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的死给四大仙派的仙会蒙上了一层阴影。不到半日光景,四大仙派便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启程回自己的仙地。
月老将云涡喊到舍室里,语重心长地问:“云涡,你知道《仙情决》的威力吗?”
“仙情决包含六部情决,以解开六界情困、情愁、情忧、情苦、情伤、情怒为己任,还寰宇六界心绪清明平和,是我司情一门众多仙决中的精华。”云涡老老实实地回答。
月老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可是如今《仙情决》丢了,若是被妖孽妄加利用,就会让六界有情所困,因情而愁,为情而忧,受情所苦,被情所伤,为情而怒。”
云涡睁大眼睛:“这样严重?”
“不错!自从天地诞神的那日,“情”便产生了。情之一字,亦正亦邪,能让人行善造福,也能让人做奸作恶。若是被恶人控制了仙情决,那么六界众生会为情作恶,天下就会大乱!所以一定要在四十九天之内找到偷走仙情决的妖孽。”月老的表情有些凝重。
“徒儿明白。”云涡答,随即又问,“可我有一点不明白,有情人应该比无情人更懂得爱别人,为什么会被妖孽驱使,去作恶呢?”
月老抚须道:“那是因为,很多有情人只爱一个人,而不是天下苍生。”
云涡告退,走出舍室。清风拂来,她站在庭院里的大树下,听着头顶树叶簌簌的响声。
她翻开日知录,看到自己曾经记录过的一个故事——商纣王宠爱绝世美人苏妲己,听信谗言设置炮烙等酷刑,并造酒池肉林,和苏妲己终日玩闹嬉戏。最后商纣王闹得民愤沸腾,被周武王所杀。
纣王只爱妲己,不爱江山,不顾百姓,因此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原来如此。”云涡若有所思地阖上绢书,“看来师兄无情无欲,比我更适合修仙,守护天下苍生。”
她有些难过,又有些心酸。
将手放到额头上,她眯起眼睛看漏下来的清亮天光,努力微笑起来。
“师兄,我必须放弃你,是吗?”
……
因为白芍死在天山,所以峨眉掌门决定在这里给她举行火葬,然后将骨灰带回峨眉山。
火葬那天,众弟子心情沉重地聚在一起。原本吹拉弹唱,供众修仙弟子畅享玩乐的空地,如今堆起了高高的柴火。白芍穿着一身白色剑服躺在上面,旁边是峨眉掌门亲手放上的一柄青铜剑。
乐无双眼眶微红,亲手为白芍整理了头发和服饰。程彻痛苦万分,不肯让人点火,最后被好几个峨眉弟子拉走。
云涡清清楚楚地看到,程彻的手腕上有一根动情丝,正牵在白芍的手腕上。只是他们如今阴阳相隔,再好的月老红丝也无法让两人续缘。
许是程彻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情意,在目睹白芍即将化灰的情况下,才终究被她窥见。
一瞬间,云涡原谅了程彻之前那样栽赃自己。所谓关心则乱,说的就是程彻这种情况吧。
她飞到柴火堆上,将一件玉粉色的天香丝外罩盖在白芍身上,然后轻轻地说:“白芍妹妹,那天我不是故意说不给你带天香丝的。如果我知道你没有机会穿天香丝,我绝对不会那样说了……这件衣服我还没穿过,送给你,好好上路吧。”
乐无双从人群中越众而出,飞升上来,将一条碧玉珠串放到白芍的手中:“妹妹,姐姐没什么好送你的,知道你爱美,就给你做了一条珠串,你可不要嫌弃。”
云涡和乐无双抬头,四目相对,都有些悲从中来。
“雅言,云涡,下来吧,峨眉派要点火了。”
云涡起身,裙带勾到了白芍的手,一只坠着米黄色流苏的粉色香囊掉落出来。她想将香囊放回去,可是心念一动,便犹豫了。
乐无双正抬手抹泪,没有注意到这边。云涡想了想,趁她不注意,将那只香囊握在手中。
峨眉派弟子点火,熊熊大火包裹住了白芍,不断有零星飘灰向四周飘落。云涡不忍再看,寻了一个理由退下。
她回到住处,刚要推开门,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腕。乐无双紧紧盯着她:“你为什么拿走了白芍的香囊?”
