一杯。”一饮而尽。方孝孺亦依次与之把盏,不大会功夫,解缙已连尽数杯,熏然欲醉。

少时,解缙拉住朱标双手,方孝孺大惊,正欲阻拦,朱标却摇头示意。方孝孺愣在一旁,却听解缙醉眼蒙蒙道:“殿下,谢大绅微才不足以傲世,但一片赤子之心尚足自矜,今有幼年时所作拙劣诗章,今日诵与殿下听,殿下当解大绅之意。”说着起身朝河岸纵声狂歌道:“斫削群才到凤池,良工良器两相资。他年好携朝天去,夺取蟾宫第一枝。”

声音高亢,在千百学宫上空久久回**。众人一时酒兴大起,此间亦多饱学之士,当下便招呼店家取来笔墨纸砚,各仗胸中所学,挥瀚泼墨,题诗作赋,叙论离情。解缙感动无以复加,不觉又泪洒高楼,将情谊永留心田。

众人畅饮良久,至晚,朱标方归,解缙泪眼相送至登赋楼下。未久,方孝孺不胜酒力,亦独自离去,众皆起身相送。齐尚礼、黄子澄因有公务,也早回家中。独许观一人无公职在身,陪解缙饮酒畅叙,竟至深夜。直到店家小声催促了三次,许观才架着谢大绅,跌撞下得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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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太阴渐满,星瀚无云,四下喧嚣早去,四夜重归一片安宁,现出天地间最原始的景色。许观出了登赋楼,抬头望见一轮清辉洒在秦淮河上,在河面映出勾栏倒影。用手摇晃怀中解缙,笑着唤道:“谢大才子,此间有人间一等的风情,你快与诸君吟诗作对,以助酒兴。”解缙此刻早醉成一团,口中含混应对,许观半晌也不知他所言为何,一时苦笑,架起解缙,摇晃着过了文德桥,压着河岸,向解缙家中行去。

半晌,二人来到一处敞阔的府院之外,许观向前敲开大门,一门童探出头来,惊道:“谢老爷如何喝了恁多的酒?”匆忙而出,与许观架着他,向府内行去。折腾了半晌,一家人才将他安顿妥当。许观这才辞了解缙老父,孤身出府,向国子监行去。

方才一阵闹腾,许观满身是汗,虽是寒冬,却不觉冷,有微风吹过,一时酒劲涌上来,更觉浑身燥热,惺忪醉眼。伸手扯开衣衫,尽弃斯文,沿着河岸,踉跄前行。才行不过一里远近,来到文德桥下,忽见桥上孤零零站着一人,那人身材消瘦,萧索站在冬夜里,背影萧索。

许观摇晃着向前,歪歪施了一礼,问道:“已是深夜,足下何以在此。”那人闻言缓缓转身,上下打量了许观一眼,摇头道:“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阁下也是夜半不眠。”许观醉眼朦胧,向前两步,才将他看清。只见他身材消瘦,着一身破旧僧袍,头上寸长的青发,杂乱无章,确是个潦倒僧人,失声笑道:“和尚亦解太白高韵否?”

那僧人亦笑道:“青莲洒脱不羁,意旨清畅辽阔,其诗玄旷清远,鬼神莫测,可谓空前绝后,书剑亦是当时翘楚,乃是在下一生偶像。”许观歪着脑袋,啧啧称奇道:“和尚不爱佛祖爱太白,当真奇怪。”又问道:“却不知你还知何人,读过何书?”

那僧人低声道:“国破山何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许观笑道:“还知杜工部,想来是个雅僧。”那僧人道:“太白虽是我偶像,杜子美却是我师。”许观闻言击掌赞叹,又起声问道:“和尚以仁者为师,不怕佛祖降罪于你?”

