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泪依,冰雪嵌,回首前尘醉梦空,哪顾凝眸离断秋?
心魂早已死去,何以仍会泪盈于睫,素凉晶莹?
尚未回过神来,双手已被人紧紧握了去,归南一边左右摇摆她手臂一边咧嘴兴奋大笑:“姐姐!姐姐!无岸姐姐,原来真是姐姐前来救归南了。”说着,长袍一撩,屈膝长跪,恭恭敬敬朝她拜了一拜,喜滋滋道:“归南拜谢姐姐!”
俊眉星目,红唇佼面,肌若冰雪,虫蛇尽消,前后判若两人,月初旬不明所以,眼底尽是茫然,冷冷道:“我并非你无岸姐姐。”
归南却不管不顾,起身来,一头扎进她怀中,声音尽是孩童娇憨之态:“归南好想姐姐,归南一个人在这冰雪之地待了五千多年,判官说这是我和姐姐之间的一个游戏,姐姐总有一天会来寻到归南。”
说着,竟是哽咽起来:“判官在归南身上施的咒法好可怕,他说外人之泪只能开启狱剑阁之门,只有姐姐的泪才能让我恢复原貌,归南等了好久,不过幸好有这些虫呀蛇呀的陪我玩,不然我一个人在这玩好没趣。”
虫蛇蚀骨之痛,他竟将它们当做玩伴!
月初旬终是确认了怀中这个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大男子心智仅似幼儿,突地想到心智堪比成人的黑团子,不由一叹,浅浅道:“如今归南咒法已解,可否告知姐姐狱剑阁何在?”
她自是不信他胡诌之言,却不得不寻了狱剑阁。
归南红唇一抿,笑的灿漫无邪,嘻嘻道:“姐姐,这里。”手腕翻转,红袍一挥,晶莹的冰墙瞬间显露出一道高高的牌匾,鎏金大字刻曰:狱剑阁,牌匾下渐渐现出两扇厚厚的木质门来。
推门而入,月初旬忽地止步,努力扯出一个笑,一字一句道:“归南,谢谢你。”
归南望她一眼,欢呼着跑进狱剑阁,笑嘻嘻道:“姐姐从前不会笑,几千年后还是没学会笑。”
月初旬一怔,心道世人之中,果真唯童言童心看的最为透彻。
狱剑阁极为广阔,却不空旷,数千柄剑器法宝或悬于半空,或零落地上,细瞧了去,尽是斑斑锈迹,丝毫看不出有何特别奇异之处。
据闻,狱剑阁中的宝剑原本各有安身之处,中间红柱原是镶嵌着冥界神器炼狱幽冥剑,其他宝剑四处散开,剑尖均指向幽冥剑,芳华灼灼,剑气刺目,奈何自从幽冥剑被天界收放入九重天剑阁之中,此处仙宝便失去其轨迹,肆意凌乱遗落。
当初剑神自毁魂魄封印六界神器,致使神器分别遗落各界,冥界自是早已在狱剑阁中搜寻多年未果,而跳下地狱之渊的各界奇人异士,本便是抱着寻找神器而来,但九夜玲珑只对她道:“幽冥剑必遗落于狱剑阁,姑娘且一试。”
至于仙界神器九仙画为何亦遗落冥界,又遗落何处,他只笑言:“因缘际会。”
月初旬抬手咬破手指,屈指一弹,一滴鲜血疾飞浸入中间红柱内。
归南瞧见,急急跑来弯腰向她手指呵气,皱眉道:“姐姐,疼。”
“无碍。”她口中敷衍,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半空,果真,不过片刻,柱体红芒大盛,丝丝缕缕有黑雾溢出,细瞧了去,竟是凭空生出一句话:
幽幽九府任鬼嗜,冥冥三生凭妖血。
她细细读了几遍,取了收尾四字,暗道,原来是‘幽冥嗜血’,此中蹊跷定是许多人知晓,四处略一张望,果真见许多仙器异宝上沾染有紫黑血迹,又细细琢磨一番,终究没能寻出有何异样,只能作罢。
别无他法,唯有一柄剑一把刀的去试。归南惊呼一声,已见月初旬手指聚气成刃划破了手腕,鲜血汩汩而流,当下捂住眼睛道:“姐姐,姐姐,好多血。”
月初旬叹气:“姐姐是花妖,又不是狗……”
见他身子实在是颤抖的厉害,赶他走,归南却狠狠一咬牙,拽了她黑袍,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她受尽十八苦难,早已失血过多,终是担忧。
黑团子自从随着华君离进入冥界,总觉某处有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了他瞧,此时见怨崖镜裂痕斑斑,实在是再也不能窥看狱剑阁情形,不由迈步寻了一清净之地,四处略一张望,朝虚空某处笑吟吟道:“小鬼是在同本公子躲猫猫?”
