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诉你——!”
“告诉我嘛!你是怎么说动他的?!”
“先听木客唱!你知道它唱的是什么曲子吗?”
“这是小曲子,名子叫‘雎鸠’,是我们镐京很有名的一首曲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木客先吹了一阵木箫,箫声悠悠,玲玲悦耳,如黄鹂在山涧鸣唱,轻音处,如汩汩之涌泉,重音处,若浒浒之飞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木客唱了起来,音调婉转,韵律清珂。一个白雾蒙蒙的清晨,四周是茂盛的楠木林,高的、矮的瘦的、壮的,盘根错节,叠叠交错,地上是盛开的黄花、白花、粉花、蓝花、紫花,繁多芜乱,层层杂杂,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走在上面,石头错位,咵嗞咵嗞地响,一眼清泉从林中淌了出来,呼呼噜噜——,咕嘟咕嘟——,水底是长满了苔癣的青石,树叶上的露水,不断地滴到泉水里,叮咚——,叮咚——,在水面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泉水流入一汪碧绿的河池,池水清澈见底,水底长满了绿草,水面上是野生的白莲,莲杆亭亭,莲叶大大,莲蓬晶晶,莲花盛开着,在朦胧的雾汽中,若隐若现,小小的蜻蜓在白莲之间飞,这个瓣上停一下,那个瓣上停一下,池边长满了芦苇,密密丛丛,簇簇拥拥,池左是一行荇菜,开着黄花,与岸上的葕草连成一片,两种草类似,均是圆圆的小小的叶子,如果不注意,还真会把荇菜当成葕草,掉进池里呢!荷池的中央有一个小巧玲珑的沙洲,洲上有几株葛覃,葛覃上开着一串串一坨坨紫色的花,如瀑布般从顶连到根,串儿底部的花已经盛开了,顶部的还含着苞,还有几棵桃树,枝杈繁繁,从底部向上一分三杈,杈上再分杈,杈上再分枝,枝上再分枝,枝枝杈杈数不清楚,枝杈上开着粉红的桃花,两只灰白色的雎鸠鸟在树枝上关关地鸣叫,突然,池水泛动,一弯小舟,在水上漂流,一个白衣的少女撑着竹篙,划船前行,呼噜噜——,呼噜噜——,池上雾气蒸腾,少女若隐若现,小舟上有一个木篮,篮里是荇菜,少女在采荇菜呢!池东升起了太阳,阳光穿透浓雾,射了下来,在茂密的灌木丛里,一个头上戴着草环,伪装成灌木丛的少年,蹲在里面,不时地伸长了脖颈向池上张望,一会儿悲,一会儿喜,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叹气,少女采完了荇菜,登上了岸,提着篮子走进了树林,少年欲言又止,欲进又退,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木客的歌声结束了。
“啊——!这歌真美啊!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风景,真想住在那样的世界里,一辈子!”
“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全身都暖起来了!心好似被清水洗过了一样!”
“我第一次听这个曲子,是十四岁,听完后,心里就有了一个影像,那个窈窕淑女,在大雾中,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白色的衣服,乌黑的头发,迷人的眼睛,我的魂儿都被她勾走了!这么多年了,每天,她的影像,都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但我就是看不清楚她的脸,不知道她是谁,我见过许多女人,都不如她!”
“你心中的她,长这么样?”
“我没有看清楚,但我能感觉到她!这么多年了,她的影像,正在越来越清晰,我看到了她!”
“——哦!”
“少阳,你给我的感觉,和她一样!”
“哦?——我吗?——我——真的?”
“真的。”
“哦。”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说动木客的了吧?”
“我告诉木客,只要它再唱一首,我就教它唱我们应龙本地的民歌!”
“民歌?”
“嗯,我们应龙人也有我们应龙人的歌!”
“都是什么歌?你给我唱一首吧!”
“我给你唱一首‘郢歌’吧!”
“郢歌?”
“鸣鹿涉水兮,三湘夫人渡蓨(tiao)原。明月娥眉兮,被白羽而操木廉。乌走葛动兮,呷鹭鳖下出鱼田。晏君吕祖兮,羗雷动而龟蛇走。华阳之会兮,祝鱼人歌璋华焉。瘗(yi)龙马兮垓下,日月升于阴川。五星垂南兮,姜女飞而郢丘得。”
简笏进来了,端来一盘糕点。
“来,少阳,枣花糕!专为你做的。”
“这个好吃,我喜欢吃甜的东西!你这里有这么多好吃的?”
“你常来——,我这还有好多呢!保证你这个月,一天吃一样!”
“有这么多?!”
“镐京更多!吃三年,一天一样,都行。”
不知不觉,半天过去了,到了戌时,太阳落到了西山,吹来了东风,暑气渐渐退下去了。丹阳女人们都开始打水做饭,一家家都升起了袅袅的炊烟,男人们将牛羊赶回圈里,把割来的草,放到牛槽里,又给猪的水槽里添上水,儿童们在街道上玩耍嬉戏,追跑打闹,捉蜻蜓,扑蝴蝶,踢草球。
“少阳,你看,这就是千里镜!”