那僧人皱着眉道:“我不是僧人。”许观笑道:“你不是僧人,却是什么?”那人苦笑道:“我与你一样也是国子监的学生,我叫沈文谦,山东人氏。”许观一愣,惊诧道:“你这一身僧袍胡发,有辱斯文,天底下没有你这样的读书人,许某不相信。”沈文谦一脸凄苦之色,无奈道:“我认得你,足下姓许,名观,字澜伯,贵州上清溪人,乃是庚午年应天乡试第一。”

许观听他说的分毫不差,酒登时醒了一半,颇为忌惮,半晌才问道:“你却如何知道在下?”沈文谦笑道:“我在登赋楼下等了足下半日,早知许解元才高八斗,酒量出众。”许观冷声道:“足下好耐心,却不知深夜拦我,所为何事?”沈文谦笑道:“你这话说的却是不对,是你与我说话在先,我却不曾主动骚扰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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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此刻已然全醒,斜眼四下打量,只见四野寂静,不远处登赋楼亦灭了灯火,心中犯愁,壮胆问道:“阁下所为何事,但说无妨。”沈文谦见他神色慌乱,忙上前笑道:“许解元休要误会,在下不过有事欲求于你。”说着掏出信证,许观接过手中,展开来看个仔细,这才神色稍缓,皱眉道:“在下不过一介书生,亦无一官半职,你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却不知我何以帮你?”

沈文谦道:“我想拜入方先生门下。”许观笑道:“国子学中俱是当世大儒,你欲求学,自有当世一等一的明师教你,何必非老师不可。”沈文谦道:“方先生学问醇深雄迈,乃宋翰林门下学问第一,其文直追韩愈,冠绝海内,我瞻仰先生大名久矣,此生励志为学,仅慕先生一人,只愿尊先生为师,还望许解元成全。”说着抱拳下拜,执礼甚恭。

许观道:“你若想从老师向学,明日自去逊志斋便是了,老师常开斋讲经论道,便是贩夫走卒也能听得,都可谓他的弟子。”沈文谦摇头道:“方先生轻文艺,重教化,以扶文心,传正朔为一生之任,我虽不才,也希望继承方师衣钵,传薪火于后世。”

许观悚然动容道:“你这人口气倒不小,竟然想传老师衣钵。”

沈文谦再度一拜,诚恳道:“还望成全。”许观道:“不是许某灭你雄心,你可知这应天太学生三千,明师大儒亦有数百之众,老师虽不敢为当朝之冠,但功力也足位列三甲,你没真东西,想传他衣钵,怕是艰难。”

沈文谦笑道:“我此时形貌,你不以貌取人,我就知道足下非寻常之士。”许观笑道:“古人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我何敢以俗眼看人,贻笑于大家。”沈文谦闻言心中赞叹:“应天府解元,果然名不虚传。”目露感激,沉思片刻,旋背过身去,望着秦淮水道蜿蜒至极远处,喃喃道:“吾生以格物致知为基址,以身体力行为堂奥,一心向道,虽死不辍。”

许观先是一惊,肃然起敬道:“好一个身体力行,虽死不辍,你有此卓识,可入老师门墙。”沈文谦转身复施礼道:“还请徐解元成全于我,使我有进身之阶。”许观道:“你既在楼下等了我许久,想必也是看到老师的,为何自不去寻他。”沈文谦摇头道:“在下形容丑恶,万不敢唐突明师,玷辱斯文。”

许观见他情真语切,饶有兴趣看了他几眼,满心欢喜道:“难得你有尊师重道的心,这个忙,许观帮了。”沈文谦匆忙称谢。许观拉住他道:“你别谢我,要谢就谢老师,这些年老师开斋讲课,便是有汲汲孜孜,以求贤俊之心,你若真有才学,不愁老师不青眼看你。”沈文谦再三道谢。