还是被乐无双发现了。
云涡忖道:“方才触碰到这只香囊,我才发现不同寻常,这上面有残留的仙决。”
“是吗?许是你弄错了吧?”乐无双眼神躲闪。云涡心中更是生疑,问道:“无双,蓐收殿下当时摆弄这只香囊的时候,你也是像现在这样紧张万分,这只香囊到底有什么秘密?”
乐无双掩饰道:“你想多了。这香囊是程彻师兄所赠,我怕你们发现程彻和白芍的私情,才……”
云涡摇头:“我起初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今天早上我特意问过峨眉掌门,他告诉我程彻已经好几年没有云游的机会了。试问,他既然无法下山,那么又是怎么弄到这吴国京中流行的绢料做香囊呢?”
乐无双答不上来,索性一甩袖子,美目怒瞪:“他们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每个细节?许是让别人带的吧?”
说完,她扭头就走,不想再多做逗留。云涡追上去,道:“无双,你说实话,我才能查到杀死白芍的真凶啊!”
乐无双迟疑地停步,半晌才道:“好吧,我说实话,这个香囊,是我陪白芍去一个月老观里求的。”
“月老观?”云涡吃惊。
“是的,那个月老观在吴国京都的东郊,据说十分灵验。那时白芍和程彻私下定情,可惜掌门不允两人结合。恰好当时我和白芍一同云游吴国,听闻月老观里可牵天下姻缘,便想去求一求。”
云涡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你们怎么不来我师父这里?”
乐无双白了她一眼:“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将白芍所求之事告诉掌门?总之,我们思前想后,就去了那个月老观。”
“后来呢?”
“在月老观里,我们求了一支姻缘灵签,是上上签。当时白芍高兴坏了,可是月老观里的一个女道却告诉我们,要滴自己指头的一滴血在签头上,那上上签才能灵验。白芍也不知怎的,不顾我阻拦,就照办了!回来后,程彻听说此事,勃然大怒,说白芍太过单纯,怎能人云亦云,不假思索地就留了自己的血在签上?他还说,若是有妖孽拿这血作乱,白芍就完了。”
云涡听得心惊胆战:“他说得对,司情一派的月老观,从来没有滴血求签的事。”
乐无双点头道:“话是没错,可是白芍当时脑子热了,谁也劝不住。你也别怪程彻师兄对你有偏见,他总觉得你们司情一门都是情情爱爱,比不得峨眉正统。现在白芍出了这样的事,他对你们的误会更深了。”
云涡不悦:“这跟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
乐无双望着天空,长舒一口气,道:“有没有关系,人都已经不在了,说这些也没用。”
她话锋突然一转,问:“云涡,我上次让你问的事,你帮我问了吗?”
云涡这才记起乐无双想要和景宸相认之事,心头抽紧,下意识地扯了个谎话:“问倒是问了。”
“他怎么说?”乐无双眼中一喜。
云涡干笑,道:“我师兄说,他不愿意再牵扯前尘往事了。”
乐无双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喃喃道:“他果然……变了许多。也是,现在活得那么舒服,谁愿意管那些枉死的族人!”
