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河-第八章 秦淮有月飞入梦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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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秦淮有月飞入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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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高高颇为得意,拱手还礼道:“许解元客气,好说,好说。”面上颇为受用。许观哈哈大笑,少时又故意皱起眉头道:“阁下魁梧奇伟,仪表堂堂,不过这名取得不好。”王高高也沉下脸色,问道:“这名字乃是我爹给取,如何不好?”许观道:“阁下生的矮胖,却取名为王高高,人与名不一,岂不是有掩耳盗铃之嫌?”

王高高闻言楞在当场,疑惑道:“掩耳盗铃是个什么东西?”众人见他寡识,俱忍不住笑出声,王高高登感莫名,扭头拉住那蔡姓公子道:“老蔡,你莫非也知这掩耳盗铃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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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蔡的公子被他拉住,心中嫌恶,却不愿堕自家威风,眉头皱起,与他说道:“这词听着耳生,想来是这厮自家杜撰,王兄不必当真。”王高高疑惑打量他,少时扭脸问另一人道:“徐子蝉,你可知道?”那人强忍住笑意,摇头道:“徐某不知。”另一人声音粗里粗气,横插一句道:“王兄休要你这种下作之人争口舌之利,没得自堕身份。”王高高却心有不甘,摇头道:“本公子向来是好道向学,与你等不学无术的人是万万不能比的。”此话却说的大有古意。

旋即转问许观道:“这词听起来有点意思,谢解元快说与本公子,待来日国子监开课,本荫生入监讲与众人听,也不枉费你造这样的新词。”

沈文谦见他表情滑稽,不觉莞尔,方咧开嘴,正被王高高望见,后者登时怒道:“贼和尚,你笑甚么?”沈文谦不欲惹事,连连摆手,向后退去。王高高转拉住许观道:“你这厮快说。”许观伸手拨开他,骇然后退,摆手道:“蔡公子说的对,这是我杜撰之词,当不得真。”已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高高却不依不饶,连连追问。许观缠他不过,笑道:“阁下果真要知这掩耳盗铃是何意?”

王高高昂首道:“那是自然。”许观退后一步,笑道:“那本解元便告诉你。”王高高闻言竖耳听来,许观凑在他耳边大声道:“这掩耳盗铃乃取自欺欺人之意,也就是自己骗自己。”王高高耳边如生炸雷,被他震得一懵,半晌才听出他言语不善,少时回过神来,抬头冲他脸上看去,只见他表情蔑然至极,不觉雷霆大发,喝道:“好畜生,敢骂本公子!”上前一步,伸手就欲揪许观胸前衣襟。

许观向后一撤,王高高人矮臂短,出手不中。那蔡姓公子讥讽道:“王公子何必一意孤行,自取其辱。”王高高面色漆黑如墨,喊道:“老蔡你他妈别罗嗦,快帮我灭了这小子。”蔡姓公子闻言冷笑一声,逼近二人,却不动手。

王高高见几人俱不发难,怒骂出声,脚下使力,向许观怀中顶去。许观此刻正凭栏而立,桥上栏杆不过齐胯,若被他顶实了,定然要跌入水中,当下腰身一拧,躲开王高高。王高高身材肥胖,收势不住,登时一头撞在青石栏杆之上,惨叫出声,滚倒在地。

众人拿眼去看他,只见他额头碰出核桃大小伤口,不住流血。沈文谦见他在地上不住打滚呻吟,声音凄惨高亢,摇头微叹。蔡姓公子却阴森一笑,扯着嗓子冲游人喊道:“许解元与和尚杀人啦,快快禀告兵马司来捉拿贼人。”他人虽瘦弱,声音却颇为响亮,登时四处游人扭头观望。

此刻游人如织,闻言不知究竟,俱凑上前来,许观心头火气,正欲发作,眼见人越聚越多,心知不妙,强压住冲动,冲那蔡姓男子拱手,冷冷道:“蔡侍郎的公子果然是好手段,后会有期。”拉起沈文谦袖角,扭头便向外冲去。那蔡姓公子早防二人,见他转身欲逃,大喝一声道:“解元休走。”一把拉住许观,险些将自家带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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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不防被他拉住,火气再按不住,抓住他臂膀,向后推去。他虽是读书人,但却颇有力气,那蔡姓公子如何敌他巨力?被他反手一推,脚下一滑,跌坐在地。许观面色不变,转身向外逃去,不防双脚被似被一物缠住,低头一看,确是王高高牢牢将他一只腿抱在怀里,嘴里兀自哭号不停。