许观又道:“看你这身打扮,可是尚无落脚之处?”沈文谦默然点头。许观道:“我在前面乌衣巷有处宅子,你若不弃,便与我同去。”沈文谦婉谢道:“虽承雅爱,但你我初次见面,在下如何敢如此叨扰?”许观虽已清醒,但酒意尚在,一把拉住他道:“我虽不知你遭了什么事,但猛虎落陷阱,壮夫时屈厄。我这双眼便看不得人受委屈,你遇上我许观,我岂能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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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拉起沈文谦,向家中行去。少时二人下了文德桥,来到一处十字街口,只见朝南一条阔巷伸向远处,许观笑道:“这便是鼎鼎有名的乌衣巷,想必你是听过的。”沈文谦暗暗打量,随他入了巷子,才觉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地上青石铺地,左右林立高墙,露出飞檐楼角,俱镂空图案,幸而四周皆一色玄青,未施彩涣金朱,此刻高天挂起一轮辉月,洒下流光,倒映出几分幽深雅意。

沈文谦心中赞叹不已,随他前行。少时来到巷子深处,许观才指着一处宅院,笑道:“这院子门头不大,但里面颇为宽敞,乃是老师的逊志斋所在,常日逢单开斋讲经授课,多有士绅平民来此,或是听高言大义,或是来此消磨时光。热闹的很。”又道:“若是遇双,老师则闭门不出,或者修身,或者读书,偶也出门访友,宴会亲朋。若逢了节日,便更热闹了,书斋中高朋满座,俱是国子监中学子与儒林高贤,诸君于此畅论经义,以文会友,有时连翰宫中的老翰林也来此与老师谈经论道。”少时顿了顿,又道:“偶有朝官来此,也谈朝政,不过当朝锦衣卫名义上虽废弃不用,但其党羽尚在,故众官所谈多流于表皮,不切根本。”

沈文谦立在阶前,凝神望去,神色恭谨,少时弯下腰去,朝正门深深一拜,许观静静看着他,良久,沈文谦才直起身子,心中默念道:“假以时日,我沈文谦必在此处扬名。”许观见他望着高墙默然发呆,见他神情激动,四肢轻颤,也窥出他心思,上前拉住他道:“都快天亮了,快快回去歇息,你若要拜,几日后便是上元节,此处定然学子云集,高朋满座,你真有才学,不愁大名不扬。”

沈文谦被他说破心思,脸上一红,幸而巷中昏暗,许观又饮了酒,看不清楚,惶惶随他而去。二人快步向巷尾行去,不久来到一处破旧宅院,许观笑道:“我因秋榜有名,应天学政的老爷才赐下这处陋室,虽然破旧,但好歹可遮风挡雨,庇护寒士。”沈文谦称羡道:“能和方先生比邻而居,许解元亦是我大明贤才。”许观笑着道:“你莫胡乱给我戴帽子,我天资钝顽,学问寡浅,只会在经义里下笨功夫,读死书,若说贤才,谢学士天资超众,才是翰林翘楚。”

沈文谦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谢学士虽有大才,但不如许解元定定如一,可为天下砥柱。”许观哈哈大笑道:“你这帽子越扣越高了,再说下去就没边了,许某全当没有听到。”沈文谦回望阔巷幽深,感叹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巷子千年风貌不改,却不知还有多少两晋风流在秦淮河上飘**。”

许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笑道:“你别看这巷子朴实无华,但其中腾蛟起凤,龙蛇不知凡几,若胸无点墨,怕是尚书侍郎也不敢轻入此巷,等闲朝官更不敢在此擅置产业。”沈文谦不由生了无限感慨,点头道:“面朝圣庙,头枕勾栏,大名文士果然雅骚非常,风流直追两宋。”许观拍掌笑道:“好一个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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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远处传来鸡鸣,已是破晓时分,沈文谦怕他疲劳,匆忙催促道:“再说下去,恐怕天就亮了。”许观也兴致稍减,一拍脑袋,恍道:“关顾着说话,却忘了回家。”伸手入怀,走到门前。少时呆立不动,沈文谦走向前,打趣道:“许解元酒吃多了,莫非连家门也推不动了?”