云涡忙转移视线,不愿让乐无双看出端倪。乐无双也不再纠缠,泄愤似地砍断了三根竹子,就御云而去。
“姐姐,你为何骗她呀?”袖中的白小童子懵懂地问。
云涡叹气,道:“她和师兄都背负着血海深仇,若是相认,很容易就结伴去报仇。倒不如不认,那些惨烈的往事也就不会被提及。”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虽然云涡总是不满自己只有一年记忆的怪病,可是有时候想一想,过得精细未必就是一桩好事。记着那么多的仇恨,那么多痛楚,必然活得压抑,还不如只想着眼下的清风明月。
四大仙派离开天山时,采集了不少修炼用的灵草怪石。云涡派出萤小童子和白小童子,采了许多五色石、灵芝草等修炼用物,自己却疏懒怠工,采了几大葫芦的雪水,打算埋在桂花树下泡茶喝。
景宸则认认真真地收集了许多灵草仙药。他从悬崖峭壁上采集了几株雪莲,宝贝似得侍弄了几个时辰,生怕枯萎了。
月老最后干脆唤了两条碧蛟拉来仙车,将这些七七八八的宝物一股脑放上了车。
桂花仙因为行事鲁莽,被月老罚了禁闭,要率先回到月老阁,七七四十九日都不能出来。
离开那日,景宸最后才上了碧蛟车。他轻蹙眉头,道:“奇怪,乐无双为什么用那种异样的眼神看我。”
云涡掀开车帘,看到乐无双站在碧蛟车附近,又怨又恨地望着景宸,忍不住内疚。
是她,让两人不能相认……
“可能还在记恨,师兄你控制了人家的五识神,让人家看不见吧。”云涡打太极。
景宸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乐无双满含心事的眼神,就这样被他忽略了过去。
云涡对景宸更加内疚,在飞蛟车里又是捶背又是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云涡,你简直比那拉车的蛟龙都要忙。”月老笑眯眯地掀开车帘,打趣云涡。车前两条碧蛟正喷云吐雾地在云中前行,四只龙爪在频繁地拨动。
云涡僵笑:“师父,我这不是闲得慌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景宸突然开口,“云涡,你该不会做了什么错事吧?”
云涡心惊肉跳,面上却一本正经:“师兄说笑了,我什么事能瞒得过你?”
景宸哼了一声,不再搭理。
“倒是查白芍死因的事情,有了一点线索。”云涡拿出了那只香囊,“这是在白芍身上发现的,据说她是从吴国的月老观里求的。”
景宸拿起香囊,放在手心里捂了一下,道:“上面附了一点仙决。”他将香囊递给师父:“师父,徒儿悟不出这是什么仙决。”
月老拿起香囊,在空中晃了一晃,那香囊居然化为一簇火苗,嗖的一声燃烧殆尽。
云涡目瞪口呆地望着香囊留下的一点锦灰:“这是?”
“这是一种魔决,可助所求之人达成心愿,不过也容易走火入魔。”月老重重地道,“若这真的是月老观里求的,那咱们可得去看看,别让魔道败坏了月老观的名声。”
景宸跪地道:“徒儿愿前往,将魔决之事打探清楚。”
月老欣慰地点头。
云涡将锦灰小心翼翼地收起,问道:“那我们还去绿湘县隐居吗?”
“吴国京都距离绿湘县不远,咱们可以两边兼顾。”月老道,“只剩下四十八日了,咱们必须抓紧时间,将《仙情决》找回来。”
“是。”
“还有,为师已经掐指算过。云涡,你的下一段仙缘在吴国。若是进展顺利,你能促成一段正缘,那么就能修成仙身了。”
云涡一喜:“师父,这次我一定不辱师命,促成一段正缘。”
月老抬手掀开车窗帘,望了望外面磅礴云天,自言自语地道:“这世间最不容易碰到的便是情投意合。天道不可测,希望你这次真的可以。”
回了月老阁,云涡和景宸将收集的修炼仙物全部搬到库房里,已经过去了大半夜时间。
那几朵天山雪莲已经成活,在花盆里开得艳艳灼目。云涡忍不住垂涎,讨好地道:“师兄,打个商量,这雪莲放我屋里一盆吧?”
“雪莲妖冶,不符合你的性子。师兄送你更合适的。”景宸转身回了房间。
云涡雀跃又惊喜,没想到他心里早有打算送自己礼物。她在门外踱来踱去,猜景宸会送她兰花呢,还是会送桂枝呢?
半晌,景宸出来,将一盆丑不拉几的绿草往她手里一塞:“送你。”
“这是……哪种兰花?”云涡心里还存着一份希望。
“这是荀草,用它熬水,服之可以变美。”景宸道,“最适合你不过。”
云涡眨巴了两下眼睛,将荀草塞了回去:“师兄这份礼太重了,师妹受不起!”她说完,转身气呼呼地离开。
景宸捧着荀草,一头雾水。他看向半空中飞舞的萤小童子,问:“这是我精挑细选的礼物,难道送错了吗?”