“这么大!听你说,禹拿着它查看山川地理,我还以为多小呢!”
“这是两个部分,你看这个长筒,可以取下来,这个是大禹治水的时候用的,可以拿在手里,那个大架子是皋陶创造的,两个结合在一起,可以看得更远。”
“我看看这个小的!”
“这长筒是铜铸的,里面的镜子,是采微山上的明珠磨成的,小的这头是正面,从这面往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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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易和少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走到了大街上。
“我先给你调一下,用手转这里可以调远近,先看溧山吧!来,你看——!”
“——哦!不可思议!看到了!真的看到了!溧山上的树叶都能看到。”
“现在天黑了,也没有云,是看星斗的好时间,我们看星斗吧!”
“我要看月宫——!看看住在里面的姮娥!”
仆人们把千里镜的大架子,从屋子里抬到了院子里,熊易把千里镜放到了原位,调整方向,对准月亮,少阳迫不及待地将眼睛凑到镜口。
“这月亮上,怎么什么也没有啊?都是土,没有月桂树,没有宫殿,只有没有水的大坑,这是月亮吗?好荒凉啊!好可怕!”
“我之前看过好几次,也没有找到月宫!”
“阿公说的,姮娥吃了不死药,飞上了月宫,难道是假的?”
“月亮那么大,也许我们没有找到地方,也许姮娥已经搬离月宫了!毕竟都一千年了!”
“哦——!”
“看看别的星斗吧!”
“天上原来有这么多星斗,一辈子都数不完,怎么都是球啊!远看都那么亮,近看都这么黑,好荒凉!上面不是住着神仙吗?”
“天上的星斗,和我们想的都不一样,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
“你不是说,这千里镜能看到天宫吗?在哪呀?我怎么找不到呀?”
“我也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听家君说,天宫筑在西王山的天顶上,那里是世界最高的地方,经常是云气缭绕,人是看不到的,每隔一百年,云雾才会散开三天,只有那三天才能看得到。”
“——这样啊!”
“不过我们两个,这辈子是可以看到的,上一次看到天宫到现在,已经八十六年了,也就是说,下一次能看天宫,是在十四年后,十四年后的八月十五日、十六日、十七日,这三天。”
“真的?”
“真的。”
周成王十四年八月六日,应龙太庙的修缮工作,到了关键的时刻,夏少阳没有时间到游艺馆里吃茶耍玩。熊易多次到应龙太庙中帮忙,从临近各国买来上好的木头和漆料,又找来优秀的匠人,对太庙里的物什,进行精心的修缮。这时间,丹阳宫里也传来消息,仲华和熊莱到了,熊易便趁夜回到丹阳宫,同二人相见。
“叔父,你近来可好啊?”熊易见到熊莱说。
“好啊!椒生,你独身到这蛮夷之地来赴任,家里人都很担心你,你在这过得好吗?”
“都好,都好!十一月,我就会回去一趟,到时间,再向母亲和其他几个叔父和叔母问好。”
“得到你的消息,我和仲华连夜就赶过来了。”
“真是辛苦你了,叔父!”
“你母亲和几个叔父让我,给你带了好些东西,吃的用的都有,车走得慢,要过些天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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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边很好的,什么都不缺,楚国有山有水,有时间,请我母亲和叔母来住几天。”
“我回去就和她们说说。”
“叔父,你先在丹阳宫里住几天,歇歇,到十四日,夏无宜才会到丹阳。我这几天,有点忙,你要是闷了,就出去玩玩,这边有山有水,草木多密,有很多药草呢!”
“怎么?”
“我在丹阳城里还有一个住处,开了一个游艺馆,现在住在那,你要是想听木客的曲子,就去那喝茶。”
“你在忙什么呢?”
“应龙太庙要大修,我在那帮少阳——”
“少阳?”
“她是夏无宜的孙女,来到丹阳认识的!她能驾驭七香车,是我的贵人!”
“哦?真的?那你得引我见一见。”
“我和她说了,她也非常想见你,想让你给她阿公治病。”
“你找个时间,我去看看她。”
“——嗯。”
“你在信中说,应龙族长患了怪病,到底是什么病?”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听少阳说,脖子上长了一个肉球,越长越大,疼痛难忍。”
“那有可能是瘿疾,这种病倒不难治,要分几种情况,等见到他本人之后才能下结论。”
“真的?叔父,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夏朝太史公孙弧的《西州志》中有记载,古豳州有一个村落,村中有人七十六口,都长了一个大脖子,被人称作大脖村,几代人均如此,后来,我的十六世师祖菅尚游方到此,他挨家挨户地访查,尝试了数百种草药,最后,在翠微湖中找到一种不知名的水草,治好了这大脖子病。”
“那是什么草?”
“《西州志》上记的太简略,没有说!”
“那怎么治?”
“你不用担心,我说能治,就一定能给他治好。”
“那就拜托你了,叔父!”
“我来的匆忙,你帛书上也没有说是什么病,我什么药都没有带,这几天我四处看看,采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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