许观讪讪一笑,摊开手道:“许是酒吃多了,钥匙不知丢在了何处。”沈文谦摇头叹气,走向前,只见一把熟铜锁制的枕头锁挂在门上,双手按在上面,就要发力。许观匆忙摁住他道:“许某家穷,无钱再添置新锁,你若扯坏了,我这一屋子书可都没将军把门了。”

沈文谦见他表情滑稽,笑出声来。手背一翻,抓住他腕子,脚下一点,轻飘飘跃起,落在墙头,放眼望去,却是一不大的院落,寻一片空地,这才轻飘飘落下。许观如何见过此等情景,一时目瞪口呆,落地半晌,似犹不可置信,望着沈文谦,怔怔道:“足下莫不是神仙不成,怎会腾云驾雾?”

沈文谦微笑不语,许观却好奇心大起,拉住他道:“我幼时常在茶楼听人说平话,故事中也有许多江湖豪客身怀异术,可登萍渡水,吐气杀人,我彼时年幼,以为是小说家杜撰,却不知世间果然有此奇人。”沈文谦笑道:“登萍渡水倒是不假,吐气成剑我却未曾耳闻,想来是说书先生杜撰。”

许观眸子一亮,拉住他道:“那你可得教我这登萍渡水的绝学。”沈文谦道:“此非正道,你是文曲星下凡,学这些岂不浪费天资。”许观却不依道:“我若是文曲星下凡,你便是武曲星君转世,你文成武就,许某可要把你当偶像啦。”趁着酒劲,便欲拜倒。沈文谦匆忙扶住他手臂,许观腰上用力,上身却纹丝不动,心中更添惊奇,笑道:“你瘦瘦弱弱,力气却不小。”

沈文谦将他扶起,双手笼在袖中,笑道:“不过蛮力而已,当不得真。”许观道:“我自幼偏爱斗鸡走犬,最好钻研旁门左道,说起来,读书科举倒是我的副业了。”

沈文谦笑道:“你当朝解元若说读书乃是副业,万千学子岂不是羞愧的要投秦淮河。”许观苦苦哀求,沈文谦只推脱不肯,许观见他无意多言,这才散了兴致,径直走到一间偏房之前,推开门道:“说起偏好,许某真是下过功夫,你进来一看便知。”

沈文谦好奇,走到他身边,向门内望去,只见一间雅室宽敞非常,四壁立满书柜,密密麻麻,摆满书籍,怕不下数千本之多,登时倒吸一口冷气。又见当中一墙上挂了一副未经裱糊的生宣纸,潦草写了三个大字“书林斋”。沈文谦剑眉舒展,赞叹道:“无怪你县试、乡试皆为头魁,原来在府中藏了万册图书,俱入你襟怀。”许观率先进门,转身将拉他入室内,笑道:“不过些许雅好,都是拿来与同好炫耀的资本,况且其中许多书我也未曾读过,于学问实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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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谦置若不闻,环望室内,双目盯住书林斋三字,只见字体瘦劲豪放,骨力嶙峋,三字虽未连在一处,但气韵连贯而不断,啧啧称奇,赞道:“看这笔力,怕是有三十年苦功。”许观笑道:“我今年还不到三十,莫非在娘胎里便开始练字不成?”

沈文谦扭脸细看他脸色,似有不信道:“书而有法,行笔大有傲意,此字果真是你写的?”许观见他吃惊,笑个不停,摆手道:“我叫你看藏书,你却专揪住这几个破字,舍本逐末。”旋即点了灯火,沈文谦执在手中,来到书架前,细望之下,惊道:“竟有如此多孤籍善本,想来下了不少功夫。”许观面有得色道:“那是自然,这几年都没吃过一顿饱饭,钱都砸在这芸阁之中了。”

沈文谦心中羡慕,目光在书间留恋,半晌难舍难分。许观见他是爱书之人,笑道:“应天藏书大家颇多,若说数量之丰,品格最高,当属老师逊志斋莫属,若有机会,你可去斋中一观,定然叫你大开眼界。”沈文谦闭上双眼,鼻翼鼓动,只觉淡淡清香入肺,沉醉不以,半晌方叹道:“此心欲化庄周蝶,只爱书香不爱花。”