许观抬脚欲挣脱,却不敌王高高手上力气大,颓然挣扎半晌,王高高只抱着他右腿嚎哭。不过片刻功夫,文德桥上下已然围满人群,嬉笑指点不休。许观心中焦急,那蔡姓公子却爬起身来,纵声喊道:“你与这贼和尚合伙行凶,想要逃跑,天边也没你的去处。”一拳向许观面上捣去。许观见他拳速颇快,躲闪不开,情急间身子一侧,却被他一拳捣中胸口,此拳挨实了,似在他胸口点了一把火,竟是隐隐作痛。

也当即横下心,一把拽过那蔡姓公子,与他四目相对,狰狞道:“莫非欺负许某只会读书,不会打人,你的人率先动手,走到天边你也占不住一个理。”就欲动手。

那蔡姓公子见他双目带着冷意,被他揪住,反添了凶心,冷笑道:“你休要猖狂,等下兵马司中,蔡某叫你跪下来求我。”说着胆气愈豪,竟而放声大笑,声音更加响亮起来。许观心中一沉,说道:“看来许某非要使些手段了。”灵机一动,也学他纵声喊道:“蔡侍郎蔡裴恭的公子仗势欺人,殴打国子监的老爷啦。”声音传遍秦淮两岸,少时人群围的更密,竟将文德桥堵个水泄不通,人皆上下不得。

那蔡姓公子见他也出声造势,恐怕牵连家父,一时心中慌乱,招呼身边人道:“快让这厮住嘴,否则此处人多眼杂,连累了你我亲眷,得不偿失。”话音一落,其余二人也惊了面孔,围了上来,前后锁住许观。蔡姓公子喝道:“将他给我掀入秦淮河。”口中狞笑,摩拳擦掌,就欲施以手段。

许观不过有些力气,却终是书生,不敌三人手段,眼看便要被三人抛起,匆忙扭头,以目视沈文谦,低声道:“兄弟救我。”沈文谦无奈苦笑,上前一步,抓住那蔡姓公子手腕,使出抖劲,一拨一带,那公子周身如遭电击,毛发尽竖,不由自主松开手,脚下一软,已然跌在地上。其余几人亦骨酥筋麻,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沈文谦拉起许观,眼见四处皆是眼睛,情知二人不早脱身,必惹祸患。当下展开身法,游龙般在人群中曲折前行。这一走才现真功。只见他拉住许观,展开浑身手段,二人一前一后在人群中奔走,或是肩胯一蹭,或者身子一抖,身周之人便浑身犹如过电般汗毛皆起,人也莫名奇妙的被弹开来,纷纷让出去路。沈文谦在人群中穿行,不过数息的功夫,二人已然穿过如潮人群,来到秦淮河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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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奔到登赋楼前,便听前面一阵哄闹,旋见人流分开,呼啦啦冒出七八位披甲军士与数位将佐,俱喝的醉醺醺的,飘来浓重酒味。当先一人五十上下,脸色枯黄,满面醉态,走来步履摇晃,却也不倒。看到二人,一双眸子噙着冷光,拦住沈文谦,喝道:“好大的狗胆,竟敢聚众扰乱神京。”许观见他装扮,知他乃是锦衣卫治下卫所五品带刀千户,不敢怠慢,上前摆摆手道:“锦衣卫千户老爷明鉴,咱是应天府学子,直是未曾闹事”

那人见他一身儒士装扮,张口叫破自家职位称呼,倒有些吃惊,说道:“乱贼倒有些见识,却不知是哪家的奴才?”许观施礼道:“在下乃是国子监的桂榜举人。”那锦衣千户上下打量他两眼,将信将疑,半晌才微微抬手,拱个手势道:“原来是举老爷,刚才本官凤来楼上看到你等在文德桥上与人纠纷,可是实情?”

许观皱眉道:“不过些许小事,此刻已然散了。”又道:“在下还有事,告辞了。”说着就欲绕过几人。那千户眼珠转动,俄而露出笑容,伸手拦住他道:“举老爷先别走!”许观拧起眉道:“千户大人还有何吩咐?”

那千户眯起眼睛,绽放精光,悄悄向前,笑道:“举人老爷看这灯会可还热闹否?”许观见他身后两个百户并一干士卒均挤眉弄眼望来,已知数人心思,心中冷笑,不觉后退数步,干咳一声道:“回大人的话,这秦淮两岸到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看得人眼花缭乱,可谓美妙非常。”沈文谦却皱起眉头,也不知几人意欲何为。

那锦衣千户见他不明事理,上前一把抓住许观手腕,反手轻轻一拧,许观脸色大变,冷汗落了下来,那千户面孔贴住许观,酒气扑鼻,笑道:“老爷说看得眼花缭乱,可是吃多了酒?”许观被他所制,强忍疼痛,回道:“在下不曾吃酒。”