虚空撕裂,忽地跌下一位少女,青色纱裙,眉目盈盈含春水,似怒似怨似笑的望了他,正是玉长卿之徒鬼黛。
黑团子一怔,这少女眼眸实在是过于奇特,不由仰起脸来,扯了童真笑容,嬉皮笑脸起来:“小鬼一路跟随,有何企图?”
“二公子莫不是已经忘却了……”鬼黛一双清目灼灼晶亮,尚未说完,呼吸一滞,玲珑玉颜已是紫红一片,唯有大口大口的喘息。
黑团子一动不动,径自望了她脖颈处一缕黑烟,面有娇憨,声音却冰冷如铁:“姑娘是……”
鬼黛呼吸困难,结结巴巴的笑:“二公子已经……已经杀了我一次,难道……难道让奴婢连鬼都做不成?”
黑团子忽地撤了那股黑烟,慵懒一笑,闲闲道:“既是死过一次,理应轮回转世,何苦飘**冥界,孤苦无依?”
“公子果真忘了奴婢。”鬼黛咯咯一笑,银铃清脆,忽又弯腰贴近了他玉一般的小脸,软了声音,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糯糯道:“那公子,可曾忘记了一百多年前那杯茶中的合欢散?”
秀眉微皱,黑团子思了片刻,闲闲道:“是你。”
终是想起了她,鬼黛一喜,更是贴近了他小小身子:“公子如此委屈幻为幼童身形,莫不是……莫不是喜欢上了那个跳下地狱之渊的月姑娘?”
她这是在威胁他,欲要向月初旬明他身份?
六界之内,唯泣玉一人知晓巫尊关门弟子便是魔界二公子九夜玲珑,鬼黛能知晓其中原委,左右不过是百年前她在他茶中下了药,取了他面具,窥了他真容,欲要借机取悦于他,岂料引他犯了旧疾,被九烛以勾引主子为由重罚而亡。
黑团子一叹,周身忽地煞气滚滚,黑烟扫过,利刃般一寸寸割破了她肌肤,她躲闪无望,惊恐道:“你若在冥界杀了我,师父大人定不饶你。”
“本公子没想让你死,再者,玉长卿夺取魔神之力未果,冥界一向不愿涉足六界之争,无论是否冥帝授了意,总归定要重责于他,给六界一个交代,玉判官此刻自顾不暇,怎会顾及一小小鬼灵?”黑团子阴测测一笑,扬声道:“泣玉。”
泣玉忽地从半空飘下,红衣黑袍猎猎作响,早已将鬼黛抓在手中。
黑团子转身便走,懒懒交代:“散了修为,拔了舌,扔进枉死城。”
鬼黛慌张起来,百般无措挣扎,奈何早已被他施法禁锢,唯有朝他消失的背影喊道:“你敢!你敢……奴婢不过是喜欢公子,何以如此待我?生前受尽炼魂坊之苦,执意留在冥界,不过是听了师父大人的话,‘百年后,自会与他相见。’”
自会相见,终是相见。
他不记恨她当初用下作手段索欢差点害他丧命,却不能容忍她拿月初旬来威胁他。
一切皆在计划内,岂可容她错失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