云涡憋着一肚子气回到自己的厢房,边走边咕哝:“你才需要变美,丑八怪师兄!”
她推开门,咣当一声将门甩上,躺在**生闷气。这两日劳累过度,身子困乏无比,可云涡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景宸送她荀草的情景。
景宸是长得不错,可饶是这样,就该她入不得他的眼吗?
云涡睡不着,索性靠在窗前数天上的星子。数到第一百零八颗,她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笛声。笛声犹如天籁,带着淡不可言说的忧伤,在这静谧的夜空中回**。
她听得耳熟,思索一番才记起,这就是在天山时,蓐收吹的那支笛曲。如今这笛曲再度响起,说明他就在附近。
以前云涡对蓐收能躲就躲,可是这样一个失落寂寞的夜晚,她突然想和他聊聊天。
“萤小童子,去喊战神过来。”云涡指使。
不多时,从天而降一道白光,蓐收出现在她面前。他一手撑在窗棂上,闲闲地瞥了她一眼:“有事?”
云涡两只胳膊叠在一起,下巴抵在上面,歪着头问他:“你能帮我算算命格,我能寻回仙情决吗?”
“这个,”蓐收故意卖了关子,“你先告诉我,那天在天山,你为什么不让梦貘兽解你的梦。”
云涡没想到他居然会突然提起这茬,慌得口不择言:“这有什么可问的?梦本来就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啊……再说你不是可以问月海池的水鬼么?”
她慌慌张张地就要关窗户:“蓐收殿下请回吧,我要歇息了。”
眼看两扇木窗户就要阖上,一只碧玉笛却见缝插针地卡在中间。接着,蓐收用手将窗户拉开:“我想听你亲口说。”
云涡快哭了,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她自己。自己本来对这尊大神避之不及,今天怎么能脑袋进水,主动喊他来呢?
<!--PAGE 5-->
她正寻思编个理由,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白小童子的声音:“姐姐梦见你了!”
云涡回头,看到白小童子坐在床铺上,闪着两只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神君,姐姐还梦见你在……”
她动如脱兔,一下子跳过去捂住他的嘴,吼道:“不许说!”
也许是初次见她这样气急败坏,白小童子愣了愣,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云涡反而慌了手脚,又哄又劝:“别哭,你别哭啊……”
蓐收一跃身进了屋,碧玉笛子在白小童子的大脑袋上一敲。只见流丽金光乍现,温柔地将白小童子整个身体包裹住。云涡不知所措地抱着他,突然感觉手臂上沉甸甸的。
低头一看,白小童子居然从一个胖娃娃变成了五岁模样的男孩子。
她怒瞪蓐收:“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帮他长大而已。”蓐收道,“这样说话说得清楚些。”
白小童子从**跳下,煞有介事地向蓐收一躬:“谢谢神君。”
蓐收锲而不舍地问:“小家伙,快告诉我,姐姐到底梦到我什么了?”
云涡怒瞪白小童子,目光里饱含警告。白小童子终于瑟缩,躲在云涡身后,道:“神君,姐姐不让我告诉你,你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白小童子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右手扯住云涡的裙角,撒娇地摇来晃去。“姐姐,我守口如瓶呢,你可别生我的气。”
云涡被这幅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笑了。蓐收忍不住伸出手,爱怜地抚摸他的头顶:“罢了,不说就不说吧。”
她忽然觉得这画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奇怪,将白小童子抱开,道:“神君,白小童子是我收留的,还希望你不要干涉。”
“哦?”
“修仙是个苦差事,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珍惜修成的正果。”云涡振振有词,严肃地对白小童子道,“下次不许收蓐收殿下给的仙力。”
白小童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云涡却还是觉得别扭。这气氛诡异得很,两人之间突然多了个小孩子,怎么做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强行将白小童子变回灵体,收回袖中,才觉得气氛正常了一些。“神君要是不肯透露天机,那我就不问了。”
蓐收这才记起她所问之事,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灵魔太过狡猾,连我都不容易发现他们的行踪。你和景宸此行未必成功。”
“真的连你也没办法发现魔族的踪迹吗?”