那千户冷笑道:“不吃酒如何就花了眼睛?莫非欺骗本官不成?”许观告饶道:“在下万不敢欺瞒贵官。”那千户道:“既如此,不如随本官到登赋楼上吃几杯热酒,登高而望,看这灯火才真是眼花缭乱。”许观讪讪道:“在下乃是读书人,不会吃酒。”那千户手上用力,说道:“不会吃酒,想必肉是吃得。”许观强忍疼痛,问道:“大人究竟意欲何为,直说无妨?”那千户摇头叹息道:“竖子无识,不解风情。”手上用力,许观双手好似过电,周身酸软非常,低头看去,手腕已被他捏出青黑之色。

沈文谦见那千户一双枯手青筋绽出,知他有些手段,乃是江湖中人,正欲上前阻拦,那千户蓦地松开手,扭头向后行去,淡淡道:“郑百户,你曾是国子监坐班,与学生打交道,你最有经验,此事交于你处理了。”旋即身后一魁梧军官闻言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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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百户乃是正六品京官,此刻已然喝醉,绕着二人转了一圈,旋冷笑一声,伸手一招,身后数位总旗围上前来,脚下摇晃道:“你这老爷好不识抬举,咱锦衣卫几位老爷大过年的还抛家舍业的,保你平安,你莫非连个辛苦费也不给?”

沈文谦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此官曲曲折折绕了半天,确是要索要贿赂于我二人。”长叹一声,抑闷非常。许观早看穿他肺腑,但他虽小事不计,大节犹保,摇头道:“吏治之弊,莫过于贫墨,不禁贪墨,则民无以其生,想我大明立国不久,当朝天子肃贪倡廉,体恤万民,不料你等竟饮酒废事,公然索贿,如此蔑视王朝法度。”郑百户不料他说出此话,望见他面目威严,一身正气,仿似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心中忌惮,进退两难。

那千户此刻尚行未远,闻言勃然大怒,气势逼人,来到许观面前,周身凝起悍冷之气,喝道:“举人欺本官不敢法办你?”说着手上一抖,腰刀已然出鞘,露出锋芒。许观被那刀上冷气一逼,汗毛竖起,惶然退后数步。正此时,身后王高高与几人追到此处,许观心海沸腾,暗道不妙。那王高高却早看到那锦衣千户,露出喜色,向前笑道:“马世伯,小侄给您磕头了。”说着撅起屁股,恭敬行了一礼。

马千户猝见他满脸血污,狼狈不堪,忙上前道:“原来是王将军的公子,却不知是谁伤了你?”说着又向身后几位宦官公子作礼,显然是熟稔之人。那王高高捂着额头,扯起嗓子喊道:“刚才这厮要杀小侄,幸好小侄身手高强,这才躲过一劫,不料这头上,还是被这厮敲了个洞,马世伯定要将他二人扭送到镇抚司,帮小侄报仇雪恨。”

一言落下,那蔡姓公子走到马千户面前,大放悲声,声泪俱下道:“千户大人,我父乃是户部蔡侍郎,此次我与王少几人来此观灯,不料这姓许的伙同这野和尚偷我钱财,被高兄弟当场捉住,这和尚逃脱不得,出手伤人,将我等打倒在地,此刻在下浑身犹是痛不欲生。”王高高闻言颇为诧异,看了他一眼,与他心领神会,喜上眉梢道:“蔡公子说的好啊,便是一个痛不欲生!”说着用手在脸上一抹,鲜血涂满整张脸,恐怖狰狞,又滚倒在地,哀嚎起来。

沈文谦见二人心思偏狭,说话全无根据,凭空捏造,惊得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人。许观心神摇晃,暗道不妙,高声道:“二人信口胡言,大人方才楼上看得清楚,分明这黑牛先动手的,大人定要分辨一个忠奸贤愚。”

马千户心有早有计较,当即换了脸色,冲许观森然笑道:“举老爷放心,本官定然会还你等一个天理公道,是非对错,但还须各位老爷去我镇抚司衙门一坐了。”向后招手,便有两个百户提刀向前,欲捉住二人。许观心中大惊,说道:“若是进了镇抚司衙门,即使是天潢贵胄亦有死无生,我小小书生,安有活路?”一时惊恐,以目视沈文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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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谦却颇觉荒谬,拦住两位锦衣百户道:“两位大人且慢。”那百户冷笑道:“野和尚死前有何话可说?”沈文谦张目瞪口,感喟良多,少时,二目凝起寒意,说道:“不依法度,一言轻定别人生死,却不知有朝一日你等命操人手,心中会是何等滋味?”那百户脸色一沉,抽刀在手,架在沈文谦颈上,狞笑道:“和尚伶牙俐齿,若没度牒,本官现在就叫你人头两分。”

