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继回道,“你腿伤还没好呢,你带着宛卿快走!”
“正是因为我腿伤还没好,才应该我断后。”
“你什么意思?”捡老弱病残的去牺牲吗?章继接着道,“你们快走,我挡一阵子就去与你们会合。”
杨文骢不做声,这样的攻势,他一个人能脱身吗?而他,当说出那句话时,的确是做了牺牲的准备的。
“快走啊你们”章继催促道。不妨一刀削来,胸前衣襟立即开了一个口子。他急速后退去,又马上上前来,又道,“快走!”
杨文骢见此也不想再忸怩,不如把宛卿送走了自己再回来帮他!于是就拉了宛卿再次欲逃,然,锦衣卫们听见他们对话,是特意盯了他的,左冲右突了好几番,都未出一步。
如此便是没法了。两人再是坚持了几刻,都已疲乏,章继正想着,不如就和他们走了,撩眼去看杨文骢,心下就是一紧。斯时,杨文骢被几个人团团围住,身上已划开了好几个口子,而其招式怠钝,绣春刀刀刀似乎都能要了他的命。章继赶紧将脚步往那边挪,却是已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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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刀朝他面部砍去,杨文骢躲过,而另有一刀就在那边等着了,一刀就是砍在他的肩头,杨文骢忍痛一剑反刺,那人跃起而一脚踹向他,他立即就是后仆下去。锦衣卫本只是抓人,因此就没想要把他伤成怎样,见他倒下去,只是上前就要拿他。而杨文骢伤红了眼,见人上来就是一剑反抗。覃衍道,“既然反抗就不须留活口了”他们出来的目的,好像不是为了办案,只是为了显示他们无所忌惮,草菅人命的权势而已。
话音刚落,一刀就是插进了杨文骢的肚腹,热血喷溅,落在地上,一阵声响。
“文骢”,章继惊呼,就要拢来,同时那刀抽出,杨文骢失去便是倒在了地上。
“文骢”,章继垂下剑去将杨文骢扶起,数把绣春刀便是立即压在了他的肩背上,他也不在意,只是看着怀中的人,可是那人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已经气断息绝了。
斜阳窠,果然是斜阳窠,晡时将及一半,霞色万披,已是紧紧将几间茅屋笼罩住了。一间偏房里,卓越帮着小老翁等安顿好,便是要离开。他这次顺着了姚老头的记号来找他们,本就只是送茶珠儿回的。在抱影潭边把紫啸鸫放了,任她茶珠儿再是小心行事,也没逃过天蝎老怪的眼睛!
他甚是生气,一度就要杀了她。也是,那么多的紫啸鸫,不说一个个喂养多时,就是一个个抓回来也是费了不少心血的。天蝎老怪是多么欣赏它的手感和纹理,何况如果驯养时间足够长它们的实力与赤厉鸟有的一拼,所有的喜爱和期望一瞬间就没了,天蝎老怪当然生气。幸而卓越好语切切,多言曲附,才稍稍压住了他心中的怒火。趁此,卓越才赶紧把茶珠儿送了出来,害怕他一时回过神来了,怒火又窜起来,又要下杀手。
斯时,小老翁不住看着他,道,“这么久没见,这就要走了?”离开时才一个小娃,这就一个一表人才的男子汉了,时间真是神奇。
卓越道,“按说,蔺如是该好好陪陪朱伯夫的,怎耐蔺如实在是有事在身,只好日后再赎罪了”独自一人在外这么多年,每次遇到伤心难过的事时想到的总是如果这是在家多好,这次终于见到了,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但相处几许,才发现,也不过如此,更何况,他心里确实牵挂着更重要的事。
小老翁听了卓越的话,还是不舍,问道“什么事啊?”
卓越道,“是一些小事,很快就会办完的,完事之后,蔺如马上就会来找你们”。
姚老头一言戳中,道,“是不是回去找你师傅?”