蓐收肃然道:“魔族分两种,分别是妖魔和灵魔。妖魔攻力,灵魔攻心。我能屠灭妖魔,却不容易发现灵魔。”
云涡颓然:“那真的找不回《仙情决》了?”
“怕什么,我出手帮你们便是。”
云涡好奇:“蓐收殿下,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PAGE 6-->
他轻笑,用笛管挑起她的袖筒,露出那枚虎形印记:“别忘了,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这件事,只有你获得仙身后才能做到!为了那件事,我怎么说也要助你成仙。”
云涡赫然一惊,才记起这虎形印记,忙后退一步。“你到底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蓐收没理她,身形化为一缕青烟消散而去。转眼间,窗外空空如也,只有几瓣桂花静静飘落。
云涡以为他离开了,可是那股如梦似醉的笛音,从庭院里飘了进来。他没走,躺在那棵大桂树上吹笛子,笛子上的流苏随着凉凉的夜风来回摆动。云涡从窗前望了他一会儿,默默地关上了窗户。
她思前想后,觉得命数这种东西真的很不公平。她不过是想要一个仙身,可以记得流年往事,可以一直陪在景宸的身边。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她实现得无比艰难,还要仰仗蓐收来帮她。
都说曼妙乐曲可绕梁三日。云涡觉得那笛声大概吹了一整夜,可是待到晨光熹微,她发现笛声没了,桂树枝头上也空无一人,才恍觉蓐收不知何时离开了。
她怔怔地看了那桂树半晌,才开始洗漱穿戴,去月老膝下听训。月老阁的百花园里繁花似锦,她挑了最鲜的一朵月季戴上。二八少女不需多施粉黛,便有倾国倾城的好颜色。
装扮好自己,云涡施施然到了庭院的石桌前。月老已经在石桌旁坐定,手里翻着一本木牍。
景宸见了她,依旧是万年冰山脸,有意无意地说:“昨夜不知是何人笛声,扰人清梦。”
云涡答:“若是心无杂念,就算泰山崩于前也能酣睡不醒。”
这是她第一次顶撞景宸。月老闻言,哈哈一笑,道:“云涡说的不错,不是笛声扰人,是人心扰人哪。”
“师父,讲一讲这次去吴国的事吧。”景宸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月老将翻开的木牍给她们看:“你们看,乐无双口中所说的那个月老观,应该是这个无疑了。”
吴国风气开放,并不避讳男女情爱之事,因此月老观随处可见。不过位于京城郊外的月老观,只有一座。
月老从木牍中抽出一条木片,递给云涡:“这次去吴国,你会遇到一个叫月锦的人。你除了追回仙情决,还要给月锦一份正缘。”
“为什么?”
“因为月锦是注定的仙缘,只要帮她牵上姻缘线,你的道行就能大大提升,可以获得仙身。”
云涡讶然,半晌才道:“这么容易?”
月老哈哈一笑:“说得容易,做着却难。若是一桩容易事,就不会带给你太多道行。”
月锦,月辉成锦,顿时让云涡脑中现出一副清净绝美的夜色画卷。不过,她仍然不放心地问:“师父,这不会是一条狗的名字吧?”
月老哈哈一笑:“谁会给狗起这样温雅的名字?”
<!--PAGE 7-->
“万一呢?”云涡撇嘴。经历过公主的驸马是龙狗这件事之后,她就一直不敢保持正常的思维。
天命若是个人,那一定是个重口味的人。不然,天命为什么要给她设定这么多匪夷所思的劫难?
“没有万一,我已算过,月锦是个独一无二的美人。”月老强调了“独一无二”四个字。
云涡立即在心中默默勾勒出一幅倾国倾城的美人图。其实她最想问的是,美人不愁嫁,还需要她这个月老弟子亲自上门吗?