沈文谦扫了那刀一眼,轻轻阖上眼皮,神情肃穆道:“想我明教一脉,为汉人复国,辅朱氏登极,二十年殚精沥血,十万教民尽瘁驱驰,效尽犬马;而朱氏因功生嫉,烧我圣庙,灭我门户。明尊百战神功,竟至投崖,法王热血壮士,受辱于寒门草芥,使人热泪长流,含血喷天!说来朱氏登基,虺蜴为心,豺狼成性,尽屠勋臣故将,不过以恤民修政之实,使天下复劝赏畏刑之治;其于万民为功,于勋臣有罪,匹夫之交,尚不负心,何况朱元璋顶天立地大丈夫乎?重八负我明教,我心何甘!我心何甘!”

他说话声音甚轻,此时四处喧嚣,众人皆不能耳闻,唯那马千户虽处得远,但仗着深厚内力,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遽变道:“你是明教余党!”沈文谦望了那千户一眼,见他神色大为紧张,轻轻一笑,手指将刀轻轻弹落在地,冲那千户道:“朱氏虽兴社稷,统万民,使我天汉华族坐享无尽太平之福,可惜朝廷习焉不察,又设锦衣卫毒瘤滋生在阴暗之处,以致四海侠义渐灭,忠烈不保,终究瑜不掩瑕,洪武怕是要遗百世恶名。”

转身来到河边,独对秦淮,长叹出声,似乎失望之极。

许观离他最近,也听得只言片语,面有迷茫,问道:“明教是甚么?”沈文谦负手而立,朗声回道:“明教乃是当年光复河山的侠义之师。是天下英雄藏身之所,义士庇佑之帮。”

许观问道:“你方才的一段话便是出自明教?”沈文谦听得此言,眼圈微红,点头道:“这话乃是我此生最敬爱的师长所说,他当年便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可惜后来豪杰遭戮,侠光泯灭,使他老人家二十年独坐苦禅,才使得如今锦衣卫得势,上鸩李伯升这等巨眼英豪,下欺我等学子生民,可怜天下英豪,俱入彀中,谁能幸免?”说罢失魂落魄,似精气神被抽空,连神色也萎靡下来。

正此时,忽有画舫游过河面,灯火中有歌女飞音清亮,语似流莺,其声飘到沈文谦与许观耳中,细听确是青莲居士李太白之诗: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路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王高高听见声音,眉飞色舞道:“这不是小水仙的声音嘛,哈哈,想死哥哥了。”说着拉住马千户道:“马世伯,这小水仙与小侄亲如兄妹,是秦淮画舫上有名的可人儿,您先处理了此间之事,等下画舫中,小侄定要陪您痛饮一番,您老爷享受享受。”说着向画舫高声呼喊歌女大名,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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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马千户说话,沈文谦却率先长叹口气,那声音似有魔力一般,穿透人心,将马千户镇在原地。紧接着他一步跨出,来到王高高身边,见他举止滑稽,眉头大皱,轻声道:“儒林遗丑,有辱斯文!”

忽见王高高倏然高高飞起丈余,惊叫出声,在半空手舞足蹈,向河中画舫飞去。初时王高高惊呼出声,待发现自家所投之处,乃是河中画舫之时,忽现喜色,正欲张口,便觉周身一紧,急速下坠,噗通一声,落入冰冷秦淮河水之中,不住扑腾。

其余三少只见他信手一挥,不见动作,王高高便跌入河中,俱惊呼出声,不敢相信。那蔡姓公子更是不可置信,想起先前桥上怪事,见他一头乱发,登觉得恐怖狰狞,再不敢小瞧,急靠近那千户道:“马大人,锦衣卫的老爷都有绝技,您又是玄门正传,可莫要被这变戏法的给逃了。”躲在那人身后,惶惶发抖。

沈文谦望见王高高在水中沉浮,只觉心头豁然开朗,抑闷之情竟稍稍减弱,心想道:“未曾想恣纵任性,竟是如此畅快,无怪自古多傲类独绝,超脱俗法的洒脱天才。”有心放纵一把,也不约束本心,脚下一动,来到那姓蔡的公子身边。那蔡姓公子转身欲向楼内奔逃,不防后颈一紧,身躯如旱地拔葱般高飞而起,须臾落在王高高身边。

蔡、高俱落水中,其余两位官宦子弟也心胆折摧,转身便跑。沈文谦如电射出,贴在二人身后,轻声道:“有难同当,才是丈夫本色。”手上一晃,可怜金陵四少眨眼之间,俱成了落水之犬,抱在水中沉浮。

