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下来,迷迷糊糊中,冯宽觉得脸上湿滑热痒。睁眼一看,小青正凑在自己跟前,一脸呆萌地吐舌头。
“灵儿妹妹……小青,灵儿妹妹去哪里了?”
毛驴无力叫唤几声,摆了摆脑袋。
冯宽怔了半天,哀叹一声站起身来,意外又惊奇地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受伤,连带着胸口原本的疼痛,竟也消失不见!
“是因为那白袍道人么?他好像是灵儿妹妹的师父……灵儿应该不会有事吧。”
“李府……清姝现在岂不是……”
来不及多想,冯宽过去看向李府大门,见官军们手举火把,依旧围守在门口,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办法。
四处看了看,附近店铺都关了门。上了驴背,好不容易在城南找了间客栈住下。
随便吃了点东西,借机向店家打听李家的消息之后,冯宽才明白,那军官所言非虚。李府一家如今都被下了狱,不日将被押送到京城去。
“店家,你说这李家……真有勾结水匪吗?”
“我哪里知道啊?今天官府贴告示了,不仅这李家,连那知县朱老爷也被抓起来了。说什么纵犯逃脱……这江陵城,怕是要变天喽!”
“那……那位李家小姐,是不是也被关进去了?”
“当然啦,官军都来了,谁能逃的掉?说来可惜啊,那李家大小姐,听说前阵子刚订了亲,对方还是府城的富贵公子。如花的年纪,却成了阶下囚,实在可惜啊!”
冯宽一阵默然。想起以前在李家时,那个很少说话,却一直喜欢跟在自己后面的李清姝,想着她不受李府上下欢迎的惶恐眼神,不禁神伤不已。
“她在李家的日子刚刚才好过一些,现在却又……唉……”
“不对!即便李老爷有罪,清姝肯定是清白的!这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灵儿妹妹不得已回了山上,都是一家人,我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
“最好,能先见见清姝他们。可是……这样一来,就只能想办法去到狱中,怎样才能进去呢?”
冯宽苦思冥想,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他看着自己花了一整晚工夫写出来的东西,闭眼深呼吸,将这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少顷,冯宽睁开眼,袖了状纸,起身好好洗了把脸,也没带小青,出门买了两个炊饼,一边吃,一路向城北县衙走去。
……
赵小丁是一名普通的衙役,他家世代为吏。爷爷是名仵作,他爹是县衙捕快。到他这一代,在长辈的打点下,赵小丁做了县衙的副班头,平时有人孝敬,差事悠闲轻松,日子过的倒也自在。
可忽然之间,官军入城,朱县令被下了狱,更糟糕的是,接替他位置的吴县丞,跟他们赵家一向不和。
顺其自然地,赵小丁被撵去做了门房。
郁闷了一整晚,一大清早,赵小丁在家犹豫半天,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去衙门。
想着自己昨天还在人前吆五喝六,今天过去只能看大门,肯定要被那一帮人膈应。
可要是不去……看着家中卧病在床的父亲,才满月不久的儿子,以及一脸担忧却什么都不敢说的娘子。他忽然明白,自己,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唉,生活还是要继续啊!看个大门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到了衙门,见暂时没人,赵小丁麻利地打开大门,清扫完院子,准备窝进门房小屋里待着。
“咚!咚咚!!”
听见有人击鼓,赵小丁愣住了。
江陵县不大,加上朱县令平时懈怠懒政,衙门已经很久都没有审过案子。
鼓声不断,赵小丁也觉得新奇,出门一看,只见一清瘦俊逸的小子,正有些吃力地挥舞着大鼓槌,鼓声散乱却也连绵不绝。
赵小丁看了一会,见他面善,街上暂时也没什么人,忍不住过去提醒一句:
“哎哎哎,干嘛呢干嘛呢?这个不能随便敲的知道吗?遇到我算你运气好,走走走,赶紧走!”
“知道。我!要!告!状!!”
一边继续击鼓,冯宽一边回答,最后四个字铿锵有力。
“你小子真是……衙门已经很久不理事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屁股可要吃板子的!”
“我不怕!”冯宽倔强道。
“呵!那你继续,一会可别哭爹喊娘!”
善意的提醒不被人当回事,赵小丁也有些火气。
想着反正也跟自己没关系,便重新回到门房。他昨晚没睡好,趁着没人,准备先打会盹儿补补觉,可这断断续续的击鼓声,着实又让他静不下来。
新官上任,吴县丞特意起了个早,先去问候了一下赵元佐。
等过来衙门这边时,发现有人击鼓鸣冤,想着自己头一天上任就有人找麻烦,不禁觉得有些晦气。可转念一想,却也是展露自己威信的好机会。
从后门绕进去,公堂一如既往地安静无人,吴县丞心下不悦,赶紧让管事召集众人过来升堂。
又等了好一会,一众衙役捕快们才懒懒散散地过来。
见他们衣衫不整,睡眼惺忪,交头接耳,碎言不止,想到以前自己还借此嘲讽过朱长洲,吴县丞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肃静,肃静!”
实在看不下去,吴县丞惊堂木连拍几下,好在有几个“自己人”,堂内还是很快安静下来。
吴县丞环视众人片刻,又听得外面鼓声,才想起正事来。
“咳咳,外面有人击鼓鸣冤,来人啊,去给本官带上来!”
冯宽一晚上没睡,敲了半天没反应,精神便有些恍惚。
略略停了一会,咽下最后半个炊饼,才又重新举起鼓槌。
衙门外面,这时也聚起了不少人。
昨天官军入城,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好在赵元佐亲自下了安民告示,过了一天一夜,在发现那些官军,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之后,趁着好天气,百姓们渐渐放开心,又各自忙活起来。