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即一愣,似笑非笑:“忘忧?”
广袖摇曳,他带她至九重天上府邸,迈步入后花园中,望那一片葱郁,将她魂魄掷入一株萱草中。
萱草忘忧,又曰‘遗忘’。
归南被罚入地狱之渊,她遗忘所有,蛰伏于萱草中重新修炼,不知过了几千年岁,化为人形那天,正巧遇到摇风上仙独自步入桑即后花园,一身青纱,浅笑盈盈,四目对望,情愫已生。
一见倾心,二见倾情,摇风上仙不顾流言执意将府邸改为青裳宫,却又逢天帝义女爱慕,摇风拒婚,天帝便以妖女勾结上仙为由,用天刑将她打的魂飞魄散。
她被桑即和摇风救回一魂一魄,锁了记忆,关在萱草中重新修炼,诸多辗转,直至魔君九凤偷窃般若念尘,桑即重伤,她又受他仙血之恩,再度化为人形记起前尘,醒来时,摇风和桑即早已轮回尘间历劫。
月初旬望着轮回镜中一世世轮回辗转,彼岸花,红袍魔女,萱草,青衫花妖,是她,又并非是她。
那些故事本与她无关,她毫无前世记忆,亦无前世诸多情感停留,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疼的她清泪簌簌而落。
红袍魔女,本是魔界战神,只因爱上九重天庭高高在上的摇风上仙,仙魔大战时自剜心肺,自散修为,只因不愿同摇风为敌,亦不愿叛离了魔界。
她因机缘得入天界,前生一剑剜心终换来此世摇风一腔爱慕。
仙妖之别,良缘无果。
摇风转世之际,玖瑶姬逆天改命,将其沦入妖道,化为赤凤。幸而,幸而她被拂弦仙子推下忘尘池,命降为玉簪花妖。
同是妖,她与华君离本是三生情两世缘,却被一箭误斩。雪渊极地,青影幻妖弓,青影穿体而过之时,便是她与他姻缘线断之际。
云伤于她有三世滴血之恩,血缘相融,使他此生摒弃前世花丛风流,欢喜之女子,唯她一人而已。
云伤微咳旧疾,想必便是当初封印九凤时,少了一魂一魄的缘故。
三世恩情,一生爱护,她被神器重伤,又得他相救,遗忘前尘,剩下这半生,终于,终于喜欢了他,可这个男子,此时此刻却又因了她,沉睡不醒。
月初旬思绪纷繁,似是入了魔怔,轮回镜早已关闭,她仍是睁大了眼珠定定瞧着,只念着她与华君离早已缘尽情断,只念着云伤沉睡模样,任由泪珠大颗大颗滚落而下,直至归南察觉异样,拽了她衣袖见无反应,“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哭声含悲含恐,月初旬浑身一个激灵,望了他一眼,怔怔道:“归南不哭。”
他如此怕血,定是当初遭了大罪,月初旬呆呆滞滞,手忙脚乱,欲要看他身上伤痕,归南害怕的躲躲闪闪,她气恼,拉扯之下忽地解开了他衣带。
破空之声划过耳侧,夜川已是一手揽了她肩,似笑非笑的嘲讽:“娘子与为夫夜夜生欢,竟还是不满足么?竟在此处与一个小鬼勾勾搭搭?”
“啪啪”两声脆响,华君离一时忘却使用法力,抬手便是两巴掌。
夜川松开月初旬,抬手抿了唇角鲜血,望着华君离双目怒火,闲闲道:“赤凤?上仙?摇风上仙,不过如此,被人改了命,竟是连一个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此时此刻,她一心为了其他男子,你又何必动怒?”说完,狂笑数声,转身离去。
夜夜生欢么,与一个陌生男子?
她自他开口便僵在那里,句句刺心,仿若夜川正当着华君离和归南的面一层层扒光她衣裳,折辱凌侮竟比在洞中他真的褪尽她衣衫时更甚千倍,万倍。掩面,踉跄着想要离开,衣袖却被归南死死拽住。
归南只是哭:“姐姐,姐姐莫要再丢下我。”
月初旬低头望一眼蛊隐,抬手将归南幻在其中,转身便走。
华君离低声唤她:“茝儿……”
她身子一颤,终于飞身离去,跌撞进了一片漆黑中。
黑团子急急赶来,忽地扯了他衣袖,道:“还不快追!”
一大片火红,妖冶夺目,数位花侍流连其中,月初旬猛地顿住身形:竟是奔至黄泉路了么?