锦衣卫众人俱看得目瞪口呆,均知遇到了江湖巨匪,一身材高大百户更是有心躲开,扭头望见身后千户面目阴沉,按刀逼视于他,何敢后退?众人存了同样心思,少时钢牙一咬,俱生凶恶之心,呲嘴獠牙,执刀向沈文谦扑去。

沈文谦见锦衣卫如疯如魔,叹息一声,不退反进,抢入人群之中。锦衣卫众人虽将刀舞得快狠非常,似风卷落雪,沈文谦却腿似鹿奔,脚下生花,将鹿步梅花桩使得平淡中藏了几分难言之神韵。许观目瞪口呆,只在他人群中转了几圈,但听数声轻响,众锦衣卫冲天飞起,俱冲河面落去。

一时许观心中叹息,暗生羡慕:“我若一日也如他这般文成武就,定能青史标名,流芳千古。”对沈文谦已是生了钦佩之心。

沈文谦望见十几人在水中扑腾,花灯映照下的河面本堆着一片五彩柔波,此刻已被十几人搅碎。沈文谦见水花飞溅,忽觉心头一片轻畅通明,周身也觉轻快许多,仿佛有座大山自心头飞去,再也难见。此种情状,前所未有,殊为奇妙。

那千户此刻已成孤家寡人,见沈文谦举手投足间制住几人,骇然大惊,出声道:“你年纪不大,轻身之术却高妙非常,莫不是魔教妙风堂的人?”沈文谦闻言,忽而想起一人,那人个子不高,年纪颇大,形容猥琐,站在北固山甘露寺前侃侃而谈道:“轻功之妙,不唯身步之法,更曰心法,心法之妙,首重空松……或曰心空则意灵,灵则敏,敏而举重若轻,心有所往,无所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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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情故景,思来犹在眼前;陈年往事,回望触目惊心。沈文谦悲叹一声,露出凄然之色,缄口无言。那千户见他不答,神情肃穆,旋拔刀在手,将鞘弃在一边,声如巨雷道:“都说当年明教手段出奇,我俞山派虽为全真末流,却是不信。”沈文谦见刀刃锋利,上有紫光横生,不觉表情凝重下来。

他乃由苏道泉初传道艺,又偶得《明王心经》砥砺所学,及遇高兴,又多受他传道调拨,二人乃是江湖一方亢宗,心经亦是武林无上宝典,又因他悟性尚佳,此时于武道一途已初有小成,修道时日虽短,等闲俗手亦不能与他放对。此刻沈文谦见玄门嫡传后人语谤明教,心中火起,有心与他较艺,一试所学,沉下声道:“明教末学后进,愿领受玄门高深。”

那千户将刀拎在手上,刀尖垂地,冷冷道:“年轻人报上姓名,马凤龙刀下不杀无名之人。”沈文谦胸中战意汹涌,拱了拱手,一字一顿道:“明教山东沈文谦,向玄门的道长问好了。”双目倏放光华,与锦衣千户马凤龙对望一眼,后者不防奇光入眼,脑中如被针刺了下,双眼也流出泪来,闭眼喝道:“魔崽子敢使妖术。”一揉眼睛,双瞳已是通红。

沈文谦爽朗一笑,望着他道:“玄门也不过尔尔。”话一出口,自家也觉得诧异,失声笑了起来。马凤龙喝道:“且看我玄门‘七祖**魔刀’诛邪除恶!”

说罢信手出刀,刀势又平又快,唯刀尖藏了虚势,恍惚难辨。许观早退在一旁,周围也围了无数人,都是门外汉,眼见马凤龙不过轻挑慢推,气韵平平,均想:“都说锦衣卫老爷飞天遁地,杀人无算,如何学了些戏台上的玩意?”

沈文谦却屏息凝神,不敢大意。眼见他刀势凝重,平淡之中似乎藏了无穷变化,及至身前,已然气韵全无,唯刀锋又快又利,与人一起撞来。沈文谦知他非庸手,此战又是他生平第一次对敌,不敢大意,倏然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突见马凤龙身子一晃,目中陡射寒光道:“魔教余孽纳命来。”话音刚出,刀势急转,周身掀起一阵怪风,绕身旋转,四周忽地苍凉一片,人刀俱渺,卷向沈文谦。便在此时,沈文谦双手内涵外扣,躬下身躯,迅疾在地上一拍,此一掌不见声势,熟料青石地面上,竟顿时现出一周整的掌印,内浅外深,奇异非常。

