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南宫正明
却见南宫正明突又道:“各位英雄,但请先用些酒菜,容南宫世家先了结一点私事。”众人大觉奇怪,本待听他要说什么,他却又说要了结私事。却不知他所指这个私事,却又是什么事情。
只见南宫正明转过身来,朝向秦沐雨处拱手施礼道:“借命神医秦沐雨秦先生,今日里南宫门下行为无礼,冒犯了先生。只怪南宫正明律下不严,不知尊驾来此。还望秦先生看在武林一脉,能够给予宽恕。”众人闻言才知原来是这南宫世家得罪了借命神医,心下暗道: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林无垢不觉冷笑,心道:果然来了,且看你南宫世家,今日却要闹出什么花样。
却见秦沐雨举起酒杯,仰天痛饮而下,继而口中道:“罢了,罢了,此许小事,不提也罢。”意兴阑珊,狂态十足。
众人见他此状,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要知夺命神医虽然名震江湖,一时无两。然而南宫世家,更是在武林中威名赫赫。家传惊神剑法,号称天下第一剑,打遍天下无敌手。
此前江湖轰传“飘鸿惊神剑,南宫第一家。”隐隐然有雄霸江湖之意。更兼门人众多,财力雄厚,又岂是他一个夺命神医能够抗衡的。此时南宫正明作为南宫世家门主,当着众人向他致歉,他却竟然放浪形骸,连正眼也肯不看一下,当真是狂妄已极了。
却听南宫正明笑道:“如此,在下感谢秦先生宽宏大量了。”说着使个眼色。却见场中进入一人,一身黑色武士装,系着一条银色腰带,走到秦沐雨座下,翻身下拜道:“在下南宫门下银龙卫南宫谨,拜见借命神医秦先生。”正是好银龙卫南宫谨。
秦沐雨方喝下一大杯酒,此时又斟一杯,仿佛连眼皮也不愿抬,漫声道:“银龙卫南宫谨,你到老子面前,却是要作什么?”众人听言大惊,素闻借命神医性格狂悖,却不料竟然一致于斯。居然敢在南宫世家门主面前,自称老子,这等狂妄,简直是到了匪夷所思之境了。当下众人不觉均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见南宫正明面无表情,看着场下南宫谨。那南宫谨道:“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神医,还望神医恕罪。”秦沐雨听言,又喝了一杯酒道:“这个么,老子方才已经说了,事情过了便过了,不提也罢。”众人心中一宽,看来这夺命神医确是无意追责,而南宫正明如此宽宏大量,想必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想到这里,心中不觉又有些微微失望。
他们却不知,这夺命神医当时便将南宫谨打得屁滚尿流,重伤在身了。
却见南宫谨顿了一顿,道:“多谢神医宽宏大量,只是,只是——”听到这里,众人又来了兴味:难道还有什么事未说么?却听秦沐雨冷冷道:“只是什么,有话直说便好。”南宫谨闻言道:“在下手臂为神医大罗销金手所伤,还望神医宽宏大量,予以疗治。”众人听到这里,心中均道:原来如此。
却见秦沐雨闻言,停了酒杯,以手扶桌笑道:“原来是这样。你可知道老子给人医治的规矩?”要知秦沐雨与人诊治,向来是看得过眼的才医,看不过眼的绝对不医。另外,诊金至少收白银一千两,还要让被医者为其效命一次。
众人听到这里,心道:这夺命神医当真是狂妄无比,南宫世家已经如此卑言相请,他竟然还要拿捏作态,当真是不可理喻之极了。
南宫谨闻言一呆,不知如何回答。却见南宫正明笑道:“秦先生的规矩,南宫正明哪敢忘记。今日特备银票三千两,秦先生看看可否笑纳?”
