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罗大鹤从辰州回到长沙,他家本住在长沙城内西长街罗家大屋里面。他临行受了他师傅的命令。教他多传授几个好徒弟,他到家之后,便到各处物色英才。这时恰好有一个江西南康人,姓陈名广泰的,从广东到湖南来,也是用一种极新巧的武艺,号召徒众,设了一个大厂,在小吴门正街。湖南练把式的人,稍有声名的,没有一个不曾和陈广泰交手,也没一个能在陈厂泰跟前走到十个回合。因此陈广泰的声名,妇孺皆晓,跟着他学本领的,共有一百七、八十人。
从来会武艺的人收徒弟,没有一次收到这么多的。陈广泰得意的了不得,每日从早至晚,专事教授,没有丝毫闲暇的时候。如此才教了两个月,罗大鹤从辰州回来了,闻得陈广泰的名,见资质好些儿的徒弟,一股脑儿被陈广泰收去了,心中不免有些醋意,遂假装一个小买卖的人,走到陈广泰教武艺的厂里,注意看陈广泰教徒弟的本领。一连看了三日,觉得陈广泰的工夫,实在不错,全看不出一些儿破绽,不过尚能相信自己的本领,不至斗陈广泰不过。
第三日,正在看的时候,忽听得陈广泰对一般徒弟说道:“我到湖南来设厂子,教徒弟,一不是为名,二不是为利,为的是要把我这绝无仅有的本领,在湖南开辟一大宗派,使湖南人不学武艺则已,要学武艺,则非学我这门拳不可。我教会你们这班徒弟,你们便可代我传授徒孙、徒曾孙。我自己就回江西原籍去,使江西人学武艺的,也都和湖南人一样。”
罗大鹤听到这里,不觉将手中提的做小买卖的篮子,往地下一掷,脱口而出的说道:“好大的口气!只怕我湖南由不得你江西人这般猖獗。”
说着,跳进厂子,立了一个门户,招手教陈广泰来比赛。陈广泰一见罗大鹤的身段步法,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拱手招呼道:“小弟出言无状,冒犯了老兄,望老兄暂时息怒。我们同道的人,有话尽好商量,请老兄到里面来,坐着细谈,此间人多,不是谈话之所。”
罗大鹤见陈广泰很谦恭有礼,并已当众陪了不是,不便再以恶语相向,只得立起身,也拱手道:“只看老兄有什么话商量?湖南地方轮到你们江西人来耀武扬威,我湖南人的面子,也太无光彩了。”
陈广泰并不答话,只笑嘻嘻的邀罗大鹤到里面一间房内,让罗大鹤坐了,陪话说道:“兄弟一时冒昧,说话没有检点,望老兄不要放在心上。看老兄的身段,好象和兄弟同道,不知尊师是哪一位,老兄尊姓大名?”
罗大鹤摇头笑道:“同道的话,只怕难说。因我师傅是辰州言永福,平生没有第二个徒弟,而我师傅传授我的武艺,也并没有师承。”
罗大鹤说到这里,随将言永福因看了蛇跟鹤相打,新创八拳的话说了。陈广泰大笑道:“好嘛!我说同道,果是不差。老兄不知道我的武艺的来历,我的师傅,也正和言师傅一样,老兄若不相信,我不妨向老兄说个明白。”
原来陈广泰在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他父亲陈翌园,在福建长乐做生意。陈广泰小时,异常顽皮。陈翌园因生意忙碌,也不大拘管他。这日,陈翌园走一条街上经过,见有许多人,围着一个大圈子,好象看什么热闹,圈子里面,一片喊打的声音。陈翌园以为是江湖上人在哪里卖艺,自己有事的人,便懒得理会,才走了几步,耳里昕得三三五五的人议论道:“倒看这个瘦弱小孩不出,至多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居然能打翻长乐县几个有名的好手,这不是很希奇的密吗?”
陈翌园听了这一类话,心里不免有些纳罕,暗想是哪来的十一、二岁小孩,有这样的本领?我既打这里经过,何妨停步挤进去看?陈翌园心中这么一想,随挤入人群之中,举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三三五五议论的瘦弱小孩,并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顽皮儿子陈广泰,这时正跟着一个身体魁梧、形象凶猛的莽汉,在圈子里一来一往的交手。那莽汉看看看招架不了,将要败下来,忽从人群中蹿出一个和尚,须眉如雪,发声如巨霆,向陈广泰大喝道:“孽障,还不住手;待要累死老僧吗?”
陈广泰一听这声音,抬头望了和尚一眼,吓得慌了手脚的样子,连忙倒退了几步,垂手立在和尚跟前说道:“这回实在怪不得我,不听师傅的教训。他们仗着人多,欺负我是小孩,碰碎了徒弟的酒瓶。不肯赔倒也罢了,反骂我瞎了眼,不该拿酒瓶去碰他,动手就打我一个耳巴。”
陈广泰说时,用手指着一个形似痞棍、衣服撕破了、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红一块的人道:“酒瓶是这东西碰碎的,动手打我耳巴的也是他。师傅快抓住他要赔,不要给他跑了。”
陈翌园看地下,果有一个碎了的花磁瓶,但认得不是自己家里的物件。只见和尚望了那痞棍一眼,也不说什么,伸手拉了陈广泰的手,分开人群就走。看热闹的人也都四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