沈文谦流连忘出,许观怕他沉迷,匆忙将他拉出芸阁,带到卧房之中,又取了被褥,自己先和衣上床道:“我这也无客房,你我今日便抵足而眠罢。”沈文谦又是一阵感激,才上了床,钻入被褥之中。

此刻许观却谈兴不辍,坐起身子,拉起他手,笑道:“你我年龄相若,道亦相似,今日许某酒醉未醒,你若不嫌,便于我畅谈一番,何如?”沈文谦初逢贤才,亦是满心欢喜,匆匆点头答应。一时二人逸兴遄飞,抵足相谈,俱心醉神驰,早忘了光阴流转。待得红日高升,满室光明,二人都大笑起来,彼此深情凝望,俱生钦佩之情。

其后两日,沈文谦便在许观宅中不出,每日与他促膝相对,无所不谈,颇觉酣畅。对许观之才学推崇备至,引为生平知己,许观亦感叹沈文谦文思通达,每发真知灼见,使人茅塞顿开,有不凡之才,对其也大为钦佩。

不觉两人感情日浓,相互称兄道弟,有相见恨晚之意。

后两日,许观忙于俗务,沈文谦便常去书林斋中阅览芸阁藏书,他自幼家贫,室无藏书,如今看到许多书籍,直是如鱼得水,每日只埋头书间,用功读书。

这一日,沈文谦方读罢一本前朝古籍,在书架上翻阅,却见不少古籍残缺,缺章少页,心中痛惜,他是爱书之人,不忍见古籍受损,当下便向许观借来刀、笔与浆糊等工具,将残缺之书一一用心修补。才两日功夫,便修了十数本书,浑身沾满浆糊,直成了一个修书匠人。

这一日乃是正月十五上元节,日头偏西,天色刚暗下来,沈文谦仍在书林斋中埋头修书。许观走进屋内,笑道;“兄弟快把书放下,我带你去拜会老师。”沈文谦听了,手上一颤,刚补好的书页便又撕裂开来,当即不言不语,低头将书页黏补完好,才放下手中工具,抬头望向许观,目有欣喜道:“今日老师有空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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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拉住他,哂笑道:“沈公子修书修的脑子都是浆糊了,今日是上元节,秦淮河两旁有春宵赏灯大会,你我先去灯会上逛一逛。”沈文谦道:“莫非方先生也去赏灯?”许观笑道:“老师赏不赏灯许某不知,但晚间老师在家中设宴,邀我前去,你陪同我去他府中,就可见到你偶像了。”

沈文谦摇头道:“这里还有几本书要修补,灯会我就不去了,你回来后,我再陪你去拜见方先生。”许观见他兴致不高,笑道:“真是个书呆子,你寒窗苦读,不就为了扬名,今日官宦子弟,才子佳人齐聚秦淮两岸,每年都有分曹射覆,赏灯猜谜的习俗,你十几年穷经尽义,今日正是一展抱负之时,若表现出彩,说不得也能在应天士林中留个美名。”沈文谦道:“我读书乃是向内求个心安,又不是拿去向才子佳人卖弄,即便沈某有名利之心,也当施展于方先生这等高贤之前。”

许观一撇嘴道:“方先生当年也是年轻过的,你尚青春,怎就如此老成?今日这灯会你是非去不可。”拉着他就往外走。沈文谦被他连拉带拽,出了芸阁,无奈摇头笑道:“认识你几日,都不见你翻过一本书,也不知你这一肚子墨水是从哪偷来的。”许观笑道:“我说是文曲星君梦中所授,你信不信?”沈文谦听他所言荒唐,摇头苦笑道:“我这一身浆糊,先换身衣服再说。”