与此同时,马凤龙却觉脚下一震,一股怪力自脚心入体,浑身整劲瞬息生出些微不调,外人虽看不见,但他却知自家浑身整劲已乱,顿失重心,心中惊骇,正欲拿桩调整,沈文谦已然矮身钻入他怀中。马凤龙大叫一声,刀身向下斜切,出手颇为老辣,欲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沈文谦却不慌不忙,抢先用手在他肋下拂了一下,马凤龙半边身子一麻,居然被震飞了起来。许观离得最近,但觉一股无形气浪汹涌而至,直如怒潮拍身,惊呼后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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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个照面,马凤龙已吃小亏,沈文谦亦知他真实本领,更添信心,也不停手,直起身子,脚下生出变化,追着马凤龙,绕身飞转。须知鹿步梅花桩乃是前朝山东一地躺大家所创,地躺拳乃是专精跤法的造化神技,讲究腿法奇猛、跌法巧妙、腰身柔灵,尤擅贴地变化,随机就势。

这位大家自幼出身地躺名门,四十岁上下拳术大成,名满八方。后因避仇,入山隐居,于家中梅林圈养数头麋鹿,这位大家每日观察,与鹿在林间追逐,不过五年功夫,便被他造出一种极其了得的身法,取名鹿步梅花。此技糅合吸收地躺之技法特点,又不拘一格,以鹿之逐跃之能杂糅其中,加入翻跃转身之法,至此才携技出山,血刃仇敌,复名躁当时,世间始有鹿步梅花之无上身法。

及后这位大家身老,后人无继,此术传于山西苏姓人家,便是苏道泉先祖,传至其父,已是数代之后,此术虽已无当年高名大盛,幸保拳术精髓不失。沈文谦在沧州已学苏道泉之鹿步梅花精要,后一路南下,多加揣摩。后凤阳遇高兴,高兴身法冠绝群雄,对沈文谦多有点播,又悉心传授明教俱名法王‘神变’之术精要,于登萍渡水的绝学也与他亲授印证,沈文谦数日来熟练不辍,自此轻身之术已非俗手所能相抗。

马凤龙不过昆嵛山俗家弟子,虽精刀术,身法却极一般,方才已然被沈文谦绞乱下盘,跌飞出去。不容喘息,又被沈文谦“吃”住全身,已经手忙脚乱,无力抵挡。众人只见沈文谦绕着他飞转,忽向南斜跨一步,一拧身,伛偻着又兜了回来,旋疾向东迈步,蓦地身似惊鹿,复向南转,少时脚下越来越快,年纪稍大一些的,早看的神昏目眩,闭目称奇。

当此时,沈文谦更是奇步连连,手上电掣星驰一般抓在马凤龙后背,后者应声立跌,如此将对手连跌三次,待第四次贴住他时,马凤龙手下长刀已然被打落在地,沈文谦掌心欲吐,忽见他向后一跃,闭目叹息道:“马某当官久了,早不是江湖中人了,你杀了我罢。”

沈文谦见他袍服碎裂,空中碎片飞扬,狼狈不堪。低头将刀捡起,捏着刀柄,将刀把放在他手心,轻抚刀身道:“锦衣卫此刀名唤绣春刀,乃裁决公义之刀,非刮民脂血之刀,你如若今日般继续索贿于民,我不杀你,自有人来收你一身手段。”

此话一出,许观抚掌较好,四周围观众人亦抚掌称快。马凤龙转望四周,神色羞愧,将头低下,抱拳道:“多谢阁下留情。”沈文谦侧身不受,微笑道:“你要拜,便拜宫中那位,当年他设镇抚司衙门,想必也是存了平治天下之心,你玄门既然自命群伦领袖,便应当持心公正,为江湖表率。”马凤龙面赤如血,更添愧色,颤声道:“马某定不负君父与阁下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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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谦点点头,走到许观身前,拉起他道:“这便赶去方先生家中罢。”许观此刻已是目瞪口呆,发声不得,茫然随他前行。马凤龙弯腰作礼道:“阁下慢走。”沈文谦拱手回礼,转身欲行,人群中让出路来,沈文谦从他身边擦过,蓦地见马凤龙一声爆喝道:“辱我玄门者死!”欺近沈文谦身前,瞬间抢门夺位,便欲行凶。

沈文谦不防一刀刺了过来,他临阵经验尚浅,登时乱了方寸,脚下一软,坐倒在地。却不料此一坐,却将马凤龙势在必得的一刀躲了过去。马凤龙用刀偷袭走空,以为他有意坐倒,更添愤怒,爆喝一声,撒手丢了绣春刀,电一般欺向前,手掌张开,直抓沈文谦头颅。