卓越不知如何回答,姚老头又道,“梨花坳中有个弋阳宫是你告诉他的?”
谎话对于卓越来说,是可以说得比真话还真的,这是在天蝎老怪那里已经得到验证的,然,在这两个人面前,这两个看着他长大的,他在外一直思念的人面前,他一时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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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翁看他沉默,大惊道,“真的是你啊?”
卓越仍是不做声,姚老头道,“没听见那时在树林里他们的对话吗?他现在已经是妩月教的人了”碎碎听见几句话,他便是想到了许多事。
卓越辩解道,“我不是妩月教的人。”
小老翁道,“那你告诉别人我们的位置,差点害惨了我们。”
卓越蹙起眉头,道,“我有事情要做,你们不会理解的。”
小老翁好奇,又问,“什么事情?”
“是我自己的事情,到时你们就明白了。”
姚老头道,“什么大事情,不就是帮天蝎老怪他们夺取玉决吗?还是说你自己就要夺玉决?”
卓越听此,瞬时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而小老翁也是惊着的模样,不确定问道,“玉决?什么玉决?”
难道是自己的那块玉决?姚老头没理会,而卓越被姚老头戳中了心事,很是不悦,道,“我自己的事!”
姚老头平时说话就是很不客气,对于他看着长大的蔺如则更是不客气,道,“你自己的事?你别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而去追求一些莫须有的东西!”
卓越道,“你们追求的才是一些莫须有的,如今花子帮,天苏门都没有了,难道你们还不放弃?”姚老头厉色,大声道,“你说的什么话?”这个孩子是真的变了,小时口口声声教的要为他爹报仇,他都忘了。
卓越麦芒相对,直视他的厉色,道,“我说的是实话,如今这样的形势,攻入京城,恢复建文帝治,根本是不可能的。”
姚老头道,“没有不可能的事……”
茶珠儿见着他们吵架,心里很是着急,苦着脸色到了卓越面前,张开双手,她希望抱抱卓越,希望他不要生气。而卓越正在吵架呢,哪有这心思,左左右右让开着她,与姚老头针尖对麦芒,茶珠儿便是左左右右双手迎着他,柔声道着,“抱抱我”。
小老翁见他们吵架也是头疼,见茶珠儿这般,更是怜惜,对了卓越道,“你抱抱她”,卓越随手便是将茶珠儿搂进怀里,嘴里仍是对了姚老头道,“你们做你们的事,我做我的事,谁也不要管谁了”随后一松手,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茶珠儿紧着跟出去几步,小心翼翼喊着,“蔺如哥哥”,卓越没理,背影已是愈来愈远去。
茶珠儿蹙着眉头,静静地看着。上次放了紫啸鸫,张伯伯大怒,已是给蔺如添了不少麻烦,所以这次她不敢再缠着他,而且他送她回来的时候说过,他做完了事就会来找她的。只是,她永远都习惯不了他离去的背影。
惆怅几许,才发现,不远处石桌旁坐着李玉橖。虽然和她才认识不久,但就是这么久,她一直是不高兴的样子,此时亦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罢,茶珠儿便是想去解慰解慰,于是坐到了她身边。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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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玉橖有太多太多的原因了,只是她自然不会随便和茶珠儿讲,反问道,“他走了吗?”
如今,对于儿女情态,她是莫名的反感,当下如此问只是为了岔开话题。
而茶珠儿提起他的蔺如哥哥便是滔滔不竭,“嗯,他只是把我送回来,不过他还会来的,他说过他有空就会来看我,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我也不想逼他啊,他是做大事嘛,我只要好好等他就行了……”
李玉橖听着,看着,感受如此情意切切,先时的反感不禁转为好奇,问道,“你就那么相信他吗?”
茶珠儿睁大眼睛,似是不可思议,回道,“连他都不相信,我还相信谁啊?”