她缓缓落下身来,九仙画尚未寻到,她还不能离开冥界。
转身欲折返回去,脚下大地忽地一颤,耳侧有人轻唤,似是近在跟前,又似远在天际。
“青萱,青萱……”
初来冥界那天,亦是这个鬼魅飘忽的声音,此时听来只觉这个名字似有几分熟识,略一思忖,忽地思及轮回镜中,她被桑即和摇风锁进萱草,被丢在广寒冰窟,被贵为五炁真君之一的北方辰星真皇君积原作名为‘青萱’,这女子莫非前世与她相识?
她朝暗侧虚空移了数步,忽听那女子大笑起来:“青萱,果真是你,别来无恙乎?”
月初旬敛神屏息,密语回应:“你是谁?”
“呵,老朋友。”那女子慨叹,“不进来同我叙叙旧么?”
“不。”月初旬直接拒绝,望了虚空某处星点光亮,不动声色,“我在寻神器九仙画,无瑕叙旧,后会有期。”说罢,作势提脚欲走。
“等等……”那女子急急唤她,尚未说完,忽地“啊”的一声惊呼。
华君离和黑团子寻到她气息时,正巧赶至黄泉路边,眼见她身子凌空一跃,再也不见了影踪。
青萱是积原作名,除却他府邸之人,知晓此名的女子唯有一人,此人便是劫持行上上仙盗走九仙画后又将她推下忘尘池的拂弦仙子。
当初冰封九凤,她携了九仙画无故失踪,致使摇风一人担责,历尘世轮回之苦,天界苦追多年未果,原来竟是她利用神器九仙画在冥界黄泉路边劈了虚空,躲在此处。
既是她有心将虚空之门开了一角请她一叙,她岂可辜负了她一番美意?
只是,入眼处,极目千里,天地一片混沌,荒芜之地,枯草迎风,地裂塌陷,不曾见着一个人影,亦不曾知晓虚空之门在何处。
月初旬冷冷道:“仙子既是欲同旧人叙上一叙,何以躲躲藏藏?”
拂弦幽幽的笑:“此虚空混沌无边际,无日无月,百年才可见一见夕阳斜落,我已在此处千年之久,藏身于此,不过是想见一见你和摇风轮回转世时的狼狈凄惨模样,谁料想,谁料想……”
“谁料想,仙子窥视黄泉路千百年,竟是一次也未曾见过我和摇风,可是?”
拂弦失笑:“谁料想,他堂堂一个上仙,竟有人宁愿担了惨痛代价亦要改他的命,赤凤华君离,上仙沦为妖王,甚是有趣,有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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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因为月初旬前来冥界,他追随而至,拂弦何曾有机会见他一见?
月初旬一叹:“仙子开启虚空之门,引我来此,怕是已然引起仙界注意。”
“无妨。”拂弦又笑,“如今见着了他,又见着了你,你且留下陪我一陪,偿还了我这多年孤寂,届时,任由他们处置便可。”
月初旬忽地明白过来,皱眉道:“仙子将我困在此处,并非同我叙旧,亦非让我作陪,乃是想要看一看他罢了。”
她被困,华君离定会时常流连此处寻找虚空之门,拂弦让她踏进荒芜,便是没了退路,仙界早晚会因她开启虚空寻了蛛丝马迹。
盗窃神器,罪不可赦。
拂弦见她看透自己心思,仍是笑:“青萱可要快些寻我,否则被天界早了一步,神器落入他们之手,只怕……”她忽地顿了一顿,渐渐弱了声音:“摇风如此焦虑,可如何是好?千年了,让我好好看他一看……”
月初旬闭目凝神,欲要听她声音从何处飘来,却是无果,只得顺着一个方向飞身而去。
行了许久,凝眸处皆是相同之境,好似她身形从未动过一丝一毫,天空一样混沌,地上一样塌陷,裂缝赫赫,心道决不能让仙界早一步寻到此处,御风之速不由又快了几分,岂料身形一阻,似是撞上了一股气流,身子直直倒飞出去,坠落而下。
月初旬急急旋身,勉力稳住身形,心中一惊一喜:撞上了结界,莫非有人在此?
她轻咳一声,试探道:“前辈?”
忽有火焰凭空窜起,犹如火龙盘踞半空,上下起伏,左右摇曳,望不到尽头。
有人冷叱。
“莫要近乎,先过了这第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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