沈文谦此时才醒过神来,用胯在地上一蹭,以腰为轴扭动,转到马凤龙身侧,两脚伸出,如钢鞭一般,剪住马凤龙双腿,将他绞住。不待他有所反应,脚下轻巧发力,马凤龙根基尽失,如风飞起。

马凤龙人在半空,蓦地又是一声怪叫,身子打了个转,头下脚上,双掌携着无穷威势击来。此乃玄门置之之死地而后生的“回心掌”。沈文谦也从苏道泉处知此绝技,心头火起,浑然不惧,运起九成九功力,翻掌相迎。两掌相接,沈文谦掌心一热,劲力狂吐而出,便是一记“掌心雷”。两人双掌一触即分,只见沈文谦坐下青石碎裂开来,马凤龙却腕骨折断,惨叫一声,向后倒飞出去。

这一飞去势颇快,少时便至秦淮河面,此时其势已衰,向下落去。马凤龙人在半空,无处借力,又不忍踩踏同僚,眼看便要落入运河之中。正此时,忽见一人自秦淮河对岸踏水而来,捷逾闪电,出手抄起马凤龙,丢向岸上,着地后滚个不停。马凤龙猝然被人抛落,抬头望去,旋见一人飘身落下,惊呼出声道:“叶师侄如何来了。”说话间,一位白衣公子已立在河边,望着河中众人扑腾不休,皱起眉头道:“堂堂五品锦衣千户被人丢入水中,不觉丢人么?”

沈文谦望向来人,真息一乱,惊呼道:“你是玄门叶继儒。”叶继儒扭头望着他,立目笑道:“沈公子好快的脚力,我追了你等一路,几次都被贵教妙风使计逃脱了。”沈文谦被他一望,不觉脑中一空,知他艺业惊人,低头不敢与他对望。叶继儒转看许观,温和道:“许解元大名传遍秦淮,龙门派叶继儒久欲结识。”拱手施礼,状极恭良。

许观不防玄门中人也叫出自己名姓,脸上一红,回道:“不过无用书生,何劳贵官挂齿。”语虽谦顺,态度却是不卑不亢。叶继儒眉毛一挑,心中暗赞道:“果然颇有风骨,无怪太子殿下也要夸他。”又拱手作了几下礼数,不再理他,信步至马凤龙身边,叹口气道:“马师叔一把年纪,做事如何不知轻重。”声音虽不大,但语气却颇严厉,如斥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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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凤龙被他一说,额头冒出冷汗,不知因折臂之痛还是惧怕他威严,低下头去,羞愧道:“师叔老了,不中用了,不光丢了锦衣卫的脸面,还折了我玄门威严。”叶继儒道:“既然老了,合该告老回乡,何至今日被小辈折辱,成江湖笑柄。”马凤龙不防他说出如此重话,心中叹息道:“玄门上下都言小魁首傲世独高,除几个法力通天的老祖之外,余子皆不入他法眼,便是其余诸派师叔伯一辈,也曾遭他训斥,今日一见,果然不留丝毫情面。”心中恼火,却不敢出言反抗,喉结转动数下,终究忍了下来。

叶继儒见他一张黄面孔几乎胀成青紫之色,双唇紧闭,嘴里直咬出血来,一时羞恨至极,不觉冷笑出声。马凤龙见他嘴角含着讥笑,直不把自己当做同门长辈,更添愧怒,再难遏制,大喝一声,突然向一旁石栏上撞去。

这一撞,恍如巨象敲山,声如奔雷,几将石栏撞裂,头上鲜血横流,面颊尽赤。叶继儒不愿见他出丑,伸手抄住他臂弯阻止。马凤龙双眼含泪,喝道:“我死才不堕玄门威严,师侄给我留些体面罢。”叶继儒叹道:“名缰利锁,最蚀猛士志向,虚废贤者光阴,你又何必。”伸手将他点住。马凤龙受制于他,动弹不得,脸上几乎滴出血来,才知他一心向道,竟丝毫不顾同宗情谊,也扯开嗓子喝道:“叶大人休要再折辱下官!”