玉橖从她那情意中回过神来,先时的自己也是她这样的,她道,“相信自己才是最好的。”
怎么好像她对自己喜欢蔺如也有意见似的,难道她也像吴媚之那样觉得世上没有一个好男人?茶珠儿想着,便是问了同样的一个问题,“你听说过姜书桓的故事吗?”
李玉橖不说话。
茶珠儿便是想着她没听过,当下,兴致盎然地讲述起来,述后,还毫不保留的将自己的歆羡道给她听,“姜书桓摇棹,那位女子斟茶,月光将他们两罩在中间,多美好啊”茶珠儿向往着眼神没去注意玉橖,继续道,“虽然他们都说这只是一个传说,但是我相信,只要我足够爱,等的时间足够长,我和蔺如哥哥也能像那样的。就像我小时待在黑暗里的时间足够长,我就不害怕黑暗了一样。”
声歇了,久久没有回应,茶珠儿转过头去瞧李玉橖,她的眼睛正是紧紧地盯着了圆润光洁的桌面,如同深潭之水,让人瞧不见谭底的秘密。茶珠儿问,“玉橖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听自己讲述的故事,听得入了迷?玉橖没有回答,应该是没有听见吧,茶珠儿再问,“玉橖姐姐,你想什么呢?”
李玉橖抬起眼,但还是没有理会,跟眸冷冷的。
茶珠儿道,“是不是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我当初听得时候也是挪不动脚呢,不知道这个姜书桓长什么样子,他这么浪漫痴情,肯定……”茶珠儿就是这样,每次和别人讲话,总是会情不自禁地陷入好似自言自语中,这大概是在扶藜谷中一个人讲话的日子过久了。当下她也正是陷入了。
玉橖却是突然站起,越过她,离去了。茶珠儿不明所以止住话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禁是又担心起来,怎样才能解开她心中的郁伤呢?她那里知道,她李玉橖也是那个传说的一部分,然而谁又会注意,传说中被姜书桓抛弃的那个女人?
玉橖紧紧攥着手中的佩剑,双唇紧抿,双眼紧蹙,似一汪缩小的水渊,那是巨大的哀伤包裹着愤怒。
他们成了一个美好的传说,而她呢?玉橖不辨方向的走着,就那么一直往前走着,脚下石砾咯咯,枯叶嚓嚓,都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响动。当初,在她与书桓准备的新婚府邸后面的那座山丘上,是不是也是这般的行走?不停地走,能帮助我们减少哀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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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清流终于汇聚在一处,李玉橖便是在那里坐了下来。这真的是一个很随便的小山村,水潭不清不浊,树不大不小,树林不疏不密,景色不秀不野,玉橖便是靠在一棵手腕大的不知名的树旁,带着一脑子混沌的思绪,融进了这随便的景色里。霞色渐渐褪去,夜幕一点点降临,时间似乎很快,也很慢,玉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想了些什么,总之是反反复复的,她直起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往回踱去。
“你怎么也说样的话?”
突然,一个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蔺如他说的是对的,若说当初的坚持还有一点意义,如今这情况再坚持就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说的是讨伐燕贼的事吗?玉橖立即收起了先时的思绪,拢进了去听,是小老翁和姚老头两个人。
姚老头继续道,“什么意义,为那些牺牲的人报仇就是意义。”
“你追求这样的意义只会让更多的人牺牲”小老翁斯时竟是严肃了。
“如果最后成功了,他们的牺牲就是有意义的。”
“这样的形势还能成功吗?”
“如果你现在放弃,那就肯定不会成功!”
小老翁垂下头,“我只是想过正常的生活。”
“从你出生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你不会有正常的生活,你应该接受。”
一阵空洞的沉默,小老翁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是听你的,可是这次,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依你。”
姚老头一直盯着他,“你真的要这个时候放弃吗?”
小老翁道,“无论什么意义不意义,意义本就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一个词。今晚就召集大家,告诉他们解散吧。”
姚老头仍是紧紧地盯着他,而小老翁也不去看他,说完话兀自往前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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