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的皇后郑氏对蜻蜓儿说:“前些天发下来几匹绢,给我们做衣服用的。太上皇听见有人在外面卖书,是一本王安石的《日录》,他就拿这些绢换了书。”
蜻蜓儿虽然自己不读书,但听了赵桓和郑后的介绍,明白了书对赵佶的重要,便答应去取《李泌传》。
为了表示感谢,赵佶又要送东西。他曾经送给符德一匹马。
赵佶就在蜻蜓儿手心画了一只蜻蜓。
蜻蜓儿看看:“嗯,画得真好。不过我要干活,它很快就会被擦掉的。”
蜻蜓儿就请郑后用针把这只蜻蜓刺成纹身,使它再也擦不掉。
赵佶在蜻蜓旁边还留下他的署名。他的署名是个很特别的“天”字——上面的一横高高在上,下面把“一”和“人”叠在一起,意思就是“天下一人”,独一无二。
赵佶说:“卿以后年迈体衰做事失手时,可以把我画的蜻蜓向人展示,应该能得到原谅吧。”
皇帝是可以向臣民颁发免死铁券的,不过这蜻蜓纹身能不能起到铁券的作用,要等蜻蜓儿年迈后去验证了。
于是蜻蜓儿动身前往燕京。
丘弹冰听了吃惊道:“燕京就是北京,从这里骑马去北京拿一本书,没有一点侠肝义胆真不行。”
符大闰说:“蜻蜓儿本来挺自私的,但自从认识到自己也是一个‘匹夫’,他的爱国热情被点燃了。也许他是把爱皇帝和爱国等同起来,所以答应了赵佶。对蜻蜓儿来说,多走一些路还没什么,最大的困难是怎样找到那本书……”
到了燕京,蜻蜓儿立刻去金国皇宫寻找“猎物”。
从大宋都城运来的宝物被严密收藏,除了禁军守卫,每天还有专人清点。
蜻蜓儿想:“还是先去找那本书吧。要是先取宝物惊动了他们,就没法安安心心地找书了。”
然而情况跟我们想像的不同。那些书并非收藏在一个图书馆里,并非由一个年轻女馆员管着,并非只要威胁这个女馆员一下,她就会乖乖地把《李泌传》找出来。
上百万册大宋皇室图书全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一个大房子里。无人守卫,无人清点,但你想从这座书山里找出你需要的书却也是难于上青天。
金国皇帝当初下令抢这些书时大概是这样想的:书是有用的,但什么时候有用不知道。等到有用时再去抢就怕来不及了,还是先抢来堆着再说吧。
蜻蜓儿空有一身绝技,如今一筹莫展。
他走进酒店去用餐。
正吃着,见一人进店,对伙计吼道:“看我进来,还不倒酒?”
伙计也不回嘴,便端上酒食。
蜻蜓儿招呼那人:“听你口音,是汴州老乡?”
那人却看都不看蜻蜓儿一眼:“别理我,烦着呢!”
那人饮尽碗中酒,双颊立即飞红。
他便摇晃着身子,去别的桌上把酒碗取来。
他来拿蜻蜓儿的碗时,蜻蜓儿说:“我还没喝完呢。”但那人不由分说地收了去。
一位老者主动将自己的酒碗送到那人桌上,然后对蜻蜓儿悄语:“他是东京被俘的宫中乐师,敲打玉磬(qìng)的,后来皇帝把他赐给了一位王爷。但他一直很郁闷。他每次来店里,喝醉了就会这样。你等着瞧,**在后面。”
那乐师把收来的酒碗摆成两排,这时伙计抱着酒坛走了过来。
乐师手里拿着筷子,看伙计往碗里倒酒。第一碗倒得差不多了,他就在伙计头上敲一下,伙计就停止,再倒第二碗……他虽然醉了,但各个碗里该倒进多少酒才能达到正常音准,他一点也不含糊。
所有的碗里都多多少少地倒上了酒,乐师便像敲打玉磬一样敲打起酒碗。
他一边敲打,一边洒泪而歌。这是哭一样的唱,唱一样的哭——
玉京曾忆旧繁华,
万里帝王家。
琼林玉殿,
朝喧弦管,
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
春梦绕胡沙。
家山何处,
忍听羌笛,
吹彻梅花!
那老者又对蜻蜓儿悄语:“这歌是宋朝老皇帝写的,在这些北徙之人中传唱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