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俩又在临安见面,符德才听说了蜻蜓儿的以下经历。
蜻蜓儿顺着符德的来路,找到了二帝居住的地窨(yìn)子。
地窨子又叫“地窝棚”,是一种半穴居房屋。在地下挖出方形的坑,再支起屋顶盖上草。这种房子容易让人想到井,赵佶便刻印一方——“坐井观天”。以后这地方也就因此叫作“坐井屯”。
监守人员阿计替搜查了蜻蜓儿。没发现刀剑,只有一根绳子和一些奇怪的工具。
蜻蜓儿被准许探视。
赵佶正沉湎于符德送来的张择端的那幅画,这时抬头问:“卿是谁?”
蜻蜓儿从没被称呼过“卿”,难免有些受宠若惊。他说:“我的名字您是见过的,因为杀我的头必须由您签字。”
“哦?”赵佶打量着蜻蜓儿,“这么说卿还是钦犯?”
“正是。我叫蜻蜓儿。以前您虽然没见过我,我却是常常见到您。”
“怎么会?”
“因为您在明处,我在暗处啊。记得有一次我去睿思殿,您正在那儿画一只孔雀。”
“那是《孔雀登高图》!”赵佶兴奋地说。“卿还记得画里的孔雀跨出的是哪一条腿?”
蜻蜓儿说:“我记不清了。”
“孔雀登高,必先举左腿。”赵佶得意于他的观察细致。
蜻蜓儿说:“那天我太心急了,看您画完画、落完款,趁您转身找什么时我就把画拿走了。”
赵佶说:“我是转身去找印章。”
“我把画拿到外面去卖,人家说这是一幅假画,不值钱。人家告诉我,道君皇帝的署名上方应该盖着章,那是‘御笔’二字。所以我不得不将这幅画送回睿思殿,等您盖上章后,我再拿走。不好意思啦。”
“卿别不好意思,”赵佶说,“其实我应该感谢卿。”
蜻蜓儿不解:“为什么谢我?”
赵佶说:“因卿之举,这幅《孔雀登高图》得以流传民间,如果留在皇宫里,它的下场……”
赵佶看看外面,不敢说下去了。
既然说不下去,干脆换个话题:“卿啊,大内禁卫森严,卿是怎么进来的?”
蜻蜓儿便在赵佶手中的画卷上指点着说:“您瞧,我会从这里——大庆殿的后门进来,当然一般是晚上。这旁边是宰相办公的都堂,晚上他不办公了。上了都堂的屋顶后,一路上都可以空中行走了。过了大内的军器库和盔甲库,这一带就是殿中省管您吃喝拉撒的六个局——”
“等等,”赵佶请教,“什么叫‘拉撒’?”
皇帝从来没使用过这种词语。
“不叫‘吃喝拉撒’,就叫‘衣食住行’吧。”蜻蜓儿的手指继续在画卷上行进。“尚药局,尚食局,尚辇(niǎn)局,尚醢(hǎi)局,尚舍局,尚衣局。再往前走就是翰林书画院了。画画需要环境好,那里有树林,有湖,我就是像猴子一样从树上**悠到睿思殿的阳台上的。”
“啊,真好。”
一个曾经的皇帝深深地陶醉于一个窃贼描述的作案过程中。
当赵佶得知蜻蜓儿将要去燕京收复失物,便问:“卿去燕京后,还回到这里来吗?”
蜻蜓儿反问:“您希望我还回来?”
赵佶说:“如果还回来,能不能帮我取回一件东西?”
“行,”蜻蜓儿一口答应,“但不知是何宝物?”
赵佶说:“我只要一本书,我很想再读一遍《李泌传》。”
蜻蜓儿愣住了,这个书呆子皇帝竟只盼望得到一本书。
赵佶的儿子赵桓对蜻蜓儿说:“听到宫里的珍宝全被抢走了,人全被抢走了,太上皇未曾动容。只是当他得知他的藏书藏画也一页未留,他才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