“天机不可泄露,见到月锦,你自然明白她的苦处。”月老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看向景宸道,“早晨蓐收殿下已经来找过我了,言明偷走仙情决的,可能是灵魔。”
景宸蹙眉:“灵魔?”
月老严肃地道,“灵魔狡猾万分,来无影去无踪,你们一定要谨慎行事,不可打草惊蛇。”
“是。”
听月老提起蓐收,云涡有些神情恍惚。
景宸疑问道:“师父,既然月老观是灵魔的藏身点,我和师妹双剑合璧,一起攻进去杀掉灵魔,不就行了吗?”
月老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我今早也掐算了一下运程,前路坎坷。”
“再坎坷也不怕,灵魔偷走的是仙情决,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杀掉灵魔!”景宸斩钉截铁地道。
月老颔首,让两人带上白蚕和红蚕,即刻启程。
御云的时候,云涡特意留意了一下周围,并没有发现蓐收的踪迹,有些疑惑。他说过要帮自己,难不成只是说说而已?
“心神不宁的,有心事?”景宸察觉到她的魂不守舍。云涡忙回神,道:“我没事,只是昨晚上没睡好,有些困乏。”
“吴国京都快要到了,咱们要装扮成探亲的兄妹。等下进城,你先想一想说辞。”景宸丢给她一个包袱,还给她一张路上通关的腰牌。
云涡趁着一小会功夫,把来吴国的目的,家住哪里,有几口人这些问题都背熟了。守城的门卫倒也没多做盘问,看过两人的腰牌,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给他们放了行。
京都繁华熙攘,各国商队络绎不绝,街市上的店铺摆满琳琅满目的商品,街道上人山人海,有玩杂耍的,有挑担叫卖的,有吆喝掌船的,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看惯了月老阁的冷清幽静,云涡初到吴国,感觉自己掉进了锦绣堆。她一路买过去,结果才塞满了半个包袱,就发现钱袋已经见了底。
可是她还有一盒轻粉没有买。
那轻粉又白又细,盛在精致的小圆瓷盒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脂粉摊的小贩油嘴滑舌,道:“姑娘就别纠细了,京城里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都从我这里买货,用了都赞不绝口,我还能坑你?”
云涡看馋了眼,摸了摸羞涩的钱袋,巴巴地看向景宸。
<!--PAGE 8-->
景宸只说了两个字:“不买。”
“这位小哥何必抠门,才五钱,买了送妹妹嘛。”小贩不死心地劝说。
景宸一把将云涡拉走,道:“想要我回去给你炼个七八斤!钱不能乱花了,我们在吴国还要衣食住行。”
“说好了,不炼个七八斤,我可不依!”云涡嘟起嘴巴,在心里狠狠骂:小气鬼!
景宸回头看她,终于叹气,扔给她一块碎银子:“只许买吃的。”
云涡欢呼,拿了碎银子一路看过去,忽然看到路边摆着一个糖画摊,摊子上扎了许多龙、凤、猴子的糖画,栩栩如生。
糖画摊后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民间手艺人。
云涡来了兴致,甩出碎银子:“老头,来两个糖画。”
“姑娘想要画个什么?”
云涡眼珠子咕噜转了转,一指景宸:“就画我和他。”
糖画老头笑着点头,将化好的糖稀铺在烧热的铜锅上。云涡蹲在一旁,笑道:“老头,把我画美些,把他画丑点。”
“为什么呀?”糖画老头问。
云涡托腮道:“他太好看了,丑点才能和我般配!老头,你说对吗?”
老头原本就面目慈祥,闻言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姑娘真会说笑,俊成这模样,还说自己丑。”
景宸站在一旁,凉声道:“云涡,什么美丑,不得胡言乱语。”
“好嘞,糖画这就好!”糖画老头用糖铲将两根糖画交到云涡手里。云涡仔细打量,发现老头还真的把自己画得极美,把景宸画得……
也太丑了吧。
肥头大耳朵就不说了,脸上还长着媒婆痣,除了那双冷清寡欲的眼睛,几乎没有一处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