旋即转入室内,换了一身许观衣衫,二人书生打扮,相携出门。

少时来到巷中,此刻乌衣长巷早已人头攒动,各家各户门口挂满灯笼,沈文谦抬头望见许观院门两角也挂起大红灯笼,歪歪扭扭吊在门梁之上,笑道:“许大哥家中什么时候也挂了灯笼,这等小事,叫小弟办便是了。”许观说道:“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佳公子,这等粗活,许某怎敢劳烦于你。”

沈文谦心思一动,忽想起钱满楼,不觉神色黯然,默默叹息。许观兴致颇高,拉着他向巷外行去。说话间,二人出了巷子,来到秦淮河边。此时天色黑了下来,沈文谦与许观立在文德桥上,向左边看去,只见南岸勾栏处处张挂彩灯,水中画舫也洒下五彩光华,照的秦淮河水波**漾成一片花海,望来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许观伸手指向北面,笑道:“兄弟快向北面看。”沈文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学宫门前大照壁处更挂起巨大灯轮、灯柱,高有丈余,临河贡院街边树上亦挂满花灯,与远处灯火连成一片,映得满城火树银花,直把高天满月也比得失去光辉。

正此时,对面一群人登上文德桥,齐齐冲许观行礼问好。当先一人衣着华贵,白面微须,摇摇冲许观打躬,笑道:“许解元好雅兴,今日细风院花魁雅歌姑娘亲自出阁与众才子猜灯谜,听说得中头名者,可得姑娘含香荐枕,许解元名动勾栏,乃是快活林中的魁首,莫非不打算去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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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望见来人,微微回了一礼,面上堆笑,声音却不冷不热道:“蔡公子胃口不小,竟然打雅歌姑娘的主意,不知可带足了翻牌所需银钱?”那姓蔡的公子面色微变,说道:“今日雅歌姑娘只看才华,不看钱,许解元低俗了!”

许观冷笑道:“蔡公子日日换新娘,夜夜做新郎,国子监谁人不知你乃青楼中的状元,章台上的宗主,说起低俗,无人可与你比。”沈文谦上下打量他两眼,只见他形销骨瘦,脚下虚浮,知他已被酒色掏空身子,一时心中叹息,暗暗摇头。

那姓蔡的公子却拉下脸色,难看道:“许解元文章写得好,嘴皮子也如此犀利,就是不知骨头是不是够硬。”说着身后众人便围了上来,狞笑连连。许观见几人虎视眈眈,却也不怕,冷笑道:“蔡公子文采斐然,莫非也如乃父一般,武略忠勇不成?”

那姓蔡的公子闻言狰狞道:“你知家父乃是朝廷六部正三品侍郎,却还敢如此嚣张,数次于国子监中中羞辱于我,坏蔡某名声,堵了你几次,今日终被我遇到,众兄弟安能放过你?”许观与他早有嫌隙,此刻见他来意不善,却也不慌,伸手挨个指点众人,冷笑道:“好大的排场,我看看都有谁。”说着指点当几人,出声道:“原来是福建按察使柳大人的公子。”

又望见后人一人,说道:“这位想必是守备大人的昆仲,还有一位……”说着伸手指向最后一位五短身材,又黑又胖男子,问道:“这位公子仪表不俗,却不知是哪位官老爷的须眉?”

那黑矮男子二十五六上下,高不及他肩膀,听他夸赞,双眼眯成一条缝,摇头晃脑道:“本公子家父乃是当朝从三品怀远将军王大高是也。”言语间颇为得意。许观闻言笑出声来,说道:“令尊果然好名字,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那黑胖男子却听不出他言语中谑笑之意,兀自摇头晃脑道:“本荫生大名王高高,小名唤作黑牛,乃是国子监贡生。”许观心中冷笑道:“却是个凭先世福荫,入监读书的公子。”知他乃是不学之辈,有意奚落于他,拱手拜道:“原来竟然是学冠太学,名动秦淮的一代风流俊少王公子,久仰大名,今日幸识台颜,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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