秦沐雨哈哈大笑,道:“南宫门主果真是爽利人。既然门主如此赏脸,这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老子不要也罢。”南宫正明听他此言,只道是他已经答应要给南宫谨医治,满脸欢颜正要说话,却见秦沐雨止了笑声,挥手止住自己发言,大声道:“不过银子免是免了,老子的规矩却不能破。”
座中众人听得此时,只觉这几人对话奇峰叠起,大是有趣。只不知秦沐雨不收银子,却又要作什么?
只听秦沐雨道:“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今夜里讨扰了南宫门主一顿丰盛酒菜,老子纵是脸皮再厚,却也不好意思再收你家的银两。”说着缓缓摇头,仿佛自己吃了大亏,颇为遗憾。继而道:“然而医治不难,依老子的规矩,这位南宫谨却得给老子作一件事情。”
南宫正明微笑问道:“敢问秦先生,是要作什么事情?”
秦沐雨笑道:“南宫门主仗义,在下却也不能不识抬举,此事甚为简单,不需他上刀山下火海,可谓是手到擒来。”南宫正明满脸笑意道:“这个简单。南宫谨,你依神医吩咐便是。”
却听秦沐雨笑道:“南宫谨,老子为你疗治,你只需为老子作一件小事。”南宫正明,南宫谨及座中所有人均侧耳倾听,不知秦沐雨所言将会是何事。
只听秦沐雨道:“你只需站起身来,转身走到南宫门主面前,朝着他的脸上,啐一口口水,老子便给你医治,包你药到病除,再无后患。”
此语声音不大,却象在众人心里响了个闷雷。万万料不到这夺命神医竟然会提出如此荒诞无稽的要求。要知南宫正明乃南宫世家门主,在武林中与六大门派可相提并论。他竟然会在大厅广众之下,要求南宫世家门下作出侮辱门主之事,简直是荒诞狂妄,无以复加。众人均想,这夺命神医,到底与这南宫世家有什么刻骨仇恨,竟然会说出如此狂悖之语。
却听西首座上疯癫两道人哈哈大笑,那为首的癫道人道:“疯师弟,方才老子以为这伙人对那什么鸟神医毕恭毕敬,刻意巴结,心下甚是不耻。这会儿看起来,这神医他娘的倒真是有三分趣味。”言下之意,竟是对秦沐雨颇为赞赏。
却听疯道人笑道:“正是,正是。癫师兄,老子方才也是这般想。现在看来,这神医确实有趣,倒可作个朋友。”癫道人闻言大笑,深以疯道人所言为是。
众人听这这一疯一癫两个道人说出这一番话,心中均大不以为然,虽然不敢直言反对,却均心道:这一疯一癫两个老家伙,果然是够疯够癫,与这夺命神医,当真是王八对绿豆,一模一样的不可理喻。
林无垢与黄真真等人也是大吃一惊,大家均知秦沐雨性格怪僻,却不料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心中道:这秦沐雨确也是过份了,仅日间一番小小过节,算起来也并未吃亏,此时怎得如此咄咄逼人?心中大是不以为然。
南宫世家少门主南宫兆拍案而起,怒吼道:“大胆狂徒,欺人太甚!”只见他面色紫胀,五官狰狞,怒发如狂,拔出长剑便欲扑上。
却听南宫正明一声怒喝:“不得无礼!”那声音宛似凭空响了个炸雷,只震得在座诸人耳膜轰响,半空中灯笼不停摇晃。想是他运足内力,含怒而发,喝声中着实内力深厚,世所罕见,威势惊人。
南宫兆听得喝声,止住身形,脸上虽怒不可遏,却不得不重重地坐回座中。
正在南宫正明大喝之时,黄真真突见小玉脸上似有惊恐之色。她心地善良,自照顾小玉以来,无微不至,对待小玉的关心爱护,便如对待孩童一般。见状连忙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对她轻声道:“小玉姐姐,莫怕莫怕。”突得心头一跳,不觉心头大喜。
然而再看小玉时,却见她面孔依旧呆拙如昔,心道:怎么回事,是我看错了,还是这小玉姐姐真有知觉了?