叶继儒轩眉竖起,厉声道:“你这点力气,想撞墙死还须缺点力气,我锦衣卫没你这号人物。”后者闻言嚎啕大哭,手舞足蹈,几欲疯狂。叶继儒微微摇头,出手在他身上身上一摸,手上便多了一条丈长裤带,马凤龙不防裤带被解,急忙用手拽住裤腰,幸而手上穴道未封,不致出丑。叶继儒冷笑道:“马师叔手上功夫倒是不错。”马凤龙闻言浊泪滚滚而下,老脸已成青黑之色。

叶继儒却不再理会,走到河边,凭栏望着水中众人,少时手腕一抖,那裤带如灵蛇般飞向河中,疾如流星,须臾卷住河中一人,接着手臂一扬,那人便向岸上飞去,重重摔在地上。叶继儒如法炮制,数息功夫便将落水众人全卷至岸边。王高高最先落水,确是最后才被救出,此刻已是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少时见他爬起身子,冲叶继儒惊呼道:“你是锦衣卫四品指挥佥事叶继儒,前几年中山王薨时,我在他府上见过你。”叶继儒淡淡道:“那都几年前的事情了,难得你好记性。”王高高得意道:“那是自然。”叶继儒见他手舞足蹈,双瞳微缩,扫了一他眼,后者被他一望,额头好似被针扎了一下,怪叫出声,匆忙低头收息,四肢轻颤。

叶继儒转望锦衣卫众人,只见人人衣甲尽湿,神色惶恐,七八人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不远处尚有两人趴在地上大口呕吐,所吐河水中飘出浓重酒味,不觉怒从心中起,喝道:“酒乃穿肠毒药!却不知谁给你等的胆量,在当值之时饮酒?”众人被他疑问,面面相觑,均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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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继儒面无表情,冷眼看着锦衣卫众人。旋而挥舞手中裤带,向当先一锦衣百户面上抽去,只听一声清脆响声,那锦衣卫面颊已被抽出一道血痕,望来触目惊心。那百户惶恐至极,强忍着不敢惊叫,站在原处,不敢稍有异动。

叶继儒又来到另一百户面前,问道:“快说,谁让你等聚众饮酒?”那百户亦低头不敢言。叶继儒手上一抖,那百户面颊也添一道血痕,闷哼一声,不敢喊痛。叶继儒缓步走过众人面前,挨个向众锦衣卫脸上抽去,众人低头闭目,不敢阻拦,任凭裤带抽在脸上,强自忍受。

少时,叶继儒将锦衣卫众人鞭笞已毕,立在一边,目光有如实质,似鞭子般抽在众人身上,众人俱埋下头去,见脸上俱添伤痕,惶恐已极,颤抖好似羔羊,始终无人敢发声音。

叶继儒少时收了目光,旋到金陵四少身前,冷笑道:“你等至亲也是朝廷之肱骨臣工,被人如此羞辱,岂不让六部蒙羞?”几人虽知他年纪不大,却是锦衣卫要紧人物,想起锦衣卫传闻之手段,一时惶惶发抖,不敢出声。独王高高捂着头上伤口,鼓起勇气喊道:“这两位贼子偷我等钱财,还出手伤人,你要是不给我报仇,我便找我爹。”

叶继儒如望羔羊,哈哈笑道:“你说你在中山王府见过我,想必你爹也是朝廷要紧的人物。”王高高登现得意之色,摇头晃脑道:“我爹乃是朝廷三品怀远将军王大高,想必你也是认得的。”叶继儒闻言,点点头道:“王大高将军论品秩,尚在叶某之上,叶某自然识得。”王高高更添得意,双眼眯成一条缝隙道:“那是自然的。”

蔡姓公子也凑上来,喜出望外道:“我爹乃是六部正三品的侍郎,也算朝廷要员。”叶继儒见他形容枯槁,好似个活死人一般,点点头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蔡公子来日也必是朝廷栋梁。”那蔡姓公子拱手笑道:“叶大人客气了,好说,好说。”

叶继儒又问其余两人道:“却不知你等父兄却在何处任职?”一人回道:“在下父亲乃是福建按察使。”叶继儒点点头,问另外一人道:“你却是谁?”那公子谄媚道:“在下兄长乃是朝廷五品守备。”

叶继儒点点头道:“果然都是将臣之后,你等俱是我大明贤才。”说着指点四人道:“那你且说说,此处方才发生了甚么,这两位公子又做了何等勾当?”一言落下,四人便争相向前,口吐污言秽语,蔡姓公子更编造无数罪名,强加在二人身上,王高高大家附和,其余二人也添油加醋,直将二人说成了天上没有的罪犯,世间少有之恶徒。围观众人亦是目瞪口呆,心中大呼无耻。沈文谦与许观更听得心惊胆寒,不知所措。

少时,叶继儒见几人兀自喋喋不休,打断四人道:“你等所说,本官都知道啦,最近朝廷清洗胡党余孽,我看这人形容丑陋,面目猥琐,定然与胡惟庸乱党逃不了干系。”一指沈文谦,冷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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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四少俱哑口无言,少时反应过来,心中不由自主想道:“我四人说了半天,不如锦衣卫的老爷一句话,直接将人推入深渊。”金陵四少喜上眉梢道:“大人英明。”望他之时,眼中却添几分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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