秦沐雨坐在座中傲然冷笑,不置一词。南宫正明脸上阴晴不定,瞬息万变。突得颜色一缓,又复堆起笑容,轻声道:“南宫谨,你听到了么?你便依秦先生所言便是。”
众人闻言尽皆骇然失色,只觉这一声轻缓的言语,比之方才那一声蕴满内力的怒喝声更令人振聋发聩,心道:这南宫正明,竟然会在大厅广众之下,答应了秦沐雨的要求,由自己的属下来当众折辱自己么?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眼前所发生的事情,简直不可理喻,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却见那南宫谨全身颤抖,突地站起身来,厉声道:“门主在上,在下银龙卫南宫谨宁可不要这条臂膀,也不作有辱门主之事。”话音方落,突的抽出长剑,在众人惊呼声中,将自己右手小臂一剑斩下,不顾鲜血狂喷,向南宫正明躬身一礼。
一礼施毕,身形摇摇欲倒,南宫世家子弟抢上前来连忙扶住。
南宫正明在座上见到此景,大声赞道:“果然是南宫世家的好汉子!”内力勃发,声震全场。即而命南宫弟子道:“快快扶下救治,送回南宫山庄好生将息。吩咐庄内,赏银千两,新宅一座。”几个弟子躬身施礼,扶南宫谨走下时均回头看了秦沐雨一眼,目光之中,尽是怨毒之色。
秦沐雨面不改色,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复举杯畅饮,口中道:“南宫世家,果然富甲天下,今夜这酒,味道当真不错,老子真是越喝越爱喝啦。”自言自语,自得其乐。仿佛场中所发生的事情,完全与己无关。
在座众人看他这等狂态,再想及南宫谨斩下臂膀时的情状,无不心惊胆战。秦沐雨之狂妄,令人震骇。而南宫世家的威严,则更令人生畏。何进,林无垢,黄真真三人心中大是不忍,心道:这秦沐雨实是太过狠心,那南宫谨即便有过,也不至落得这般下场。
正在这满座寂寂无声之际,突听癫道人笑道:“疯师弟,你看到没有,这戏演得好生出彩。端得是峰回路转,感天动地,害老子心惊肉跳之余,差点连眼泪也掉下来啦。”
疯道人闻言接道:“是呵,是呵。先是南宫门主恩泽部属,虚怀若谷,不惜折节受辱。再有银龙卫壮士断腕,忠心护主,可谓义薄云天。”说着啧啧连声,口中连赞“好戏,好戏。精彩,精彩。”边说边摇头品咂,仿佛意犹未尽。
癫道人抚掌笑道:“这还不算什么,最精彩的便是,你看他到后来赏罚决断,收拢人心,不着一丝痕迹。当真妙绝,妙之极矣!”
疯道人跟着交口称赞道:“妙极,妙极。癫师兄,你我白活了大半辈子,眼见着就要进棺材的两个老东西,哪里及得人家这般手段之万一呵。”
疯道人闻言仰天叹,道:“你我兄弟若有这般手段之万一,也断不会混得满头白发,还居无定所,流落江湖,唉,这世间,人比人,当真要气死人。”突得怪声怪气地唱将起来:“刘使君与那曹孟德,亭中方计议———”
癫道人接唱道:“天下豪杰尽摧眉,论英雄,当属你我。”疯道人哈哈大笑道:“今日里,只见曹孟德,使君安在否?”
一疯一癫两个道人一唱一和,看似二人间说笑,却在不经意中将南宫正明语带讥讽,连讽带骂。到后来唱起戏来,竟将他比作盖世奸雄曹操。更笑他一人唱独角戏,少了对手刘使君。
黄真真听这两人连说带唱,大觉有趣,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却见林无垢闻声看向自己,便向他作了个鬼脸。林无垢微微一笑,暗示她不可顽皮。然而对两个道人的言语虽觉好笑,心中却想:难道南宫正明,真是象这两个老道所说的那般奸诈么?心中不觉暗暗警惕。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却见南宫正明脸色阴晴不定,显是强压怒火。要知道这一疯一癫两个老道,人称“武当双宝”,乃是当今绝顶高手。所谓双宝,据说有三重意思,其一,疯癫二道,恰是二人。其二,二人武功高绝,当今武当派中绝无一人能与之相比。据说第三,则是说这二人性格刁钻,极为难缠。
突听有人怒骂道:“两个老杂毛,当真是欺人太甚!”正是方才被南宫正明喝斥坐下的南宫兆。
众人心中暗道:这下麻烦了,南宫兆年少气盛,一向自恃南宫世家名震江湖,眼高于顶。今日里却眼看着自己父亲先被秦沐雨当众戏弄,再被疯癫二道语含讥讽,嘲弄消遣,当真是忍无可忍,怒发冲冠。他却哪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出了名的难缠,乃是武林中人见人怕的鬼见愁呢。
却听癫道人道:“疯师兄,你听到了么,那小子骂老子!”那语气竟似孩童向师长告状一般。疯道人道:“癫师弟,老子听到了,他也骂老子。”言下竟是十分沮丧。众人均知二人难缠,但见二人对话,却又禁不住失笑。
只听癫道人道:“那该怎么办?”语气宛若孩童,竟似委屈的要哭一般。疯道人道:“你打他。”众人听到这里,心道:果然来了。
却见癫道人道:“好。”说完,拿起桌上一只酒杯,向南宫兆丢去。
众人不觉口中惊“咦”了一声。原来只见那酒竟然毫无准头,丢到南宫兆桌前时绵软无力,眼看着竟似要掉在地上。众人大觉奇异,这癫倒人武功超绝,怎么象个孩童乱丢东西一般,既无准头,又无力道?
南宫兆见状并不躲闪,嘿嘿冷笑。突得那酒杯白光一闪,方才还看似要无力掉在地上,突然间宛若活物般空中突然转向,“嗖”地射向南宫兆面门。众人不觉失声惊呼:这癫道人武当派的两仪真气,当真是炉火纯青,已臻化境。竟然能蕴劲于酒杯,先徐后疾,当真是神鬼莫测,妙到毫巅,令人防不胜防。
正在众人惊呼之时,突得一道白光如匹练般闪过,“啪”的一声,酒杯被击个粉碎。众人惊呼声中再细看时,却见南宫正明长剑挡在南宫兆眼前。电光石火之间,南宫兆连躲也未曾躲过,一脸惊惧看着南宫正明横在他眼前不过盈寸的长剑,惊得呆了。
在座众人发出一声惊叹,心道:今夜当真是大开眼界,癫道人的两仪真气已然是神出鬼没,这南宫正明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以长剑挡住了酒杯,更是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林无垢见到此景,心中也不觉暗赞:这疯癫两个道人,还有南宫正明,当真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实至名归,当仁不让。
却见南宫正明收起长剑,向疯癫二道躬身施礼:“两位前辈,犬子无状,冒犯了两位,望两位前辈宽恕。”说罢转过身来,怒声喝道:“畜牲,平日里怎生教导你的?两位道长乃是武林前辈,怎可出言不逊。”南宫兆这时方如梦方醒,冷汗直流,站起身来低头道:“爹爹教训的是。”
却听癫道人道:“疯师兄,老子没打着。”言下甚是沮丧。疯道人道:“老子看到了。这可不怨你。”顿了一顿,又道:“要怨只你这辈子投错了胎,没有一个好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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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秦沐雨放声狂笑,仿佛天下滑稽之事,莫过于此。众人方才惊魂甫定,突然听得这样一句话,无不忍俊不禁。有几人刚喝了一口酒,因看癫道人掷酒杯竟然忘记咽下。此际尽都喷将出来。众人若非顾忌南宫正明,几乎都要象那秦沐雨般放声狂笑,方得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